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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来人穿了件青色边滚银灰色貂毛,暗绣莲纹的锦袍,腰间束着一条青色嵌玉锦带,头上带着青玉束髻冠,脚蹬鹿皮小朝靴。再看其人容貌,明明五官都精致,和景曜还有几分相似,然而组合起来却十分平凡,属于那种茫茫人海中看过一次,转眼就会忘记的面容。就算是衣裳与佩饰显露出几分不凡来,但依旧不引人注目,让人无法注意到这人。和景曜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若是一起出现在人前,等到曲终人散的时候,这样的人留下的只是一个暗淡而模糊的身影。有些是像变色龙,把身姿掩在所呆的周边环境中,让存在感降到最低。
但熟悉的人还是会注意到,她的五官和脸型都没有变化,只是做了些修改,掩去了原本的女性温婉的一面,露出几分属于男子的英气来,虽然旁人不会对他留下什么印象,但绝对不会混淆他的性别。
景佑戳戳目瞪口呆的景曜,和自家兄弟咬耳朵:“娘这样是蓄谋已久的吧,身上穿的袍子都是娘自己做的,而且易容的很厉害。”
景曜呲呲牙,一脸正经道:“难道娘碰到了什么世外高人了不成?”
景佑翻了个白眼,咬牙道:“娘一内宅妇人,怎会碰到什么世外高人,你想太多了。”
“哥哥?”嫩嫩的声音插进来,俩兄弟一僵,看向坐在一旁小暖杌子上的福久,再瞧瞧笑眯眯的看过来的安宁,对视一眼。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
“……说我们对娘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景曜说话干脆利落,半点都没有拖泥带水。
安宁:“……”你娘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安宁嘴角抽了抽,不跟这两孩子计较,决定在张致远还没有回来之前。就出去溜达。
景曜对了对手指,扭捏道:“娘啊,出门了我们该怎么称呼你?”
安宁回首,想了想,道:“不是说以兄弟相称吗?自然是称呼我——安兄。就说是远方表兄罢。”
“娘啊。那你的声音?”景佑提醒道。
考虑的还挺全面“我尽量压低声音。要么就尽量不说话罢。”临行前还叮嘱了福久一番,让小家伙不要叫错了。
景曜又嚷道:“娘——”
安宁颇为不耐烦了“还有什么事。一次说完。”
景曜打了个哈哈。道:“娘,我和景佑还邀请了小舅舅和澄泓哥哥同去……我知道了娘,我立马差人去告诉他们,邀约作废。”说起识时务来。安宁说第一,景曜绝对数第二。言传身教也是很重要的。
景佑挠了挠头,道:“娘,还叫二姐姐吗?”
“你二姐姐被范家姑娘邀请去了,就不和我们一起。”拖拖拉拉,还不等出了正房门,外面小丫鬟脆声报:“老爷回来了。”
安宁第一个念头就是藏起来,怎么感觉有种被捉^奸在床微妙的感觉。不过转眼就有了个好主意,和几个孩子嘀咕两声,景佑趁机要求道:“娘,你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带连坐的。”
安宁瞪了他下,不过还是点头,道:“知道啦,不准给我笑场了。”景曜和景佑连连点头,小福久鼓着包子脸,小孩儿反应要慢半拍,但还是很好奇的看娘,被景曜搂住乖乖的站在一边儿。
小丫鬟打了软帘,张致远大步流星的进来,身上穿着黑色的袍子,很贴身,领口、袖口、衣摆边儿都绣了舒畅的云纹图案,边上滚了银灰色貂毛,本来穿着的斗篷刚进屋就脱了下来,让丫鬟接过去收起来了。如今这一身,映衬着他的冷峻,有种深沉的优雅。扫了眼屋中,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再看到杵在一旁的安宁,微微蹙眉“你是?”
好冷……安宁这心里边儿又是窃喜又是失落,窃喜是连大老爷都没有将她认出来,说明她这易容术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失落的是大老爷竟然没有把她认出来,明明只是在脸上勾画几笔而已,大体轮廓是没有变的啊。虽然心里边儿这么想,但还是上前压低了声音,顶着大老爷那乌黑幽深的眼眸,硬着头皮道:“小侄拜见张姑父,小侄是太太娘家的远方内侄。”
景曜丢了个眼神给景佑,差辈了~
景佑无奈,怎么重点景曜老是抓不住啊,现在说的可不是这个问题。内里流着面条宽的眼泪,我不是故意窜托娘的啊,当真希望不要连坐,娘你顶住,景佑在精神上支持你。
福久被景曜环在怀里,黑琉璃一样的眼眸落在安宁身上,他可是一眼就看出了是娘了,只是不明白,爹也会看出来的。
果然,作揖的安宁没有注意到张致远眼中闪现的笑意,他道:“太太娘家亲戚甚少,我怎么不注意有你这么个内侄?叫什么名?怎么会来都城?”语气里带了七分疏离,三分狐疑。
安宁眼眸流转,依旧做低眉顺眼状,压低声音道:“小侄名为贾仁,乃是都城人士,只太太一家往年远离京畿,淡了情分,只小侄和安然熟络了,才前来拜访,因而张姑父未注意过也在情理之中。”
贾仁?
娘可真会现编乱造,说起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景曜想笑,但碍于父亲板着脸,还是强忍住了,肩膀一抖一抖的。
娘真是越说越扯了,爹不怀疑才怪呢,景佑瞥了一眼脸都憋红了的景曜,扭过头去,这个白痴,都露馅了。
因为娘说了,不让说话,以防穿帮了,福久乖巧的站在一边儿,不说话。
屋里的丫鬟皆是知道实情的,在主子看不到的地方抿嘴偷笑。张致远唇角上扬,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冰凉渣滓似的“是吗?景曜,你娘呢?”
莫名其妙就被点名的景曜出列,咧了咧嘴道:“娘啊,在忙。”
众人:“……”这算是什么回答啊。可够莫名其妙的。
张致远坐在搭着墨绿缠hua椅搭的hua开富贵红木椅上,忍笑,道:“像什么样子。”
安宁撇了撇嘴,早在大老爷开口问第二句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内侄子。大老爷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热情了。还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的。亏她还那么灵机一动,虚构了出来一个身份呢。贾仁。假人,就是没有这个人啊。
不过想归那么想,抬起头来。在大老爷跟前走两步。风度翩翩,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的不会认出来,而且也不会说这是个女子。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讨好地道:“老爷慧眼如炬,你是怎么认出来的?景曜他们都觉得装扮的很厉害呢。”
景曜和景佑十分狗腿的。背对着安宁,猛摇头。娘啊,爹不舍得罚你,可是舍得罚我们啊!
张致远剑眉微挑,其实从他进屋看到女扮男装的安宁,第一眼就觉得十分熟悉,再看了下她面容,就确定了。这小妻子是蓄谋已久了,若不是他提前回转,说不定已经得逞了,真是胡闹!因而打击起来也毫不留情,道:“耳洞、喉结、眼睛、声音、应对,还有孩子们的反应。”
“啊?”安宁一愣,原来有这么多破绽啊。不过耳洞和喉结她也不是没那个能力,弥补,只不过她也不好解释,这样子只是普通的勾画,稍微改变一些,就和原本的面容有很大的不同。还有应对?远方侄子什么的,来拜访,怎么太太不在场啊,真是失策失策。因为便是回了碧纱橱内,重新梳洗一番才出来。
这次换了水红色滚边出风毛红梅hua开的对襟棉褙子,只简单戴了支白玉一笔寿字簪,底下盘了红瓣黄蕊的红梅珠hua,耳朵上也坠了滚圆的明珠耳坠,手腕上戴了寻常戴的佛珠,还有两只羊脂白玉镯子,便是平常的温婉明媚了。
见到安宁出来,景曜泪眼迷蒙,娘啊你可终于出来了。
不过安宁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当张致远问起来,刚才那副打扮是作何的?安宁马上否认了想这样子打扮出去看hua灯的想法,只说是一时兴起了,又转移话题,全家都等他回来,去外面看hua灯呢,还拉上了景曜和景佑、福久作证。
张致远冷哼一声,娘几个全都伏低做小,低眉顺眼。“若有下次,家法伺候。”说是如此说,全家人还是出门看hua灯去了。因是前几日降雪,再虽不是腊月,但正月依旧寒冷,凛冽的寒风呼啸盘旋,因而安宁早就准备了不惹眼的防风大毛斗篷,烧的热热的小手炉,还有暖和易行走的毛皮平底长靴,就是福久头上还戴着狐皮小帽,被景曜和景佑轮流抱着,身边不仅有丫鬟跟着,还有护院家丁在四周围成一遭。
都城不愧是都城,扬州自诩是江南第一等的繁华富庶之地,却也比不上都城的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街道上人头攒动,hua灯掩映,喧喧嚷嚷,时不时有五彩缤纷的烟hua映照了半边天,颇有些火树银hua不夜天的味道。
安宁并非没见过世面,不说前世那些节日庆贺,场面也十分宏大壮观,这时代的节日所图的就是节日的喜庆热闹的氛围,还有这些原汁原味。不过比起扬州灯节时候的琳琅满目,都城的灯节更为热闹喧嚷,到底是天子脚下罢。安宁一边儿再三叮嘱了走在前面的景佑和景曜,走慢些,照顾好弟弟,一边儿观赏两边儿的各色或精美或奇巧或独特的hua灯。手却始终被那温暖的手心包裹着,丝丝的情愫透过温热的手心传达着,安宁眉眼弯弯,心情倍儿舒畅。
“福久啊,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走马灯?”景曜抱着福久指着店家前面挂的一个走马灯说道,这走马灯上的画是几只小老虎嬉戏玩乐的画面,而且这走马灯还做成了老虎形状,里面的蜡烛这么一照,活灵活现的,也有好些人围在这店家前,就是看中了这灯笼。
福久小手里还被景佑塞了一个糖人,另外手里还捏了个面人,本来他强烈要求要自己走路的。景曜和景佑哪里放心,他这小短腿,再说了他们做哥哥的又不是抱不动。不过还是答应了到人少的地方就把他放下来,让他自己走,这才罢了。
福久看到老虎灯笼,添了一口糖人,点点头。景佑便笑嘻嘻的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道:“福久亲哥哥一下。哥哥就给你赢来去。”
景曜看着福久果然是亲了景佑一口,暗道这厮实在是太阴险了。不甘心的也让福久亲他一口,哎呦哎呦道:“哥哥抱福久都抱了那么长时间了,福久也得亲景曜哥哥一口。”
“我可以自己走。”景曜被噎了下。咱弟弟就是有个性。颠颠的凑过去亲一口,山不来我就过去嘛。
这边儿景佑钻进人群里,看了谜底,思索了下。便问店家要了纸笔,谁料到有人比他先一步写出〖答〗案来。自然而然的那小老虎形状的走马灯就归了人家了。景佑看过去,是个**岁的少年,身上雪白的狐狸皮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头上还戴着同色的狐皮小帽,通体贵气,身旁还跟着个青衣人,感觉很深不可测。景佑也不好夺人所爱,不过又将另外的一个狮子玩绣球形状的hua灯赢了下来,挤出去,提到福久跟前,道:“福久弟弟,那个老虎走马灯被人家赢走了,这个狮子hua灯怎么样?”
福久对此没什么偏爱的,点点头,把手里的面人装到小荷包里,才接过来狮子hua灯,脆脆道:“谢谢佑哥哥。”
景曜却趁机嘲笑,道:“被谁赢走了?”
景佑也觉得说不出口,竟然输给了比他小的少年,正好看到那一声白,就给景曜说道:“就是那位。”
景曜哈哈笑,道:“哟,佑爷遇到对手啦?”话还没说完,就被安宁弹了个爆栗“怎么说话呢?” 说着把福久抱过来,看他手中的hua灯,笑道:“挺精致的hua灯,饿了没?娘看到前面有家卖汤圆的,咱们去吃些吧。”
景曜装委屈的捂住额头,道:“娘又弹我脑门,要是弹笨了怎么办?”
景佑附和道:“是啊是啊,本来就够笨的了,要是更笨了,可怎么办是好?”
景曜揽住他的胳膊,哼哼道:“是吗?那可比不得某人连个**岁的孩子都赢不了聪明。”
景佑抗议道:“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吗?”
安宁听他俩的话,乐了,一人给了爆栗,顺便还有一个抗议无效的眼神“你们俩有没有自己才不过十岁的自觉啊?我饿了,去吃汤圆,不然就家法伺候。”
张致远站在一旁,如同黑曜石般眼眸含着包容和宠溺的看着妻子和孩子,当然了他是站在妻子这一边儿的。景曜和景佑象征性的反抗下,就跟在他们夫妻身后往另外一个岔道走,你一言我一语的咬耳朵。
景曜贼笑:“娘所说的家法伺候,肯定和爹说的不一样?”
景佑淡定:“我觉得有娘在,爹是不会上家法的。”
景曜眨眼睛,特无辜道:“景佑你这是什么意思?”
景佑翻白眼:“…你挖坑等我跳啊,我又不傻。”
景曜笑的贱贱的:“哎呦,被你发现了,真遗憾~”
景佑特无语:“这是你惯常用的套路了,景曜你有没有发现你有的时候特别的欠揍?”
景曜装无辜,耸肩膀:“有吗?我一直觉得我玉树临风,文质彬彬呢。”
景佑把他的脸推开,笑的十分文雅“就像是现在,作为兄弟我能忍受你这么多年,我是多么的不容易。”
景曜不紧不慢的走着,闻言笑道:“谁让咱是兄弟呢,兄友弟恭,理所当然的。”不着痕迹地往后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兄弟,你有没有觉得身后有小尾巴?”
景佑点了点头,低声道:“是刚才那个少年,他身边的青衣人感觉很厉害。也许人家正好也走这条路,这条街道上那么多人,碍着你了。”
景曜伸出食指摇了摇,道:“你不相信本少爷的直觉?”
景佑嗤笑,但也没有否认,他的天资比不上景曜,就连澄观大师都说景曜跟佛家有缘,还教了面术和观星术给景曜,当然了这其中不乏景曜死皮赖脸非要学的缘由在。但景曜确实在很多方面都十分有天赋,不过娘听了澄观大师那句‘跟我佛有缘’脸色就不大好看,还咬牙切齿的。虽然景曜的天赋比他好,但景佑却是不嫉妒的,一来他们俩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分开过,感情深厚的很;二来是爹和娘的教导,贪多嚼不烂,就是景曜也只比他多学了几项才艺而已。别看景曜平日说话不着调的样子,他就是凭着这三寸不烂之舌,让寺庙里的高僧大师傅都愿意指点他们,而且还最善于挖坑,别人被埋了还自己扒拉两把土呢。不过说到这直觉,景曜的直觉十之**都准,景佑也觉得奇怪,只和景曜说装作不知道,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父母。
到了卖汤圆的小摊上,收拾的干净利落,一家人坐下来,要了五碗汤圆。北方汤圆和南方汤圆不同,南方做汤圆先将糯米加水做成汤圆皮,然后再加馅料包成汤圆,感觉就像是包饺子似的;而北方汤圆馅不是藏进粉里,而是蘸进粉中,先把馅做好,裁成小块,然后用大篱箕盛着往水里一蘸,然后放在盛有糯米粉的大筛子里摇,等馅粘满糯米粉,倒在篱箕里蘸水再摇,滚成圆滚滚大大的汤圆就好了。南方汤圆大多很小,像颗樱桃大小一样,北方汤圆则都比龙眼还大颗。
果然那穿着雪白的狐狸皮斗篷,头戴同色狐狸帽的少年也跟了上来,旁边的青衣人似乎在劝阻,也不知是说了什么,那青衣人看到了坐在这边儿的张致远一眼,转过头去在少年耳边说了什么。并不再劝阻了,反而是和清俊少年过来坐。原本小小的汤圆摊子,似乎一下子显得更拥挤了些。
景曜朝景佑挤了挤眼睛,瞧吧,果然过来了。
景佑咬了一颗滚烫的汤圆,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
安宁却是感觉到,那青衣人内功深厚,而且周围有好几个和这青衣人内功差不多的人,隐藏在暗处,应该是保护这少年的,这少年是什么身份?刚才听那青衣人叫他‘八少爷”不过安宁也没多做关注。安宁掏出手帕给福久擦了擦嘴角,得到小儿子的抗议,景曜还颠颠的凑过脸来,嚎道:“娘偏心,人家也要,擦擦。”
‘噗嗤”坐在隔壁桌的少年闻言笑了出来,景曜不满了,戳了戳景佑,道:“景佑,那不是刚才赢了你的少年吗?真有缘分,又在这儿见着了。”
以安宁的能力,自然也知道这少年跟了他们一家人一路了,不过明显是没什么恶意,她和大老爷才假装不知道。听景曜这口气,就知道这孩子也注意到了,这不一说,那少年明显是红了脸,却很快镇定下来,道:“不敢当,我只是占了早来的便宜,并没他厉害。”
景佑笑的文雅:“你谦虚了。”
那少年却将那老虎形状的走马灯递过来,道:“若是令弟喜欢,就拿去玩吧,我也只是一时好奇。”
景佑推拒了,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弟弟已经有了hua灯,这走马灯既然是你赢来的,那就该你拥有啦。”
景曜在一旁附和,道:“弟弟想要什么hua灯,哥哥给赢来的才有那份心意啦,不然的话可在弟弟跟前没了做哥哥的威严么。”
那少年一愣,却没有尴尬,似乎若有所思,便将那走马灯放了回去。景曜和景佑对视一眼,倒是觉得这少年挺好玩的,就和他说起话来,他们在一旁相谈甚欢。不多时,那少年便报上自己姓名,司马翊。
司马,那不是皇室的姓么?难道这少年是皇家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