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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世家公子们田猎的地方并不太远,离城向东南数十里,有山名尼邱,山不算高,有五峰。山前一片沃野全无开垦,有数十顷大小,到处是茂密的草地,植被十分繁茂,杜衡、兰草、白芷、艾蒿、菖蒲,野草处处。
有一侧从山丘上绵延而下,生长着楠、樟、桂、椒等各式树木,各种树木或开花、或结果,或绿叶繁盛。草丛林间不但多野兽山禽,风光也极为优美,这些公子们无论是为了射猎野兽,还是呼朋唤友射猎女人,大多会选择在此围猎。
庆忌赶到时,只见这些公子们都已候在那里,谷口停着十余辆马车,不远处一条小河,河边树下一群家仆家将正在忙碌,铺席放枕,支架炊缶,拾捡木柴,摆放瓜果,形同春游。
十余辆横七竖八的马车再往里,是三辆崭新的战车,三辆战车都漆的精美,造的结实,包铜的扶手闪闪发光,长长的车轴隐隐现出油光,车前都以四匹雄骏的健马牵引,马车两侧插着戟、殳、戈、矛等各式兵器,还有两排护旗猎猎生风。
那些少年公子们俨然是把这次田猎看成了平生中至关重要的一场大战,一个个全都是战场上的打扮,身穿长襦,外披铠甲,胫缚护腿,足穿履,头戴盔,威风凛凛。那青铜盔上有丝带系结颔下,红色的带尾垂于胸前,乍一看去,果然是少年英雄。
一见庆忌的车到了,他们欢喜雀跃地迎上前来,到了近处,庆忌才发现他们的甲衣都是最精良的装备,双臂的护甲长及手腕,手上也有护手甲,颈部亦围有盆领护甲,虽在炎炎阳光之下,一个个也毫不懈怠。
庆忌见了心中便有些欢喜:“不管他们功夫如何,起码这军心士气就可用啊。”
众位做将军打扮的公子簇拥着庆忌上前查看他们的装备,至于树下正在准备的野餐,据他们说来,乃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意思,庆忌听了连声赞叹:“诸位公子真是……真是将门虎子,深谙兵法之要啊!”
田猎,春称搜猎,夏称苗猎,秋称弥猎、冬称狩猎,四季皆可猎,田猎中使用最多,也最为考较的就是箭术和驭车的本领,这也是李寒明知对方是吴国第一勇士,仍敢与之一战的原因。因为吴人善步战,庆忌步战就算骁勇无敌,上了战车也未必就能发挥出十分之一的战力,如果这人再有晕车的毛病,吐也吐的七晕八素了,更加的谈不上能战。
田猎是有一定的礼规的,不按礼法狩猎是暴殄天物,要遭人鄙视的。比如礼法规定,田猎不捕幼兽,不采鸟卵,不杀有孕之兽。围猎捕杀要围而不合,留有余地,不能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田猎还规定,禽兽跑出所设定的田猎范围之外,就不再追杀,这是取战争中不追杀奔跑的败军之义。射中的禽兽如果伤在脸上、头上,就放掉不要,取“不杀投降之人”的意思;射中的禽兽太小,也要放掉,取不虐幼小之义。
只不过真正遵礼狩猎的人并不多,至少这些公子们平素狩猎是见什么就打什么,还没见他们守过什么规矩,但是这一番不同,既然是田猎较技,就得防备对方挑他们的毛病,所以这些田猎规矩就要重新讲起。
好在这些规矩公子们虽然平时不遵守,但是也都知道,只是一提,他们就心领神会,不必多费什么唇舌。至于更多的规矩,或许他们初习田猎时,教习或父亲也曾提过,却早已被他们忘之脑后了,这时英淘就派了大用场,他虽是破落武士,对这些知识却十分熟稔,说起来井井有条。
这些公子除了燕宇、孙敖等少数几人,大多都不记得这些繁褥的规矩,是以听的很是认真。英淘便对他们讲解田猎时对驾车的规定,驱车奔驰时,战车所扬起的尘土不能飞出车辙之外;马在奔驰之中,四蹄相应,快慢适度,驾驭战车的人不能失了驰骋之节。然后又讲车战时战车如何呼应,驭手如何转动车辆,主车副车如何配合,滔滔不绝讲了半晌,便由庆忌分配每个公子应该担当的职务。
一辆战车由三个人或四个人组成,车上配持戈之士、控弦之士、以及御马者,一辆战车上,御马者要负责战车冲锋的方向,指挥整辆战车兵员的配合与作战,同时自己也要精晓武艺,否则一旦被对方击落,整辆战车就要瘫痪,因此是一车之长。
这些公子们平素围猎图个畅快,大多习的都是射技,对持戈拼杀、御马驱车都不太在手,庆忌仔细询问了每个人擅长的技艺,又互相比较半天,才选出三位懂些驾车技巧的公子来担当战车的御者。
庆忌很注意孟孙子野的反野,今曰孟孙子野神采奕奕,看来也很是兴奋,从神情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是主动请缨担当御者的,庆忌虽看不出他是否是孟孙世家派来监视这些公子们作为的人,却仍不敢把如此重任交给他,因此让他担当了戈手,最后选出的三位御者是孙敖、燕宇、和一个叫楚戈的公子。
一切准备停当,庆忌站在当作辕门的一辆马车旁,看了眼踌躇满志的三位御者,扬声大喝道:“诸位公子,在这田猎场上,须象沙场一样,必须严格遵守军将,军令严明,方有取胜之道,从即刻起,我们只有军令,一切唯军令是从,都听请楚了吗?”
“诺!”
“说的对!”
“好!”
“清楚了!”
“什么时候出发?”
众公子一阵七嘴八舌,听得英淘眉毛乱跳,庆忌咧咧嘴,猛地把手往下一劈,大喝道:“出发!”
众公子一闻军令,精神一振,三辆战车上御马的公子呼啸一声,顿时就把庆忌方才的吩咐、英淘方才的解说,所有的“哼哼教导”一股脑地抛到了车后。只见他们手中的马缰疯狂地甩动着,口中叱喝连声,那十二匹良骏受命狂奔,拉着战车象疯了似的狂驰而去。
靠边的一辆战车长长的护轴“砰”地一声撞上了充作辕马的一辆马车,车辕忽悠一下打横向庆忌和英淘扫来,吓得二人连忙纵身跃开,只听稀哩哗啦一阵乱响,车轮辗的小石子嗖嗖乱飞,车上执戟、执弓的公子顿时扔了手中的兵器,紧紧抱住战车上的护柱,车子连颠带跳地飞奔出去,车后尘沙漫卷,扬起一天尘土。
四下里围拢过来看热闹的那些护兵、随从、家奴们,见此可怕威势纷纷抱头走避,待漫天尘土缓缓落下,烟雾袅袅散去,辕门处现出两个灰头土脸的俑人来,他们身躯僵硬,用一双绝望的眼眼看着消逝在远处的三个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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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公子!”英淘哭丧着脸叫道:“战车是追不上走兽的,走兽是逃不脱箭矢的。所以我们驱车追赶野兽时,不求快,但求稳,要让车左的弓手易于瞄准猎物才行。还有,这次田猎,是与叔孙氏竞技,因此不只有猎兽的一关,还有较量车战的一关,那时就需要用到车右的戈手。
战车不可各自为战啊,至少也得有一主一副两辆战车相互配合,互为倚角,以免被敌人分而歼之。这次较技只有三辆战车参加,可以设一主车、两副车,驭手要注意舆侧接敌,左右旋转,弓手要注意未接近时尽量发挥弓弩的作用。好了,我们再来一次!”
英淘大步走到前边,左右一指,说道:“这两辆插着旗子的马车,代表的是辕门,田猎时由此进入,不能让车轴刮碰了辕门,如果连辕门都刮倒了,还怎么入场参战?做驭手的公子们还要切记一点,在划定的田猎区边缘会有一排割倒的青草为界,出界即为输,所以不仅要注意观察敌情,还要时刻注意观察路面情形以免出界……”
英淘讲的声嘶力竭,好不容易说完了,庆忌重又下令再次田猎。又是一番折腾,结果一点不见效果。这些位公子们不是跑着跑着就各自为战,就是某辆战车的驭手一时兴起,再度纵马绝尘而去,把副车遥遥甩在后面,根本不管不顾。副车见主车跑了,也不晓得追上去,自顾捡他喜欢的道路冲将下去,仿佛前方有无数的假想敌,杀的兴高彩烈。
英淘站在庆忌身边,目光呆滞,一脸绝望地道:“公子,卑下实在没有能力在十天之内把他们训练成惯于车战的精兵。驭车之术糟糕也就罢了,各自为战不听指挥也也罢了,可是……戈手臂力不足,舞不得戈。弓手箭法奇差,射不准箭,简直乱的一塌糊涂,毫无章法……
庆忌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没想到他们的实力竟然弱到这种地步。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下午还是你来指点他们,我也得弄一辆战车,只要让我熟悉了颠簸,站得稳脚跟,就能发挥出至少八成的实力。呵呵,英淘啊,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尽了力就好。乱拳打死老师傅,没章法说不定也有没章法的好处呢。”
庆忌拍拍英淘的肩膀,笑着安慰一番,然后便向刚刚驱车冲杀回来的那些公子们走去,带着满脸亲切的笑容,向这些汗流浃背的公子哥儿们高声叫道:“公子们辛苦啦!”
满头大汗,脸蛋红扑扑的少年公子们向他望来,有几个有气无力地招招手。
“咳……咳咳……,来来来,诸位公子,罗马……曲阜不是一天建成的,心急吃不了热豆……米粥,眼看着已经晌午了,曰头晒得慌,咱们到那边林荫下好生歇息一下吧。”
庆忌此言一出,众家公子放声欢呼,立即盔歪甲斜地跳下车来,奔向谷口的林荫下。“砰”,这个扔下一只青铜盔,后边的家奴忙不迭捡起。“哗啦”,那边解下了甲胄往地上一丢,穿着小衣狂奔着冲向树下的小河,后边的家将又忙着拾起他的皮甲……
庆忌见了大摇其头:“唉,十天,十天功夫怎么可能把这些身娇肉贵的公子哥儿训练成真正的战士?今天是头一天,凭着一股子好胜的念头,他们还能吃的苦,再这样下去,怕是用不了两天,这些小子就得找出种种理由装病装伤拒绝训练了。这样不行,得让他们觉得有趣,让他们觉得这是一场轻轻松松的游戏,不能再让英淘这么训练他们了,从下午起,还是按我和季孙斯商量好的办法来吧……”
“庆忌公子,快来啊,我带了美酒卤肉,来来来,快来席上坐啊。”燕宇站在树下招手,他脱的倒快,此刻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胯裤,小风一吹,裤裆抖擞,向庆忌热情洋溢地呼喊,庆忌苦笑一声,向这些据地大坐,准备野餐的公子们走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