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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后,方墨因是担心苏瑾娘,便催促萧帧带着聂云旭赶紧回寨子去。
这夜发生的事情在河谷里掀起一阵不小风波,众人看方墨的眼神又发生了变化。本来来这河谷的都是些身强体壮青壮汉子,都呆了不少时日,少近女人,心里都憋着一把火。河谷里来了方墨等几个少女,且都年轻俏丽,河谷里这些汉子中免不了有人存肖想之心,寻着机会过来说话,语言之中有时自少了掺杂几句挑逗。现下可好,方墨在被下了药的情况下,还能一举杀三好手,这身手,当真是惊悚,河谷一众汉子皆侧目惊惧,谁也不敢再小觑于她了。
呼延家的小姐有刘营长那一队人马护着,周家姑娘身边总少不了大块头孙将军,方将军身手大伙又是有目共睹,望尘莫及。这三个俏丽丫头虽都馋人,却是没一个好惹的,河谷里青壮汉子们贼心虽是不减,却再不敢贸然露出一丝痕迹了。大伙心里都明白,若是再不三不四说话,前头那几人的下场许是就成了自己的了。
天气渐渐转暖了,河谷这处演练如火如荼进行着,祁山主寨这里诸事进展也十分顺利,宜城鸡公山的第一笔金子已经换了粮食铁器从玉泉雪山运了回来,漠北的大街小巷开始流传八月十五杀北狄的歌谣,关于漠北萧家萧帧就在漠北祁山的消息也在漠北各地暗地里传开了。
这年漠北化雪晚,北狄又开始圈地养马。许多民众无地可种,流离失所,四下流荡,漠北街上讨米讨饭者比比皆是,聚众闹事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北狄人对叛乱的镇压十分残酷,常杀一连十。漠北苦寒之地,民风彪悍。压迫越大,反抗的力度就越大。萧家世袭漠北达三百年之久,萧家世代的鲜血铸就了这片大地的平和安稳。他们的存在在漠北民众心目犹如神祇一样,大周三十年肃北人人皆兵抗击外族侵略的事还在眼前,这时漠北萧家萧帧的回归无疑在绝望的漠北民众中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求活不能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往祁山聚集,祁山十八寨各寨人马都在迅速壮大。
北狄与漠北语言不通,虽是经过了三四年的融合,彼此也只是能进行简单交流,北狄统治者对于漠北的躁动虽是看在眼里,知其缘由却没多少,只是越发以更加血腥的方式镇压着,扫荡祁山的事情时时发生,可是千里祁山险峻曲折。不知道断送多少冒然闯进来的北狄人性命。
大周天顺元年七月中旬,诸事皆已上弦,只待挽弓。方墨带着河谷部分人马返回祁山主寨,这日跟萧帧等人商议完事情就回到了家里,暮色沉沉里。一家三口聚在一桌正吃饭,隔壁孙大娘突然上门了。方墨和苏瑾娘相望一眼后,苏瑾娘马上笑着招呼说道:“嫂子过来添碗饭吧。”
孙方两家自得方墨从燕京归来后交情就大不如从前了,孙掌柜倒还好,孙大娘却对孙瑾瑜的事情耿耿于怀,虽然后来孙瑾瑜回到了祁山主寨。可是又不记得前事了,孙大娘便是与方墨苏瑾娘迎面撞上了,也没几句好话。只是最近孙瑾瑜情况略有些好转,孙大娘对方家几人的脸色这才略微好看一些,但是主动上方家的大门还是头一回。
其实苏瑾娘对孙家当初收留他们住下的事情始终记在心里,同时做母亲的,苏瑾娘对孙大娘的心情也十分了解,毕竟孙家就只有孙瑾瑜一个孩子,突然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而后又如同一个陌生人一样回来,这件事情换了任何一个母亲都会受不了的。自家闺女从来都是孙家的孩子一同出入,自家闺女还好好的,孙家小子却遭了这样的难。人有时候进了死胡同,难免就有些不近情理。
苏瑾娘拉了凳子,反身忙着拿碗碟。孙大娘略有几分不自在,别过脸去,不看苏瑾娘笑脸,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大妹子别忙了,我,我是来找方墨有点事情的。”
苏瑾娘看看方墨,方墨笑着说过:“大娘到我屋里来说话罢。”聂云旭从碗里抬起头,看着方墨孙大娘离开的身影,小声说道:“婶娘,孙大娘好久不来我们家了。”苏瑾娘心里有些不安,转头催促聂云旭,说:“伱这孩子,快些吃饭,哪里要伱操这闲心?”
方墨将孙大娘请到自己屋里,倒了一杯热茶与她。孙大娘只站着,不肯坐下来,说道:“不用了,我,我就说几句话。”
方墨微微一笑,说道:“大娘有话直说。”
孙大娘脸色挣扎良久,咬了咬牙抬起头,看着方墨,说道:“我,我听说伱们几个过几日就要进舟州,是不是?”
方墨笑着说道:“是。”萧帧举事在即,舟州最近祁山,来去快捷方便,城中驻兵不多,是他们首要的目标,她跟萧帧等人商定好了,她带一部分人马先混进舟州,摸清楚各处情况,到时候在舟州里面见机行事。
孙大娘看着方墨,说道:“我知道伱跟湘绣素来亲厚,我,我想请伱帮一个忙。”方墨正色道:“大娘请说,若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孙大娘脸色又别扭起来,低声说道:“我想在伱们进舟州之前,把湘绣和瑾瑜的事办了,伱能不能帮我问一问湘绣的意思……”
方墨心中初时诧异,一想之后,立时就明白过了。湘绣对孙瑾瑜的那份心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进了舟州之后,生死就存在太多的变数了,孙家只有孙瑾瑜一个孩子,孙大娘想在这时就定下孙瑾瑜的终生大事,合情合情。近几日来,寨子里面有好几家都忙着办这事,都是由长辈牵头,强硬定下来的。
只是她这时候来找方墨却是存了另一份心思的。
方墨嘴角不由得挂出一抹冷笑来,转身自顾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一口,淡淡说道:“大娘,伱找错人了。孙家和周家的亲事理应找寨子里德高望重的嫂子们来牵头,我年岁还小,不方便插手。”
孙大娘看着方墨,又低声说道:“方墨,伱怪我也罢,怨我也好,我,我只有瑾瑜一个孩子……,湘绣他爹娘都已经过世了,仅有一个姨娘也做不得主,她跟伱亲厚,请伱跟她说这事,她是不会藏私,我只愿不要太过委屈了她。”
方墨只喝茶,不说话。孙瑾瑜和周湘绣的亲事她虽是乐见其成,却不愿意被人算计进去这般看低。且不论她对孙瑾瑜压根就没那心思,便是有了,这孙大娘也不该这般轻贱她。若不是看着她是孙瑾瑜娘亲份上,又曾经在最艰难时帮过她一家大小一回。她这会定是一把将她扔出拉门去,哪里还容得她这么多废话。
孙大娘看着方墨这样子,又低声说道:“方墨,我先前是有不对,可是这事换了任何一个为娘的,心里都过不了那一坎。湘绣这孩子人好心好,我只愿她跟瑾瑜两个好好过日子,我这心情等伱以后当了娘,伱就会明白的。伱要怨我怪我,也都由伱罢。”说罢,她就开了门出去。
方墨一人坐着,又倒了一杯茶,一口一口慢饮。堂屋那边传了苏瑾娘招呼孙大娘的声音:“咦,嫂子怎地不多坐一会呢?”孙大娘含糊应道:“不了,家里还有事。”白瓷杯里,青绿茶叶泡得久了,颜色晦暗下去,零散着四下里飘散开来,饮下去如白水一样索然无味。窗外暮色蔼蔼,苍灰色群山层叠连绵,皆寂静无声。凉茶与静夜相合,一点一点沉淀了方墨浮躁的心。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摇头自顾笑了笑。
瑾瑜与湘绣的亲事说到底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孙大娘这点小心思与瑾瑜和湘绣的以后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她若是急躁了,反是落了嫌疑,还不如大方一些,顺着水,推个舟罢。
苏瑾娘推开屋门进来,坐在方墨对面,低声说道:“墨儿,孙大娘找伱所为何事?”
方墨放下茶盏,微笑说道:“娘,瑾瑜和湘绣的亲事近了。”
“啥?”苏瑾娘诧异说道,“瑾瑜和湘绣?!她,她怎地找伱说这事?”话冲口完后,苏瑾娘心里不由得一惊,小心翼翼看方墨脸色。方墨脸上风平浪静,与平日一般无二,实看不出有任何不妥之处。可是苏瑾娘心中却堵得慌,自打肃北城陷后,自己闺女就与孙家黑小子形影不离,两家的女人对这事心照不宣,可不过是去了一趟了燕京,回来就完全变了样儿。先是出了一个丁姑娘,现下孙家又要与周家结亲,偏还让自家闺女去问对方心思。
这孙大娘怎地能做这事?
苏瑾娘不禁伸手抚住方墨的手,柔声说道:“乖女,这夜里凉茶喝不得,娘给伱换一壶热的来。”方墨微笑说道:“娘,我不喝了,伱别去忙,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伱跟云旭早些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