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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墨虽然忧心忡忡,但这夜却平静度过,次日旅途顺利,约午时,他们就到了汜水关城墙下,沿城墙跟行一阵路,被城墙声巡逻兵将发现了,没多会,马蹄声滚滚来,孙瑾瑜亲自出城过来了。
一众人等都非常激动,历尽九死一生,跨越北狄大半草原,他们终于回到自己土地上了。汪贤生和二狗子等人已经先行回来,与孙瑾瑜等人一同出城,与自己伙伴相见,握手之时,都有些哽咽,千言万语只换了几字:“回来就好。”
方墨下了马,看着前面如一面墙似伟岸沉默身影,一时有些恍如隔世感觉,于是静静望着,重生能再见的欢喜弥漫到四肢,她咧嘴笑,而后欢天喜地扑过去,大声叫道:“瑾瑜!”突然看见孙瑾瑜后面不远处笑盈盈站着的周湘绣,心头一念闪过,脚步随即一错,一下子冲过去抱住了周湘绣。
“湘绣。”
周湘绣也紧紧抱住了她,激动非常,因是抽泣落泪,肩膀细微轻颤着。方墨笑着放开了她,两人相看彼此,周湘绣抹了一把脸上泪水,笑着说道:“方墨,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瑾瑜哥哥说你还活着,我还道他是哄我,原来是真的,你还活着,太好了……”
方墨笑着揪她吹红的鼻尖,嘲笑说:“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又哭又笑,没个长进。”周湘绣又抹了一把眼泪,撇着嘴说道:“我就这样,怎么了?我心里高兴。”方墨笑不拢嘴。上上下下打量周湘绣,眼睛惊喜落在她微微隆起腹部,叫道:“湘绣,你。你……”
周湘绣脸上起了两团红晕,手轻柔落在腹部,骄傲说道:“四个月了。”方墨脸一下子黑了。不禁吼道:“那你还骑马来?”周湘绣低头小声笑着说道:“不碍事,我,我走得慢……”方墨恨不得磨牙了,牵了她的手,转身看孙瑾瑜。孙瑾瑜头已是垂下了。
周湘绣拽了拽了方墨的手,低声说道:“方墨,不关瑾瑜哥哥事。我偷偷跟他过来的……”
方墨回头看了看不远处与众骑隔开的枣红马,心里叹了一口气,握着周湘绣的手,看着她眼睛,说道:“湘绣。你是快做娘的人,以后再不可这么任性了。”周湘绣笑着直点头,侧头过去看孙瑾瑜,叫道:“瑾瑜哥哥。”
孙瑾瑜抬起头,走过来站在周湘绣身边,回看方墨,沉默黑脸上绽放一笑,说道:“回来就好,大伙都盼着你呢。”方墨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心中感慨潮涌,嗓子眼却似堵了一物,什么也说出来,只转过头,对孙瑾瑜说道:“瑾瑜,我们抓住了裴元贞的宝贝儿子。就在后面马车里。”
孙瑾瑜一愣之后,立时点头说道:“好,我过去看看。”随即大步走开来,到了那马车旁边,王三顺已经拿下了木板,坐在马车里面看着欢聚众人嘿嘿笑。看见孙瑾瑜过来,连忙挪开身来。
孙瑾瑜往里面看了一眼,转头与王三顺说话。方墨转过头,对周湘绣说道:“走吧,我陪你一起走路。让他们爷们先回去。”周湘绣点了点头,两人各牵了自己马一边沿城墙跟慢行,一边说话,虽然只是数月分别,过往诸事仍是如潮,一件件说来,方墨听了,渐渐沉默。
周湘绣低声说道:“方伯母身子虽是好转了,眼睛却不大好使了。她不愿意离开惠州,瑾瑜哥哥去了几次也没能说动她,只得隔几日就遣人过去一趟,好在云旭大了,也懂事了,许多事情都是他在操持。”
方墨低头慢走,两双马蹄声踢踏,寒栗北风呼啸迎面吹来,一团小儿指头大小雪白东西突地飘落在她牛皮靴上,啪一声轻响,灰黑靴面上立时现出点点晶莹雪白。方墨抬头看,雪花正满空飞舞着,迷迷茫茫不见尽头,大周天顺二年的第一场雪已经落了。
后面打马声呼啸而来,风卷残云似去,只片刻就将他们招呼声抛诸在老后面。马车轱辘声咯吱咯吱过来,白茫茫中,车轩上坐着的黑壮男子跳了下来,大步走过来,只片刻,他黑脸上头发上皆披了一层莹白,黑眸沉稳清亮,看着方墨和周湘绣,说道:“一起坐马车回去吧。”
方墨摇了摇头,说道:“马车还是太颠簸了,反正也不远了,我和湘绣走回去。瑾瑜,你不用管我们,你们先回去吧。”
孙瑾瑜看了她一眼,随即很快挪开了,对周湘绣说道:“你们小心一点。”周湘绣笑着说道:“知道了。”马车过来,孙瑾瑜又跳上了车去,在一片白茫茫中渐渐远去。
方墨问道:“延川那边现在如何了?”周湘绣不由得一愣,握了她的手不由得收紧几分。方墨转过头去,周湘绣脸上笑容又出来,说道:“很好啊,帧少爷已经过了浠水了。”
方墨心里诧异,脸上却是不显。前些天李进还在她耳边嘀咕,说是延川战事吃紧,他们这边也得加快脚步才是,若是能掳的裴元贞宝贝儿子回去,那是再好不过了。前后也不过十余天,延川战事怎么急转?这事显然有些古怪。但是周湘绣有意隐瞒,她也不好纠缠不放。
方墨感慨一声道:“那样就好,不过这裴胥青倒是白拿了。”周湘绣笑着说道:“怎么会白拿?裴元贞对他这儿子宝贝得紧,延川用不上,自会用上的时候。”
两人边说边行,一会后就到汜水关口,孙瑾瑜早等在那处了,三人一道进去。孙瑾瑜镇守汜水关,归家不得,周湘绣后来随军过来,在军中帮忙打点些杂事,怀孕后不便再留军中,便在附近一家民居借住。
萧家军军纪严谨,军中不得饮酒作乐,可九死一生重逢对一众汉子来说是天大喜事,自是要好好喝上几杯。宴席就摆在周湘绣借住的那家民居里。那家儿子也是萧家军中人,随萧帧南上未归,只有老两口留在家里。听说要给方将军洗尘备宴,连孙瑾瑜给的银钱也推说不要,只说能请到方将军到家,是莫大荣幸,要什么钱物?
孙瑾瑜执意要与。这老两口推辞不能,只得接了,带了军中其他几个随军娘们自去买菜买酒,安置宴席。
方墨回到汜水关后,先去了军中一趟,见孙瑾瑜将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军中士气凛然。她心中又生感慨。犹记得初在孙家小院里见到孙瑾瑜情形,那十五六岁的憨厚少年犹如十七八岁般壮实,着了一件单褂,在院中将一柄大刀舞得虎虎生威。弹指数年匆匆,那少年就成了镇守天下第一雄关的威武大将军了。
察觉到方墨目光的孙瑾瑜转过头,方墨收起思绪,笑着说道:“走吧,瑾瑜。湘绣他们还在等我们呢。”孙瑾瑜拉转马头,默默行在方墨旁边。
这年大雪落的晚,一落起,便没有了休止,且越来越大,不过一二个时辰,就将整个大地铺满了。方墨孙瑾瑜两人归来时,身上帽上皆披了一层白。下了马来,抖动之间,那雪纷纷下落,片刻就将两人靴子都掩住了。
周湘绣笑盈盈迎了出来,挽着方墨进去。屋里这时六桌宴席已经摆上了好酒,就等人来上菜了。李进等人原是在院中说笑,见方墨孙瑾瑜回来了,大声吆喝着纷纷上了桌去。里间屋里另开了一小桌酒宴,供几个女眷吃喝。周湘绣挽着方墨上了桌,几个已经围坐下来的军中女眷纷纷站起身来。
方墨笑着上了桌,招呼大伙都坐下来。漠北女子原就大气,这几个女子随军多日,自都是爽朗泼辣之辈,没个忸怩的,难得聚坐一桌吃喝,豪气不输男儿。方墨时时记得周湘绣有了身子,便拘了她不许饮酒,但凡有推辞不过的,自己便替了她。好在她酒量惊人,一顿吃喝下来,面色依旧不改。
方墨虽是拘着周湘绣不让饮酒,可大伙都在兴高采烈吃喝,她那性子如何能奈得住?只拉着方墨苦着脸哀求,说自己只饮那么一点点,沾个唇就满足了。满桌女人都笑起来,便有人笑着说道:“方将军,您也太小心了一些,喝个小半盏的,不打紧的。想当初,我怀我家那小子时,不也喝过了的,没事没事。”
方墨满脸纠结,这家老太太端了菜进来,听了她们的话,便笑呵呵说道:“没事没事,喝得喝得,我家还有一壶果子酒,是今年新酿的,方将军若是不放心,就让夫人喝这个,这个总没事吧。”
方墨点了头。老太太便抱了那壶果子酒来。方墨倒了半杯,先自己过了嘴,果香浓郁,清沥爽口,便给周湘绣倒了半盏,将这酒狠狠推崇一番,让一众女子也换了这酒喝。
这顿吃喝直闹到夜幕降临,灯火初上方才停歇。周湘绣虽是只饮了半盏果子,却也上了头,俏丽上起两团红晕。方墨搀了她回自己房里,替她脱了外袄和鞋,扶她上床躺好了。周湘绣酒上头,说起胡话来,不停嘴说笑,方墨随声应和。正转身,手却被周湘绣一把抓住了。方墨转过头去。
周湘绣的脸红彤彤的,眼睛水样清澈,突然轻声说道:“方墨,你放心,我会对瑾瑜哥哥很好很好的。”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