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深小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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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孝和坐在餐桌旁吃早饭,偶尔瞥一眼坐在不远处客厅里的劲和。

    岁月如梭。白云苍狗。

    当年,他还那么小,为什么会被父母狠心“遗落”在国内?他离开闵家的那么多年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他由着她满世界跑也不提及带她去他的家坐坐?为什么会突然断了联系那么久?他什么时候结的婚?什么时候有的小朋友?昨晚敢于对他直呼大名的孔小姐是何方神圣?他对孔小姐那般态度,究竟是何意?

    ……

    这二十多年,她早已经习惯依赖他。

    习惯了饿的时候找他要吃的,习惯了他做作业的时候在一边安静地翻着画报,习惯了雷雨天害怕的时候去敲他的门,习惯了不会的练习去找他讲解,习惯了犹豫的时候向他求助,习惯了他帮她安排好的一切,也习惯了他教会她的各种习惯……

    甚至,习惯了离家出走来投奔他。

    可是,她太过习惯了他的存在,以至于忽略了自己除了他的生日和他的种种喜好、习惯……其实还可以再多了解他一点。比如,刚才她那么疑惑,比如……

    孝和陷入了深深地略带自责地思索。

    当然,这么多年,让她习惯的不止是劲和。

    不远处还有个京年。

    对于京年,她习惯了被他嘲笑,习惯了被他冷落,习惯了他“自以为是”地对她好……

    也习惯了爱他,习惯了想他,习惯了牵挂他……

    这个世界真奇妙,很多事情,一定要到了注定的时间才可以明白,一定要到了仿佛置身事外了才看得清楚。

    远离了伤痛反而更觉得更痛。

    孝和收拾了盘碗拿去厨房。

    佣人从她手里接过餐具,满口歉意,似乎看她的眼神也有些异样。

    孝和被看得不大自然,低头打量自己是否衣着出了问题。

    善良美丽的德意志大娘友善地对她笑笑,说:“善良的姑娘,上帝会祝福你的!”

    孝和也对她友善地粲然一笑,操着德语回答:“谢谢!希望我的到来没有给您添麻烦!”

    “美丽的姑娘,您给我们带来了更多的阳光和温暖!”

    孝和腼腆地笑笑。

    这不经意间的一来一往让她在无形中征服了众人。

    所谓的人格魅力不外如是吧。

    在院子里随意行走,仿佛回到了中世纪的田间。与闵家院子里那些旁逸斜出、盘虬卧龙的枝桠不同,这里的花花草草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又并不显得呆板。

    枝头的花儿还在倔强的绽放着,小鸟的叫声从未间断过。

    落叶飞下来,打着旋,又被风从地上吹起,跌跌撞撞,再落下……

    “站这么久怎么不多披件衣裳?”劲和走过来。

    “你今日这么闲?”孝和问。

    “偶尔偷个懒。”他说,“跟你学的。”

    “平时我都习惯了跟着你学,想不到也有被你学的时候,我应该感到很荣幸!”她说。

    劲和大笑,拿掉落在她头上的枯叶,感慨地说:“是啊,你已经习惯了跟我学,好的学,坏的也学。”

    孝和初初没有反应过来,余光瞥到昨晚刚到这里时与管家说话的那个位置,想起了孔吉美,才意识到大概劲和指的是离婚的事。

    他既没有揭她疮疤,她也不想给自己伤口撒盐。

    只是,再努力坚强,依旧笑不出来。

    “是我不好,没给你做个好榜样!”劲和说。

    “别乱说!”孝和别过头,不敢看劲和的眼。

    “风和日丽,今天天气不错。”他说。

    孝和仰起脸,瞪着眼睛直视太阳,傻乎乎地说:“很温暖!”

    劲和轻哼笑出来,说:“还像个孩子。”

    提到孩子,孝和想起了沈牧。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样我可以给他准备一份礼物。”她说,有点责怪。

    “你也是个孩子。”劲和笑她。

    “几岁了?”她问。

    “三岁出头。”他说。

    “昨天只跟他打了个照面,很可爱。”孝和说,脑海里浮现出沈牧被本抱走时伏在本肩头上看她的眼神。

    澄澈透明。

    “小孩子都很可爱,”劲和说,并没有因为听到自己的儿子被夸奖就显得格外开心,“听说之前很调皮。”

    “什么叫‘听说’?”孝和问。

    “他一直跟他妈妈生活。不过他妈妈很忙,孩子大多数时间都被丢在他外公那里。”劲和好似在说别人的儿子,顿了一下,又说,“他运气不太好,偏偏他外公外婆也很忙。”

    不知是不是孝和对劲和太过了解的原因,还是她本就敏感,总觉得他的那两个“忙”字尤其不一样。

    “前不久才送回来,我那时候匆忙回来就主要就是因为他。”他说。

    孝和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就算是不考虑他与前妻婚姻中可能存在的问题,只当是从离婚以后开始计算,孩子不在他身边也应该有两年多了,听他的口气像是不太跟孩子见面。他怎么会狠下这份心呢?再说,大门大户的,再忙也不难找一个人专门照顾孩子吧……

    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不送爷爷奶奶那?”她问。

    劲和目光从孝和头上越过去,看向远方。

    孝和听不见动静,抬头看他。

    劲和面色如常,眼底藏着一股沧桑。

    风稍稍大了一点点,树上的落叶呼啦啦飘得漫天。

    “我父母过世了。”他淡淡地说。

    这是孝和万万没有想到的,难怪来的时候他说不用准备礼物。想到自己与之相仿的身世,不禁红了眼。他从不曾跟她提过这些,每次她去机场送他都会准备一些礼物带给他的家人,他也都会收下。现在想来,他是最早知道闵国坤身体情况的人,瞒着她这些事不说,应该是怕她有一天知道了自己父亲也许会不久于人世会很难过吧。

    “你应该告诉我。”她说。

    他只是淡淡地略带忧伤地笑笑。

    她看着他,这个与她无法割舍的男人,相貌依旧英俊伟岸,心却承受了太多不为人知的悲伤。而她,是此刻唯一能与他分享忧伤的人。

    “你还有我!”孝和脱口而出,未经思索。

    劲和看了她半晌,轻轻揽住她的肩将她靠向自己怀里,说:“是,你还有我!”

    是重复。不是重复。

    “相依为命。”她说。

    “真是傻丫头!”他说。宠溺地牵动了一下唇角。

    “傻也是你教的!”孝和撒娇抱怨。

    “跟你没理可讲。”劲和满口委屈。

    孝和笑得得意。

    “去买几身衣裳吧,来时候就那么个小箱子,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早晚天气开始渐凉了。”他说。

    “那一会儿我们去接小朋友,然后一起逛街吧。”孝和兴奋地提议。

    “好。”他应。

    他习惯了不拒绝她。

    眼看着沈牧就要放学,两个人分头回去简单整理了一下,说走就走。出门前,孝和还不忘给沈牧带了点心并告诉本他们会在外面用午饭,晚饭前赶回来。

    学校并不远,步行不过十多分钟。

    车子停在不远处,两人步行到学校门口。已经有家长等在那里,彼此间聊着各自的小孩。或许是由于两人都是一副东方面孔,尤其引得其他人注意。

    “小时候,都是你接送我上下学。”孝和回忆,“后来干脆我的家长会都是你去开。”

    劲和笑:“你到是记得清楚。”

    “可惜,你现在也很忙了。”她说。

    他听得明白。

    “他一定很想来接他的人是你!”她说。

    “说实话,我还不太适应爸爸这个角色。”

    “又不是半路领养的,亲生的也需要适应吗?”她问。

    劲和屈起手指半握着空心拳放到唇边,对着空着的拳心长长地吹气。

    面对孝和的质问,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从小,他就被父母丢在国内,寄养在亲戚家,除了源源不断地给他钱,不闻不问,几乎是任由他自生自灭。开始的时候,一切还都可以,后来遭逢变故,寄人篱下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再后来,年少的劲和干脆搬回了老房子一个人住。不久,班里换了新的班主任,正是孝和妈妈。

    他的父母健在,他却要与孝和分享着本来只属于她的父爱和母爱。

    如今,时过境迁,角色转换,他为人父,也是因为各种原因而与新生命分别两处。再次团圆,他已然不知如何做一个父亲。

    “再小的孩子也有自己的感受,你爱他,他自然是知道。”孝和说,“当年你对我尚且那般,更何况现在是你亲生的孩子?”

    “芽芽,”劲和艰涩地开口,“给我点时间。”

    “不着急。”她说。

    放学的音乐声响起,陆陆续续有小孩子出来。一个个活蹦乱跳地寻找着自己的爹地和妈咪,跟他们讲着这一上午的有趣的事。

    “你见过他的老师吗?”孝和问。没有转头,没有挪动脚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门口,等待着的沈牧的出现。

    “都是本在管。”劲和说。

    孝和向门口挥手。劲和看过去,是沈牧走出来了。小小的个子在一众孩子中显得略微有些瘦小。

    沈牧也认出了孝和,眨巴眨巴着眼睛,意外里有些小小的惊喜。又看到一旁站着的劲和,不自觉地收回了目光,不敢作声,默默地向孝和走。

    小书包在他肩上晃晃悠悠地挂着。

    孝和蹲下身,一脸笑意地看着他走近,伸出右手,说:“你好,我是孝和。昨晚我们见过。”

    沈牧被这个正式的自我介绍弄得一愣,随即伸出右手与她相握,小小声音略带羞涩,奶声奶气地说:“你好,我是沈牧。”

    处乱不惊,随机应变,沉稳果敢,就像他爸爸一样。

    孝和很是喜欢。

    觉得眼前这个娇小的躯体里隐藏着巨大的能量。

    他需要她。他需要她。

    “可以拥抱你一下吗?”她问,张开手臂。

    沈牧看着她的眼睛,终于点了一下头。

    “谢谢!”孝和抱住他。

    沈牧也张开手臂,缠上她的脖颈,闻到她头发的味道,说:“好香啊!”

    沈牧摇摇头,说:“我喜欢你的香味,昨天那个阿姨的味道我不喜欢。”

    “那你以后可以多来抱抱我!”

    沈牧羞羞地点头,说:“谢谢!”

    孝和转开话题,说:“去抱抱爸爸吧,他今天专门推了工作来陪你。”

    孩子的眼神里满满地都是惊讶和喜悦,悄悄地抬起眼角瞄了一眼旁边的劲和,又扑到孝和怀里,搂着她的脖子。

    孝和心里尽是感叹。

    “牧牧害羞了?爸爸比牧牧还害羞呢!”她哄着他。

    沈牧不太相信,抬起小脸看孝和。

    “不信你去扯一下他的裤子?”她不住地鼓励,“没关系,试试看!”松开抱着他的手。

    沈牧看一眼她,看一眼劲和,又看看孝和。

    孝和对他点点头。

    沈牧颤微微的小手拉了拉劲和的裤管。

    劲和蹲下来,抱住沈牧,说:“我很抱歉这段时间忽略了你,爸爸实在是太忙了。你能原谅我吗?”

    沈牧转过头看看孝和。

    孝和笑着对他点头。于是,沈牧也对劲和点头。

    笑。

    劲和与孝和一左一右拉着沈牧的小手向车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