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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壶发出嗡鸣声,沸了。刚好整理完餐台,关了火,拎出去泡茶。
他喜欢滚水冲泡的乌龙,她记得很清楚。
劲和靠在沙发里接电话,讲的是她刚学不久的德语。
她听出他有提到订机票,安静地坐在一旁,做着手里的事。
先用沸水温了茶具,再打开茶叶罐,用茶则取出茶叶放入,灌入沸水。
水一入,顿时茶香扑鼻。
盖上盖子,端起茶壶,沿着品茗杯和闻香杯缓缓浇下,再用茶夹夹了闻香杯递过去。
劲和接过手,看了她一眼,边讲电话边闻着杯里的茶香。
这第一泡是可以直接饮用的,只是孝和见他讲电话,有意多此一举加道工序。
沸水再次灌进紫砂壶,香气袅袅,扣上盖子,隔着过滤网将茶水倒进公道杯,再分别倒进盖碗。拖着杯垫将茶杯放到劲和前面。
自己端起另一杯嗅着盖香,揭开碗盖再闻茶香。
满脸享受。
劲和一直看着她用纤细的手指一步一步地做着这些事,挂了电话,说:“看起来有模有样。”
孝和但笑不语,在茶壶里灌入第三泡。
劲和揭开茶盖,香气扑鼻,飘而不腻,似花香,又藏些甘醇之味,细看去,茶汤蜜黄,澄清明丽水底光。
“上品的乌龙!”他拖着杯垫端起来啜了一口,忍不住夸,“好茶!”又连着啜了一口,一直没放下,问道,“你几时成了行家?”
“还不是跟你混得久了,自然就近朱者赤了。”她说,一副不得已的语气,好似自己是吃了大亏一样,听似不饶人,却也笑着喝自己杯里的茶。
“看来,我无心插柳,如今柳却成了荫。”他笑说,并不介意。
她为他添茶,问:“催你回去了么?”
觉察着她的失落,不好说是高兴还是难过。表情中,悲喜不显:“有点事,可能要跑一趟。”
“耽搁这么久,是该要回去了。”
劲和不答语,随手拿过茶叶罐子看,不时还打开盖子闻闻。
孝和默默地垂下头,自顾摆弄着茶碗。
“电话开了么?”他问。
她摇摇头。
劲和掏出自己电话给京年发去一条信息:“明天一早送她回去。”
见了短信,知她安全,京年的心落了地,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老婆离家出走却是要求助另一个男人找到的,还是有些不甘。又无他法,都是怪一时情难自已!
这边,劲和将发短信的事说给孝和。
孝和有些惊讶,问:“为什么要我回去?”
“躲得过初一,初二怎么办?”他说。
“我不想回去!”孝和一扭头,不理他,生着闷气。
劲和自己添茶继续喝着,也没继续说。
屋子里因为有劲和的存在而显得有点窄,仿佛他一个人就可以将整间屋子都填满。这是俊佑来时不曾带给她的感觉。
当然,京年还没来过这里,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来了,她会是什么感觉?
一度安静。
“你既拦在门口不让我去找他,就是想维持现状,如此这般,我不送你回去,还有比这更好的么?”他说,说得听不出什么感情,只有陈述。
“你去只会将自己越描越黑,好像我不在意他都是因为你!”她有些小激动地解释。
“我不去就不黑吗?闵孝和如果哪天不见了,全世界都只相信只有我沈劲和能第一时间找到你!如果我找不到,那就一定是我亲手将你藏了起来!”他说得不能再平淡,闭着眼睛闻着茶香。
孝和愣在那,接不下去话。
“你放人一码,未必人家就会因此信你清白。”他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继续说,“所谓清者自清,不过是那群汤不起浑水的人在自我安慰。”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孝和呆呆地看着他。
“芽芽,就算你是对的,只要说你错的人多了,你也成了错的。”劲和这时候才放下茶碗,扭过头看她,问,“你,忘记了吗?”
她摇摇头。
“没有别的办法吗?”她问。
“有。”
她看着他,等着答案。
“是非对错都掌握在有主动权的人手里。弱者,注定只能被吃!更无对错可申辩。”他说。
她盯着他,若有所思:“以前,你从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直白的话。”
“芽芽,你真的不了解京年!”他的眼神越发幽深,“你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孝和定定地看着劲和。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天我先送你回去再去机场。”他说。
“为什么不是我送你去机场以后再回去?”她问。
“傻丫头,肯定要我亲手把你交给京年,才能给你洗白啊。”他笑她。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也许要一段时间。这边的公司你要多操些心,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京年。”他说,“还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孝和认真地听他交代。
“等我回来,再考虑注资的事,做合资,你觉得怎么样?但是以哪种形式注资,我还在考虑。”他看似自言自语地说。
如果劲和注资进来做合伙人,那么对公司的发展起到的作用不是一星半点那么简单,完全相当于给她一个强大并不可摧毁的后台,任由她在前台舞蹈或是坐禅。这是多少新鲜创业人求之不得的事。
有一利必有一弊。
转念再想,就像很久之前,京年提示过她“通则变,变则通”,更何况,自问,那样庞大的一个集团企业就这样倾覆了,就凭她闵孝和一己之力要努力到何时才会东山再起?就算是她一个人在舞台上唱着戏码,还不是要劲和在幕后帮她对台本?
父亲临终将她交给劲和,必是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你决定就好。”她回答。
“注资以后,你仍旧是法人,是执行者,我只为你打工。”他笑说。
“你不管我了吗?”孝和显得有些惊恐。
“芽芽,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将你推到台前受磨练,就不能剥夺你作为领导者履行责任、做决断的权利和机会。你要大胆地去尝试自己处理事情,自己做决断并承担后果,这样,你才能更快地养成独立思考的习惯并提高果断解决问题的能力,成长得更快更稳。”劲和说,“而我,会很认真地做你的垫脚石和座椅靠背。你只管放开胆子去做,断后的事,不用操心。”
“你不委屈吗?”她问。
“要是委屈,又何止我一个人委屈?”他笑了,转回刚才的话题继续说,“看着你成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只是有时候看不得你辛苦。”
尽管对他的话有些疑虑,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真的可以一个人搞定一单吗?”她有些不太自信。
劲和哈哈大笑!
孝和诧异地看着他。
“芽芽还是孩子啊!”劲和好不容易忍住笑,“总是这么单纯又认真!”
“我想我需要你的解释!”孝和一脸认真。
劲和娓娓道来:“在这个圈子里,你见过或者知道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少,可你听说过有哪个是整天忙着自己跟单做事的?他们每天忙的不过是做人脉的文章,用来成长自己;分析市场动向把握住发展方向,然后费劲脑筋战略布局,时时总结经验教训,调整打法。”
孝和恍然大悟,想着这么多年闵国坤每日的忙碌,想着最近跟着劲和四处应酬……
原来,他只是在教她基本功,正餐现在才开始。
“我想,我懂了。”她说。
“整天只忙着做事的,一定不是一个好领袖!”劲和目光犀利,炯炯有神。
“有你在真好”孝和顿时间感觉到满满的都是正能量!又想起晚上被京年压在沙发上,心有余悸。
不能说她不愿意,只叫他太突然,总是选在一个最不合适的时候做不合时宜的事情,“我是不是一直都在给你添乱?”她问。
“没有。”他轻笑。
孝和也笑了,知道是在安慰她。
“不过,”他紧接着又说。
她刚刚泛起的笑意又被紧张取而代之。
劲和笑出声来,将她再次揽进手臂,说:“添多少乱都可以解决,不过,你总是害我担心,这倒是有点考验我这个老人家!”
孝和依偎在他肩头跟着笑,辩解道:“哪里是老人家?明明还是大叔的年纪!”
劲和用手指轻弹她的头:“满脑子乱七八糟!”
她想起在微信里看过一条链接,是这样的一段话——
香烟恋上了手指,而手指却要把香烟让给嘴唇,香烟亲吻着嘴唇却把内心送给了肺,肺以为得到了香烟的真心却不知伤害了自己!是手指的背叛成就了烟的多情,还是嘴唇的贪婪促成了肺的伤心……
哪个角色,又是在被谁扮演着?
她竟有些心酸……
“你很久没给我讲故事了。”她想起小时候。那时他安慰她的办法就是讲故事。
“想听?”
“嗯。”她点头。
劲和拿起茶碗浅浅饮去,两手圈住她,轻语:“听说这是一则很灵的咒语。”
“是么?说说看。”孝和好奇地催促。
劲和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讲起来,回到过去,回到从前——
一个小男孩对一个小女孩说:“我是你的BF。”女孩扬起童真的脸,问:“什么是BF?”男孩嘻嘻笑道:“是nd的意思。”后来他们恋爱了。小伙子对姑娘说:“我是你的BF。”姑娘小鸟依人,害羞问道:“什么是BF呀?”小伙子捧起姑娘的脸,深情道:“是的意思。”很幸运几年后,他们结婚了,有了可爱的孩子。丈夫微笑着对妻子说:“我是你的BF。”妻子解下围裙,温柔地问道:“BF是什么呀?”丈夫看了看宝贝,满脸幸福地答道:“是Baby’s。”后来他们老了,老得走不动了,老两口躺在藤椅上,悠闲地晒着傍晚的太阳。老公公对老婆婆说:“老婆子,我是你的BF。”老婆婆笑起一堆皱纹,问道:“老头子,什么是BF啊?”老公公望着夕阳染红的天空,思绪联翩,苍老的嗓音,却显得悠远坚定而神秘:“Be!”
她听过这个“咒语”。他一开口,她就知道他要讲什么了,开始觉得很好笑,看不出平日不苟言笑的劲和也会喜欢看这些小女孩感兴趣的文字游戏。抬起头看他,发现他讲得很专注,眼睛盯着刚刚□□花瓶里的那些花,不知不觉也被他感染,再也没有觉得好笑。
等他讲完,低头看她。她已然满脸泪水。
没有安慰,没有劝诫,只是紧了紧手臂抱着,任由她在怀里啜泣,任由她的眼泪浸湿他的衬衫……
她是不是香烟?
哪个他才是肺?
渣男?君子?绅士?
亦或其他?
抱着她,直到她在他怀里睡去。
将她打横抱着上楼,轻轻放到床上,脱去鞋子,盖好被子,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退了出去。
到楼下收拾了茶具才回客房,冲凉,一时还不能入睡,太多事在等着他思考和解决。
他没有告诉她,这次回国外,要面对的是一个棘手的摊子。他将她留下来,留给京年,是最安全的。
京年注定这一夜无眠,不停地刷微信,始终都没有孝和的消息。满脑子都是孝和,都怪自己一时犯了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