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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儿,你看那里。”
沿着王墨手臂指引的方向,疏桐便见前方的河谷之中,矗立着一座江心小岛。在夕光精致勾勒下,这处面积不及王家宅院十分之一的岛上,竟是楼宇层叠,花木葳蕤。
“这,这是芳兰渚?”疏桐诧异道。
“朱逢秋的速度还不错。”王墨面带愉悦的微笑:“还不到两个月,这小岛已是颇为可观了。”
疏桐凝眸细看,便见小岛四周停满了装载器物的货船,工匠们正往来奔忙搬卸物资。这一刻,疏桐终于相信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俗语了。
“我看桐儿的曲子也练得差不多了,明日我就亲自去金谷园一趟,给石公子送上请柬。”
想起王墨四处宣传的“赌琴”之事,疏桐疑惑道:“石公子会应邀前来么?”
“他怎会不来?”王墨望着江心小岛,胸有成竹道:“他明知自己的马车招人眼目,出行却从未更换过,这样好面子的人,得知琴界高手云集芳兰渚,他又岂会不来?”
王墨借石拓之名将阮瞻、桓秀等人约定,再又借阮瞻、桓秀之名去约石拓,这空手套白狼的功夫着实让疏桐长了见识。
“公子若是得到了‘绝响’,能否答应奴婢一个条件?”寻思后,疏桐试探着提出自己的要求。
“什么条件?”王墨转回头来,逆光中的脸看不清表情。
“放过奴婢。”
“你是指‘七味亡魂丹’的解药,还是指你想回常氏身边去?”
疏桐微微错愕,随即小心问道:“这两项能否算作一个条件?”
王墨摇头道:“从你故意接近我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放过你。”
“公子,……”
“这是个危险的世界,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说罢,王墨不待疏桐分辨,他便调转马头朝来路奔去,青影掠过时,一句话若有若无的话飘过疏桐耳畔:“相信我,桐儿。”
略略愣怔后,疏桐策马疾追而去。
第二日,疏桐去紫藤院学琴时,王墨也一同前往,像检查课业一般,与阮瞻一起听疏桐完整演奏了一次《广陵止息》。
演奏完毕,王墨静默许久后,对阮瞻道:“千里兄觉得桐儿的水平,与石拓相比如何?”
阮瞻笑答:“疏桐姑娘近两月来单学一曲,对《广陵止息》的领悟已是颇深。仅就此曲而言,她已是琴师中的佼佼者。至于与优渥公子相比,我却不能妄下评论。”
王墨又问:“那千里兄觉得短短几日内,桐儿的琴技还能不能有所提升?”
阮瞻看一眼疏桐,摇头道:“琴曲的高下之分,无非是琴师在对曲意不同感悟下,运用特有的技法处理音韵而已。疏桐姑娘已经做到最好了。若还要提升,那便是外围的东西了,比如演奏的环境、氛围,乃至演奏用的琴……”
“‘登云阁,列姬姜,拊丝竹,叩宫商,宴华池,酌玉觞’,我自是按照金谷园的标准早有准备,此外,我打算让桐儿用‘焦尾’演奏。”
阮瞻道:“琴的音色十分重要。‘焦尾’虽为珍稀古琴,但它的音色和悦明净,并不适合《广陵止息》这首曲子,还不如用她一贯用熟的‘秋宵’。”
“好的曲子,略欠两分,反倒更引人入胜,欲罢不能。”
阮瞻一愣,随即道:“子夜这是另有想法?”
“此次赌琴,若是‘焦尾’和‘绝响’能同台发音,恐怕也是百年难遇的事吧?”
“子夜是说‘绝响’在石公子手中?”阮瞻有些惊讶。
王墨点点头。
阮瞻当即兴奋道:“说来,那‘绝响’乃是王者之琴,琴音萧瑟沉郁。若是用来演奏《广陵止息》,很是让人期待啊。”
从紫藤院回去,王墨吩咐赵一将疏桐送回清梧院后,自己去了位于都城西北的金谷园。
在疏桐第四次服用“七味亡魂丹”解药后,便是芳兰渚赌琴会的两月之约。
这日午后,疏桐换上了那件用如玉云纹锦精心裁剪的男装,又用王墨替她准备的玉冠髻上一头青丝,再次扮演起他的哑巴师弟。
这一回,停在清梧院外的马车,却不再是往日赵一驾驶的那辆油壁车了,而是一辆由两匹浑身雪白饰以金羁的高头大马拉着的镶金裹银的豪华马车。
车门上镶嵌的宝石,门帘上悬着的珠玉,车厢内包座的锦缎,轻雾袅袅的熏炉,无不豪奢之极,和石拓那辆拉风的马车不相上下。
疏桐上了马车后,便见比往日宽敞许多的车厢内还陈放着一张檀木小几,几上并排放着两具琴匣,正是王墨高价买回的“焦尾”和她常用的“秋宵”。
“桐儿,我让赵伯先送你去谦词楼,那边朱老板会安排船只送你上芳兰渚。”王墨立在车门边道。
“公子不同去?”疏桐诧异道。
“我这边还有些事情,可能要晚些上岛。桐儿放心,都是安排好的。你只需记住,从此刻开始你的身份便是我那不会说话的哑巴师弟了。”
不知为何,疏桐竟有些紧张。王墨不再言语,只躬身替她扣上车门后,便吩咐赵一出发了。
马车徐徐启动,随即在均匀的马蹄声中跑动起来。坐在厚厚的锦垫之上,疏桐几乎感觉不到往日那种奔走时的震动,但从飞速倒退的街景可以看出,这辆马车的速度远远快于往日的油壁车。
一刻钟后,疏桐已经到了谦词楼下。这边马车刚停下来,那边着一身灰白布袍的朱逢秋便一脸谦恭的替她拉开了车门:“逢秋等候已久,有请舒公子。”
疏桐点头走下马车,朱逢秋身后的两个小厮便上前替她抱了琴匣跟着。
“这位俊俏公子是谁啊?以往从未见过呢。”
“他莫非就是要与石公子比琴的那位?”
“看他的马车和一身衣饰,他的家底不输石公子吧……”
“就算家底不差,他也长得太过秀气了,比起石公子还是差远了去。”
疏桐跟在朱逢秋身后往谦词楼走,四周便传来一阵低声耳语。稍一侧目,便能瞥见街面两侧密匝匝的围观人群,略略抬首,便能望见临街雅间内俯首围观的女子,从这阵势看来,今日芳兰渚的赌琴之事,只怕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进了谦词楼后,朱逢秋却并未引着她上楼,而是带着她从大堂后面的一道楼梯下楼,直接到了谦词楼楼下专用的小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