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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梭!”祈男失声叫道:“你怎么出来了?”
那人回头,冲着祈男一笑,露出一口小小白白的糯米牙来:“九小姐都能走动了,我一个奴才还能在屋里呆得住么?”
祈男板起脸来,沉着声音道:“这不是开玩笑的!金香,”她推了身边丫鬟一把:“快把这人给我押回去!”
金香抿着嘴冲玉梭笑了:“看你本事了,若能说得九小姐动了心,我便不动手。若不然,你可别怪我不讲平日姐妹情谊了!”
玉梭勉强转过身来,冲着祈男陪笑作揖:“好亲亲的九小姐!我在屋里也是闷得发霉,就让我出来,帮着姐姐们伺候小姐不行么?我也不做过份的事,递个东西,倒杯茶还是可以的,至不济,就坐着替九小姐研磨绣鞋面子,听九小姐说说话,总还是可以的吧?”
几句话说得祈男红了眼,她竭力忍住心酸,强命自己挤出个灿烂的笑来:“就知道你是闲不住的!自己屋里有贼轰你是不是?还是养了只老虎要吃人了?总想着跑我这里来,告诉你,今儿没有果子散!”
玉梭装出丧气的样子来:“当真没有?亏得我还赶在这个时候来呢!白兴了一场!”
屋里三人一齐笑了起来,本有些苦涩难当的意味,也全叫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笑话,搅散得烟消云散了。
祈男坐下后,金香出去打水,预备给她净面,玉梭笑眯眯地站在祈男面前,冲她伸出大拇指:“我可听说了,中午这一顿全是九小姐的本钱置出来的!才我也用过饭了,几个菜都很新鲜,胖师傅就不在,也没多大妨碍了!”
祈男冲她摇头:“你真会说话!”她倒反对玉梭伸出大拇指去:“本是伤心的事,从你口中一过,倒显成好事一桩了!菜是不坏,厨房的手艺也好说,只是日子长远,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玉梭一听这话,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心里思虑半日,方才小心开口:“太太的气不是一日攒下的,怕也不必一日就散。说句犯上不中听的话,如今小姐和姨娘成了太太手心 里的软肉,还不是想捏成什么样就捏成什么样?小姐还该多劝劝姨娘,受得受不得,这气都得受呢!”
祈男蹙眉,眼睛里亮晶晶的,似有话要说,可望望玉梭,欲言又止。
玉梭对祈男极为了解,知道对方又动了下乡的心思,由不得心里一急,趔趄着上前拉住了祈男的手,恳切地求道:“九小姐不可,万万不可!有事咱们跟姨娘商量着行,出园子一一事,却是不能够的!若传了出去,九小姐的闺名要紧!人家那起嘴不顺的,说不定背后怎么编排小姐呢!到时候要说个好婆家,可就。。。”
一听这话祈男头皮就炸:“好了好了,不提不提!”她赶紧堵住玉梭的口:“我不提还不得吗?!”
这天下午,品太医上门来给九小姐和五姨娘请脉。因祈男用了几服他的药之后,身子好了许多,锦芳对品太医也就多了些信任,因此允许其入祈男房内,隔着拔步床重重帷幔,替她问诊了。
品太医是个什么样的人?祈男在人来之前,曾悄悄问过玉梭。因几回他来,祈男皆是躲在众人环绕之后,品太医自己也极知避讳,皆侧面不敢直视,因此并不曾看见。
“脸上有麻子没有?大眼小眼?”听声音,倒像个帅哥。最后一句自然祈男没有说出口去,不过在心里想想罢了。
玉梭一瘸一拐地在她床前忙活,口中应道:“长得挺好,白白净净的,尤其一双手,我看他开药箱子取药,几乎像个女人的手了,长直白细,四样俱全。”
这样的手,应主大富大贵才对吧?祈男侧卧在床上,无聊中瞎想。
正朦胧欲睡过去时,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慌乱地响起,玉梭赶紧走到床里的台阶上,一重重将帷幔放了下来,祈男撑开眼皮,心说古人看个病也这样麻烦?搞得我见不得人似的。
很快一把柔和的男子嗓音,在帷幔外响起来,隔着几重沙罗也听得出来,说话人似正带着微笑呢!
“九小姐可觉得好些?伤口还疼么?”
祈男点了点头,却又想起人家是看不见动作的,于是口中笑应道:“好多了,只是还有些痒痛,走路时有些妨碍,别的都快好尽了。”
玉梭在一旁守着,听见这话眉头紧皱,痒痛这样的词是大家小姐能说出口的?更别提棒疮还是在那样一个尴尬的地方!
于是她有意咳嗽一声,意在提醒帐子里那个人,话要捡着说,要顾及身份!
品太医装作回头取方子,什么也不知道,嘴角却高高的扬起,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眯成了上弦残月。
玉梭不觉有些看住了。
说起来,品太医长得可不止挺好二字,白净只是基本,脸部轮廓分明,一见便觉其人有着十分的俊朗。大眼睛不必说了,鼻子长得也好,高而挺拔,却又如古画般流畅自然,并无雕琢之气。
身上则穿一件淡青暗蟒夹袍,浆洗得干净笔直,走起路来如一阵青风拂过,踏一双新兴薄鞋,腰间玄色丝条,足下松江署袜,再加上脸上常带有的三分似笑非笑的和气,整个人若说衫裳倜傥,风度翩迁,也不为过了。
长得这般好模样,竟还有诺大的本事,年纪轻轻就从太医院里散出来,想必家世也一定不俗吧?只不知,有家眷了没有?
玉梭的思路越跑越偏了。
“有劳这位姐姐,请赐在下笔墨可好?”取来方子,却久不见送上笔来,品太医有些纳闷,脸上依旧笑着,看向玉梭。
玉梭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对方一双若无其事的眼睛看在她身上却有如电光刮过,仿佛满腔的心事被看穿了一般,顿时就叫她乱了手脚。
“品太医,这边,”玉梭嘴里打着咯崩,不成句不成语,断断续续地向外间书案边引着路:“这里,笔墨,我这就研,现研出来好写,水,对了,还有水~”
已经走到案边玉梭却猛地发觉,案上装水的瓷瓶里空空如也,她愈发慌得了不得,要自己去取,又担心里间床上的祈男,若叫人来,又一时想不起谁有着空儿。
好在润儿进来,替品太医送茶,这才解了玉梭的围。
“快去,将这瓶里灌些水来!刚才我看过还有的,怎么这会子就空了?”玉梭脸红得不像样,既不敢抬头看润儿,更不敢回头看身后那个儒雅浅笑之人。
祈男躲在帐子里,直觉得好笑。看来帅哥的杀伤力,放哪个朝代都一样。
看起来,这位品太医确是帅哥一枚,祈男悠闲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反正这时没人看见,她索性扣了扣鼻孔,挖出一团黑矿来。嗯,久违的感觉,真不赖!
很快品太医送了方子进来,又嘱咐些日常饮食之类的话,玉梭低头顺目,一一替祈男应了,品太医便欲请辞,走时突然想起来,又多问了一句:
“上回开给的药膏可都敷完了?若没有,在下倒还带了些在箱子里。”
祈男突然心头灵光一闪,也许鼻孔通了身体里的氧气量充足,脑子也变得比平时灵光了。一个绝妙好计在她眼前展开,要不是屁股还有些不适,帐子外又有人,她简直就要从床上一跃而起了。
“嗯,那个,” 祈男转了转眼珠:“润儿在外头不在?”
玉梭有点奇怪,品太医更是摸不着头脑,自己刚才的问题小姐没听清?怎么不回答反问起自己的丫鬟来?
玉梭回头看了看,回道:“润儿刚才出去,小姐可是要寻她?”
祈男心下窃喜,悄悄将最里头一层的粉红色丽春双禽帷幔揭开条小缝,朦胧看去,似乎外头只有玉梭和一个男子的身影,想必也就是品太医了。
“玉梭,你去门口守着,若有人进来支会我一声,”既然没有别人,祈男说话也就大胆了许多:“我有话问品太医。”
为什么信得过这个太医?事后玉梭问着祈男。祈男也没有大道理好理由可说,唯一可说得出口得就是,上回姨娘装病,方子里要开紫芝,品太医并不明就里,却也有心地配合了一把,事后再来这里,也没有多此一举, 要详细追问的意思。
就因为这个相信他?玉梭简直头上要出冷汗。可是祈男却耸耸肩膀。直觉,这二个字是没有道理的,她却一向十分信过得自己的直觉。前世是这样,现在?也依旧如此。
因此当玉梭狐疑着去门口,祈男便毫不犹豫地开了口:“品太医,敢问您的药箱子里,有没有能装病的药?”
外头先是没有声音,祈男的心便敲起了小鼓,难道自己真看走了眼不成?其实走眼也正常,因为自己真的没有正眼看过这个男人呀!
半晌,突然有轻微的笑声传进帷幔里来,先只是细小到几乎听不到,后来却越来越大声,简直控制不住似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