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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过了好一阵才回来了。
劲和起身抖开衣裳等着她来伸袖子,看着她系完扣子又帮她围围巾,一坐下来就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宽大的手掌里帮她暖着,问她冷不冷。
这些事,这些细节,他从不忘记为她做。
孝和靠在劲和身侧,这种踏实的感觉让她很模糊。他们之间完全不像是单纯温和的友情,更不像是激情燃烧的爱情。除了温暖和放松,她完全感觉不到他有任何强迫性。他们彼此安慰的时候,这些亲密的举止都是那么的自然,没有逾越可言,却止乎于礼。
她想起闵国坤临终前在病榻上对她说的悄悄话,大概他心里也有过犹豫,是将女儿嫁给京年还是劲和。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京年为婿。
她不得不想起京年。
她对京年从习惯性的爱恋与炽热懵懂的追求到委曲求全地顺从,再到纠结地心心念念要与他离婚,再到现在这样……
他可有让她安心过?他可有让她毫无顾忌地放松过?还是他也会在她用冷水洗过手以后帮她暖手?
仔细想想,似乎——
有!
好奇怪的感觉。
“劲和,你既不想我受委屈,又为何总是明里暗里帮着他?”孝和问,不等劲和开口,又说,“今日你不要同我敷衍,我想听实话,不想做小丑。”
劲和说:“果然是长进了,前几天京年还在夸你。”
“你们果然——”
“来龙去脉,一时说不清楚。”劲和抓着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锤着自己的腿,目光放远。
“你,京年,俊佑,还有我到底怎么一回事?”她问。
“这个圈子里只认利益,大家自然是各取所需,唯一的交点就是大家都在帮你,帮爸爸,帮闵氏。”他说。
“那我的婚姻呢?只是一场有目的的秀吗?我为什么要放低自尊贱到对他一味地纵容?你知我每天照镜子都会鄙视我自己吗?你一直不让我离婚,我知道你一定是为我好,可是我不明白,我连自己存在的价值都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丑。”她说着说着,开始叹气,“你将我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芽芽,”劲和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受,孝和除了一如既往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已经不再是只懂得接受安排的小女孩了。这么长时间,她学会了思考,懂得了承受。他要怎么跟她解释?
“我以为我爱他,所以我接受安排嫁给他;我发觉真的只是我一厢情愿,我决心离开。可——”
“可你从有一天开始突然不确定他是不是也爱上你了。”劲和接着说。
孝和惊讶地看他。
劲和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京年给人的印象的确不太好,标准的花花公子,反派一个。芽芽,真正可怕的不是坏人,而是假好人。邪恶的内心比邪恶的外表更难让人看清,更加可怕。”
“你这是在替他平反昭雪么?好像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你跟他见面的时间要多。”孝和还是不太明白,“道理我倒是懂得。”
劲和温和地笑:“芽芽,京年已经三十了。别说是京年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就是换做其他正常的三十岁的男人,平心而论,有几个没跟女人上过床?或者,没幻想过跟女人上床?”
“我不是说这个。”孝和小声地说,难掩的羞涩。
“你虽然牵挂了他二十几年,但你并不了解他,你只是习惯。”劲和说。
孝和一脸茫然。
“他没有你见到的那么花花公子,不过嘴巴是挺臭的,有事没事就炫耀一下口花花的本事,最会哄女人开心,这倒是事实。他很隐忍,极度隐忍,你听过他跟你认真解释什么误会吗?”劲和问。
孝和摇头。
“他从不做解释,情愿被人骂也不会去解释,哄女人开心又是另一回事。我说他这就是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孝和看着不远处的水面,继续听劲和说。
“京年对朋友很义气,这是我看中他的一点,也霸道,”他看看孝和,笑,“对女人霸道。”
她观察身边所有人,却忽略了她以为的她最爱的人,也可能,已经不爱了。
“那他——”孝和想问,怎样也问不出口。
“感情的事最微妙,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好了。至于你疑惑的,他不让我多话,我也不好妄说。”明摆着,劲和不想继续深究,偏过头看她,还是笑,没点破她的小心眼:“记得我在机场跟你确定地说美夕没有怀孕吗?”
她点头:“嗯。”
“回国以后,京年就没跟她上过床。”又不忘补充,“哦,最开始那会儿为了安抚她,留宿过几晚。”
“可是——”
劲和知道她要问什么,接着说:“美夕胆子怎么这么大,居然敢编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言,我们也都很好奇,大概是那次陪着京年应酬,看京年喝多了,所以——”
“那京年——”
劲和拍拍她的手背,说:“你当京年是傻子吗?当然,你可以认为他是个傻子!”劲和低着头一阵笑,“可你总不会觉得我会让你嫁给一个不靠谱的男人吧?”
孝和笑笑。
“那俊佑?”
“他对你——”劲和舔了一下嘴唇,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应该是真心,但是纯属意外。”
“什么意思?”
“太入戏。”他说。
“你们都在跟我演戏吗?”孝和想起京年那日与她说的话。
“不是跟你演戏,是带着你一起演戏。”劲和说,“你不是见过程庆恩了么。”
“俊佑的叔叔?”她不懂。
“他和闵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和爸爸之间有一些是非恩怨。”劲和一口喝完杯子里的茶,放回桌子上,“芽芽,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以后我再跟你说。你只要按照现在的状态继续下去就好了。”
“回得去吗?”她问,知道了这么多,还能回去吗?
“你只管任性就好,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劲和出着馊主意。
“为什么?”
“每个任性的女人背后,必定有一个百般娇宠她的男人。”劲和笑了,“所以,你可以试试,京年到底是不是这个男人。”
孝和只是看着劲和。难道你这么多年不是对我百般娇宠吗?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事,说:“我宠你是本能。”
“她经常给他打电话。”孝和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的不爽快。
“我只能告诉你,美夕是程庆恩的情妇,其他的,你自己屡清楚吧。”他说。
这个消息,让孝和震惊!
劲和知道美夕和程庆恩的关系,那么京年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为什么没事自己找顶绿帽子戴?好玩吗?她有点乱,要慢慢想才行。
湖边那几株藏在林子里的樱花树都开了,透过开始泛青的枝桠可以隐隐约约看得见星星点点的粉红。接近傍晚的风不及午后的柔和,毫不留情地带走了树上的花瓣,将它们吹落到水面,借着落日的余晖在水波的粼粼波光中闪着光。
“虽然无奈落得早,却比起那些落到地上任人践踏的要干净。”孝和没有任何铺垫地说了这么一句。
劲和还是听出了她的意思,附和着说:“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孝和低头细细的一阵笑声。
“笑什么?”他问。
“平时看工作时候的你,绝对想象不出也喜欢这样吟诗作对,酸酸的像个诗人。”她回答。
“会吗?”他问。
“会啊!”她信誓旦旦地解释,“你都不知道你工作时候有多么严肃,多么认真,简直就是目不斜视,这还不算,你基本上是没有表情变化。以前我听爸爸的助理陈叔说,虽然你都客气地叫他一声‘陈叔’,但是好几次他一看见你的表情就把想好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去了!”
“大小姐,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劲和一脸惶恐之相。
“当然有啊!我观察过的!”她强调着。
“你这么留意我的一举一动啊?那我以后可要多注意点自己的高大形象!”他忍着笑说,“其实我刚才只是想问,我看起来真的像酸酸的诗人吗?”
孝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劲和捉弄了,气鼓鼓的样子,站到他面前,背对着湖水。
劲和先是“惊恐”地看着她,然后视线越过她向湖面看去。
孝和回头,跟着转身,也向身后的湖面看去,可是,她什么也没看到。
“你刚才看什么?”孝和猛地回过身,不偏不倚正巧撞在刚站起来的劲和身上。她下意识地想往后挪挪,却因为腰倚在扶栏上,只有上半身向外仰去,惊恐中,“啊——”了一声,倒抽一口气,吓了一跳。
劲和拉住她,听不出责备地提醒道:“小心点,还是这么莽撞!”
“谁知道你站起来了?”孝和不服输地嗔怪着,直起身,看着劲和帮她整理散落的围巾。
“反正在你这,什么都是我的错!”他也不在意。
孝和得意地照单全收,说:“我也没办法啊,谁让在你这,我什么都是对的呢!”
“嘴巴越来越厉害了!”他说。
“都是你培养的好!”她对答如流。
劲和屈起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没回应,错开上前一步挨着她站直,手撑在扶栏上看着湖面。
“你刚才看什么?”孝和锲而不舍地追问。
劲和说:“本来什么也没看,只是做个样子而已。”
“你又戏弄我!”孝和抓住他的手臂,“怒目而视”,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劲和牵动着唇角笑,说:“可是我却意外地看见了樱花被风吹落湖面的景象。”
“然后呢?”她追问他下面准备要说的话。
“然后,就觉得,春风虽然美好地吹暖了万物生灵,却也无情地带走了它们最美丽的芳菲。”劲和偏过头看着她,又问,“是不是有些酸?”
孝和陷入了思考,盯着水面上散落的花瓣发呆。
春日里难得的暖阳已经渐渐没入树林后面那片小小的山丘,余晖穿过树林洒落在水面,波光粼粼,引得人很是不舍。
“带你去树林走走怎么样?”劲和提议。
孝和不住地点头。
劲和拎起她的包,另一只手伸向她。
孝和将手搭在他的手上,被他握住,并没有拿回包,好不客气地就这么让他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