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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沈的体贴和爱几乎达到了忘我的境界。超越依赖,超越珍惜,俨然是一种惶恐的幸福。
她是有多么狠心,还是多么执着于自己的爱情,才可以送走自己未出月科的孩子!
劲和说起前妻时,并没有用任何不太好的词汇,甚至连委婉地抵触和不满都没有。
这样一个被迫端庄,被人为识大体,被注定有出身的女人,叛逆才是她最真实的渴望吧。
孝和开始有些欣赏起她对感情的忠诚和对爱的固执。
她一定想不到,她的儿子几乎原封不动地继承了她的这一特征。
小沈太渴望母爱。
渴望有一个女人允许他叫她“妈咪”;渴望一个被他叫“妈咪”的女人在他入睡前讲故事并亲吻他;渴望学校集体活动的时候可以挺直腰杆跟同学们介绍说“这是我妈咪”;渴望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带着妈咪做的点心到学校与大家分享;渴望一个温柔的笑容与他分享一天的收获或是鼓励他战胜失落……
不是每个女人都拥有这种神奇的魔力。
他很幸运!
沈牧遇见了闵孝和!
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分浑然天成!
他很幸福!
她的两次突然离开,让沉浸在幸福里那个习惯了默默渴望的孩子潜意识里开始惶恐失去。
一个从一降生就失去母爱,被当做王子一样宠爱大的孩子,没有人会教他要如何讨好别人,没有人可能告诉和母亲之间该有怎样的互动。
一切都是本能的需求和渴望。
尤其是遇见了一个对的人。
她了解没有母亲的感受。
她为此对他充满了愧疚和爱怜。
这对父子各自拥有着缺失的人生。
又在缺失中获得一种近似于永恒的完美。
卓尔不凡的爸爸和温柔优雅的妈咪。他们相亲相爱,还有一个聪明又体贴的儿子,日后再添多一个聪敏可爱的妹妹。
这是有多幸福的一家?
多么温馨的画面。
大概,不会再有比这样更完美的结局了吧。
“嗯。”她轻轻应了他一声,心却说不出地抽痛一下。
“过来坐坐,陪我喝杯茶。”他说。悄悄换了话题。
清透的茶汤从壶嘴泻下,热汽蒸腾,溢满了小小的茶杯。
劲和将茶壶重新添了水放到电炉上,曲着手指推杯子到她前面:“尝尝。”
茶汤清透,拿在手里,仿佛看见了那个人早前为了弥补而送她的那套紫砂,放在那里冷落这么久,不知蒙了多少尘。一仰头,一口饮尽:“绿茶,不怕晚上睡不着?”
“什么都不喝,就一定睡得着?”他问。
她报以羞赧地一笑,看着他帮她续茶。
“多注意身体,别只顾着管孩子。”他说。
“哪有你这种爸爸!”她笑他,又似抱怨。
“是爸爸,也是男人。”他说,看她一眼,“你是妈妈,也是女人。”
孝和拿起茶杯低头饮茶,没回应。
“对自己好点。”他给她添茶,说,“你有我,不需要事事迁就。”
“嗯。”她点点头,“年终酒会要穿的衣服,我帮你准备好了。”
“明天会有人把你的礼服送来,你试试合不合适。”他说。
“我的?”她不解。
“多认识认识人,没什么不好。这种机会不多,公司走上正轨以后,难说什么时候就要涉足国际贸易这一块。”他说,话锋一转,“当然,顺便委屈你充当一下我的女伴,这可以帮我省去不少麻烦,你懂的。”
“哦。”她应。喝茶。像沈劲和这种绝版钻石单身汉怎么会不被抢手呢!
他不厌其烦地烧水,泡茶,斟茶,分茶。
她看着。喝茶,再喝茶。不言不语。
电话震动。书房太安静,震动的声音太明显,想躲也躲不掉。
掏出来看屏幕。是京年。
接?不接?
劲和放下茶壶:“接吧。”
这个时候。他让她接前夫打来的电话,会有什么意思?
“是,是——我。”颤颤巍巍地声音,小心翼翼地对着电话讲。
“在做什么,不方便吗?”京年问。很客气。
“没做什么。”她答,紧接着又问,“有什么事吗?”
那头的京年一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说:“没什么事。”
“哦。”她有气无力地。
“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挂了。后面那句她没说出口,也说不出口,心里不是滋味。
“碰见俊佑了,他向我问起你几时回来。我不知该怎么回,所以打电话问问你。”京年说。
问得很委婉,尽管理由明显有些牵强,却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
“他那是没话找话,你不理他就好。”她回答。
“哦。”他只应了一声。
孝和不知道是不是该挂了。
京年也什么都不说。
彼此听着电话线那头的呼吸。
“收到花了么?”他问。
“嗯。”她只给他一声气息。
“还喜欢么?”他问。平平淡淡。
她拿起茶杯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撒出去一些,说:“还好。”不咸不淡。
“哦。”他应了一声。
又是安静。
劲和起身。
孝和抬头看他,几分惊恐。
劲和走过去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笑笑,转身轻轻带上门,出去。
“挂了吧。你好像不太方便。明天我再打给你。”京年说。
孝和没挂,也没回应。
“在听吗?”京年问。
她突然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我方便。”
那边传来京年笑的气息,隐隐地:“其实,是我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她说。
说不清是她真不知道,还是不想给他或自己一个可能。
那头犹豫了一下,又问:“会回来吧?”
会回来吧?
会回去吧?
为什么一定要离了婚,一定要在她下定决心嫁给另一个男人的时候,他才肯这样温柔地试探她?!才肯放低姿态隐晦地恳求她?!
“还是,”京年半天等不到回应,叹了口气,“遇见了合适的?”
“啊?”孝和不由自主地惊呼。感激他没有说得那么直接。
那边低低地声音笑了笑,听不出什么意思。
她骤然紧张。想说点什么圆一下,竟然词穷。
“祝贺你遇见合适的人。”他说。
谢谢。说不出口。眼泪已经忍不住。
“别急着结婚。”他说,语气平平常常。
“呃?”她条件反射地疑问过去,难道他知道了她要跟劲和结婚的事?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应该吸取经验教训。”他耐心解释,“你看,我们一起那么久,最后却是这样,所以,以后再遇见想嫁的人,最好多适应一下再决定。”
他这是什么意思?装大度?真放弃?
见她不说话,京年又说:“反正试一下又不吃亏,别再遇见我这样的,尽惹你难受,你说是吧?”
用手指抹了眼泪,想笑:“你挺好的。”
“真的?”他问。
“骗你有钱花吗?”她回答。
“如果真挺好的,你为什么离开我?”他问。
“是你要离婚的!”她反驳。
“你都不记得了?每次提出要离婚的都是你。之前几次我都没答应,这次我也是一直拖着,还不是看见你们在一起,想成全你才答应。”他回答,笑了,笑得很大声,“被戴绿帽子的是我,你总可以给个机会让我体面地结束自己一厢情愿的爱情吧?难不成笑呵呵地把自己的老婆拱手送人?那我真成乌龟了!”
她哑口。原来他那时是这样想的。
眼泪越流越多,忍着不出声。
“不过,怪不得你,这次是我自己太草率。”他说,“一直想跟你道歉,想求你回来,看来晚了。”
“不——”她看着茶杯,想到劲和,后面的“晚”字终究没有说出来,半路改口,“不是你的错,是我做得不好。”
刚要准备兴奋的京年心里仿佛挨了一闷棍。
“冷么?”他问。
“不冷。”她回答,“你呢?”
“我什么都好,就是很想你!”他说。
她没回应。
“孝和,”他突然板起语气,十分认真小心地,问,“你有没有一点想我?”
她不说话,默默流眼泪。
京年没有再问第二遍,只是等了又等,最后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般:“这样也好,也好,对,挺好,这样挺好……”
“你别这样!”她说。口气有些急。
“哪样?”他问。
是啊,哪样。她自己说的话自己又解释不清了,找了半天词也找不到可以回答的话。
京年不说话,不催,耐心等着。
“你懂我的。”她说。
“我也希望我懂。”他回答。
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还会回来的话,不介意和我坐坐吧?一起喝点什么,聊聊天。”他问。
“如果你不介意我迟到的话。”她回答。
“只要你肯回来,迟到多久我都等!”他说。
“如果——”
他打断她的话,又说:“如果不回来,我也等!”
他的情话太好听,让她沉沦。
一度再次陷入安静。
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挂电话。
门把手扭动的声音,劲和回来,见她还在讲电话,收回迈进来的脚,又走开。
孝和慌忙擦眼泪,看看门,双手握着电话,说:“我想睡了。”
“嗯。”京年再次提醒她,“记着,别急着再婚。”
犹豫了一下,她点头:“嗯。”
“注意身体,夜里睡不着或者做奇怪的梦,就给我打电话。”他嘱咐。
“知道了,你也注意身体。”她说。
她是很感动的,甚至心里在责怪他为什么之前从不肯说这样的话给她听,就算那时候是骗她都好。为什么一切偏偏都要划清界限以后再发生!
“明天再打电话给你。”他说。
“好。”她回答。
挂断。依依不舍一样。
又抹了抹眼泪,揉揉眼睛,发信息给劲和:“等你回来喝茶。”
劲和没有再回来,复了信息过来:“回房睡觉吧,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想,一觉睡到自然醒,天大的事都交给劲和解决。”
他就是这样了解她,宠她!
可是,他说他要解决的天大的事是什么?是京年?还是她和京年之间的藕断丝连?
心又开始牵挂。
多想无益。
能麻痹自己的只有工作。
回房间开了电脑,先看了秘书的例行汇报邮件,又跟陈恩华通了电话,了解了具体情况,做了安排和布置。
一忙又是凌晨。
那束黄玫瑰悄然地绽放在梳妆台的花瓶里。
太难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给我出这样的难题?
京年,如果我回去,你会跟我一起走多远?
又是辗转反侧。
又是天渐亮起才睡去。
小沈送的花乖乖地躺在门边。门缝下的卡片上比昨天还多画了一张笑脸。
晚上,劲和回来,又是一捧黄玫瑰。
他没有再提注册结婚的事。
京年的电话准时在每天的那个时间打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