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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居雁不知道父亲因何事惹恼了祖父,不敢开口,只能小翼翼地在一旁倒茶。她想着既然云辅让她入了屋子,就表示并非很严重的事,不料却听到父亲说,他要带着许氏去一趟阳羡,争取在十一月中旬前回家。
怂恿父母去阳羡本就是云居雁的计划之一,但她希望的时间是在她和许氏从老宅回来之后。
这几天,借着胡婆子的事,她已经把家里的仆妇们清理了一遍,特别是泰清居与芷槐院,换走了所有可能与二房有关,或者心怀怨恨的人。接下去,她要趁着在老宅的日子,把家里的庄子,店铺,母亲陪嫁农庄上的管事、长工等等清查一遍,心中有个大概。之后父母去了阳羡,她会找适当的机会借题发挥,按着她之前的调查,调整人员结构,同时让云堇熟知其中的大概,接手一部分的管理工作。等到父母从阳羡回来,再专心辅助紫砂壶的生意。
由于她所知的制陶技术只是理论,她需要花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她记得太皇太后死于兴瑞六年的四月二十,沈家按着皇帝的旨意守孝十个月,也就是说,他们的婚礼必须在兴瑞七年的二月二十之后,如此一来,满打满算,她只有这么多时间。而在此中间,她必须把云惜柔的婚事安排妥当,确保二房掀不出风浪,最好还要帮云堇定一门不错的婚事。
如果父母前往阳羡的时间比她预期的早,虽然她能有更多的时间专注在制陶技术的研究上,但田庄怎么办?铺子怎么办?眼见着往后的两年又是涝灾,又是旱灾,又是虫害,她要如何说服父母,在风调雨顺中开始防灾防害?虽然她也可以趁着父母启程去阳羡,马上接手农庄的管理,但当下的她对庄子上的人事、农作物的生产等等一无所知·要如何插手?
她屏息静气在一旁听着,听到云辅以她的婚期将近,拒绝父亲的要求后,她轻轻吁了一口气。只可惜·一向很听话的云平昭这次甚为坚定,推说云居雁的婚期在明年的五月十八,时间很充裕,绝不会有任何耽误。
云辅依旧不答应,只是冷着脸说,他若是想去阳羡,大可以等五月十八之后再独自前往·言下之意竟然是不同意许氏随行。其实仔细想想也是,二房去了通州,三房远在任上,许氏作为云家唯一的女主人,怎么能够在这时候离家。
父子俩不欢而散,云辅把云居雁留下了,问她:“听说有个叫张铁槐的下人去了京城,你知道这事吗?”
“是·孙女知道。”云居雁点头,按着对许氏的说辞,只是告诉云辅·张铁槐是去京城看看云堇的亲生父母过得可好。
云辅听完,冷哼一声,不悦地说:“你不要以为我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他若是为了你二弟前往京城,岂会一去这么多日。”
云居雁低头,不敢接话。
沉默许久,云辅突然又说:“我把你叫进来,就是让你看看你父亲的决心。一旦阳羡壶的生意亏本,你应当知道后果。”
云居雁依然不敢回答,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要她接话,就代表一切都是她暗中安排。用云辅之前说过的话,这是她“手伸得太长”。
又是一阵沉默,随后只听云辅说:“我不再追究之前的事,只问你一句,你何以认为阳羡壶的生意一定能成·且如此坚信程大和那个姓吕的一定能帮你父亲。”
云居雁听他的言下之意竟然是知道张铁槐去京城是为了程大。她的心一阵狂跳。云辅没有责备她多事,或许意味着他并不像一开始那样极力反对她插手。
见云居雁不说话,云辅又冷哼了一句:“不要说什么你喜欢阳羡壶。每个人都知道,以你的脾气,是看不上那么粗劣的茶具的。我看得出,你从程大送上茶具之前,就已经想促成这件事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满。
云居雁无奈,只得跪下了。心思千回百转间,她答道:“祖父恕罪,孙女在见到程大老爷送上的阳羡壶之前,就已经从张铁槐口中知道,阳羡极其附近的人都很喜欢红泥制成的陶器。”
“我是问你,何以认定阳羡壶的生意一定能成?又为何确信程大与姓吕的是可信之人?”
“回祖父,孙女并不知道。孙女只是觉得,江南富庶,却有那么多人舍弃精致的瓷器,喜欢粗鄙的阳羡壶,那么阳羡壶就一定有其可取之处。另外,想必祖父心中十分清楚,我云家虽有百年历史,如今却收益日减。家里的铺子很多都入不敷出。若是这次的生意能成,虽不能保证大富大贵,但一定能让大家过得安泰平顺。至于程大和吕师傅,说实话,孙女并无十分的信心。女见识有限,这是当前能找到的最适合的人选。不过”她停顿了一下,偷偷瞧了一眼云辅,继续说道:“不过孙女之前也说过,已有京城的人想招揽吕师傅,而程大亦去了京城,有时候很多事并不是我们想,就能做到的。更有一些事,我们想到了,别人说不定也想到了·……很多时候,争的只是时间。”
“你不是给沈君昊写了信吗?”云辅的语气又多了几分不悦。
“祖父恕罪。孙女也是无奈之举,况且他毕竟是外人······”
“你还知道他暂时只是外人”云辅冷哼。
云居雁低下头,不敢做声。云辅斜睨着她,一手捋着胡须,另一手的手指敲击着桌面。
女人就该贤良淑德,温顺可人;外面的事就该男人做主;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可以吟诗作画,可以刺绣种花,但绝不能插手二门之外的事。
云辅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不可否认,他清楚地知道,若是阳羡壶的生意真的做成了,云家未来的几十年都能衣食无忧。
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最近发生的种种,云居雁比家里的任何人都看得清楚透彻。
他稍稍缓和脸色,问道:“对你父亲想去阳羡一事,你怎么看?”
“此事当由祖父、父亲商议决定,孙女不敢妄言。”
“现在是我问你。”
云居雁轻轻抿了抿嘴唇。她需要时间,她需要所有的事情按她的计划一步步实现。她硬着头皮说:“既是祖父询问,那孙女多嘴说一句,阳羡与永州相隔千里,眼下我们所知的一切都只是外人的传言。很多事情总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所以你是赞成的?”
云居雁摇摇头,“我虽是如此想,但祖父所言也十分有道理,毕竟淮安郡王府不是普通人家,如今离婚礼只有半年多的时间,很多事情都需要父亲、母亲拿主意。”
“你到底是何意?”
“孙女的意思,眼下已经时近九月了,眼见着冬天将至,若是河道结了冰,恐怕会有碍行程。与其担心过年前无法回家,倒不如在前年先准备婚礼事宜。等来年开春,河道解冻,若是婚事一切准备妥当,父亲、母亲便可前往阳羡。若是婚礼琐碎甚多,也可等到夏初再出发也不迟。”她说的“夏初”是告诉云辅,也可等她出嫁之后。当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那时候出嫁。
听了这段话,云辅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转而问她:“你今日来找我,只是为了送茶?”
“不是。孙女有一事向祖父回禀。”接着这话,云居雁把审问胡婆子前后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最后请示云辅:“祖父,能否把您从茶杯底下拿到的字条借我一看?依我想来,既然胡婆子和洪嬷嬷都不识字,那么字条必定是别人写的。或者这个别人才是真正想陷害母亲的人。”
这次云辅没有为难云居雁,爽快地拿出字条交给了她。令云居雁失望的,她并不认识信上的字迹,但她很确信,并不是抚琴、鞠萍亦或是锦绣的笔迹。
“难道是我冤枉了她们?”
“你说什么?”云辅打量着云居雁。在他看来,孙女与自己的对话中,她泰然自若地谈论自己的婚事,一点都没有新嫁娘的娇羞。这点不禁让他担心。虽然他不希望孙女和儿子一样,为了儿女私情,什么都不顾,但他也不希望她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夫君,毕竟没有男人会喜欢过分冷静又太过强硬的妻子,而云沈两家的联姻对云家而言是极为重要的。
看着云居雁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想提醒她,可他毕竟是男人,又隔了一代,话到嘴边只能戛然而止。
云居雁猜不透云辅想说什么,心中忐忑,只能解释道:“孙女为了这字条来找祖父,只是担心写这字条的人才是主谋。若是不把这人找出来……犹如锋芒在背。”
云辅何尝不知道这点。但是许氏已经把八月十五当日曾出现在轩逸阁的人全部逼问了一遍,都没有结果。如今时隔多日,还能如何?
云居雁见云辅脸有疲态,只能行礼退下了。出了泰清居,她直接往芷槐院而去。云平昭依旧不在,只有许氏正与下人核对云居雁的嫁妆单子。想到父亲提出阳羡之行过于突然,她问道:“母亲,我刚从祖父那边过来,得知父亲想去阳羡。这事我从没听您提过?”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