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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良寨,杨昊又一次走到了这个地方,半个月前自己就是在寨子东头的木桥上遭到埋伏跳水逃生的。一干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因此全部遇害。现在,那座木桥还在,但其他的景象则完全不同了。
渡良寨,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整座寨子已经少有完整的房屋了,到处都是被烟火熏得漆黑的残垣断壁,焦黑的寨墙和房梁的断木上还冒着袅袅青烟。寨子内外到处都是死尸,死状千奇百怪,令人发指。
寨子东门外的一排桅杆上,吊着十几具尸体,每具尸体上都密密麻麻地射满羽箭,麻的几乎看不清人的本来面目。这些羽箭都是丰州军械局制造,不久前装备给蛮黑五部的。
木质的寨门已经烧毁倒塌,一个男子被绑在寨门前的拴马桩上烧城了焦炭,焦糊的头颅张着嘴,双眼的黑窟窿里还冒着青烟。
寨子中心的水井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老妇人的尸体,多数都被脱光了衣裳,一些尸体的乳/房被割掉,露出两个血窟窿;一些尸体的阴/户里还插着捶衣棒。这些老妇人死前显然都受尽了侮辱和酷刑。
寨子里没有发现年轻女子的尸体,她们已经被当做战利品席卷而去。她们的命运不会比这些惨死的老妇好多少。
一个半大少年手臂、大腿上的肌肉全被割光,露出森森白骨,他的头颅则被石头砸的稀烂,离他尸体三五尺外有一堆灰烬,一根削的尖尖的木棍上,还插着一块烤的半糊的人肉……
刀砍,斧剁,枪刺,火烧,破腹,剜心,割乳……种种死状,难以名状,手段之阴狠歹毒,已非人类所能为。
杨昊身后的好几名卫士都忍不住呕吐起来,有人流着泪跳着脚在怒骂。
杨昊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快步跨过寨东头的木桥。马赫尚正在指挥士卒渡河,看见杨昊便一路小跑过来。见了面就抱怨道:“这帮狗杂种,一路烧杀抢掠。现在我是一点粮食也筹集不到。要不还是先停下来,等一等运粮队吧。”
“不能等。”杨昊一语回绝了,“你也看到了,他们走一路祸害一路,要是让他们先进了城。我的罪过……只怕是百死难辞了。”
“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马赫尚犹豫了一下。
“说吧。”杨昊能猜出他要说什么,但心中仍然很高兴。这些话,他早就想有个人当面跟他说了。
蛮黑部南下之后,一路烧杀抢掠,所到之处村镇山寨为之一空,子女财帛尽数席卷而去。为害之酷烈原超当初的想象,与他们相比,河东军简直可以称得上仁义之师了。
已经有不少将领向杨昊抱怨了,杨昊又岂能不知?当初他与蛮黑五部盟约时,要求五部进军时不得骚扰沿途百姓。更不得随意烧杀抢掠。五部首领也答应了,但要求替他们备足粮草。
丰州本来就缺粮,一万多人的粮草短时间很不容易备办齐全,杨昊一面加紧向关内够粮,一面要三城百姓紧急筹集十日之粮,以备急用。但是粮草还没有备齐,王奔就夺取了中受降城,杨昊知道以王奔的个性和他处的地位,他很有可能死守城池与刘德三决战。
不管他能给刘德三造成多大的伤亡,但中受降城绝对守不住。王奔也会在这场惨烈的争斗中耗尽最有一丝力量。到那时即使自己率军南下,也难以再挽回败局了。杨昊要蛮黑五部提前起兵南下,五部首领则提出允许他们就地筹粮。
杨昊犹豫了,因为不止一个人提醒他,蛮黑五部向来有烧杀劫掠领部的传统,若任他们自己筹粮,必是所过之处村社为之一空。杨昊也知道这个口子一开,将来的事情只怕就非自己所能控制。但他仍抱有一丝侥幸,蛮黑五部或许会比河东军狠一些,但还不至于“所过之处村社为之一空”。
然而事实给了杨昊狠狠一记耳光,蛮黑部的野蛮凶狠远远超过他当初的预计。何止是“所过之处村社为之一空”,简直是所过之处一片焦土,不留一点人迹。他们的凶残野蛮甚至让金弥力也大吃了一惊,当杨昊让他一起出面劝阻时,金弥力竟然一句话也不敢说,深恐引火上身。
蛮黑人就如同被从魔瓶里放出的妖魔,纵横肆虐,无法无天。再想将他收回去,何止是难如登天?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了。杨昊自感罪孽深重,但此时他除了顺势利导外,还能有何作为呢?
“将军这次与蛮黑五部结盟虽然可解燃眉之急,然而日后只怕后患无穷啊。”马赫尚到底没让杨昊失望。
“是啊,”杨昊叹了口气,“你说说看,我该怎么办?”
“这种蛮人只能利用,用过便要彻底除之,否则后患无穷。”马赫尚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到杨昊鼓励的眼神后,就又壮着胆子说道:“将军可知天德军的百姓都在背后称呼您什么?”
“他们都叫我‘瘟羊’,对吧?他们已经是嘴下留情了。”杨昊苦笑了声,“我就是那个打开瓶子放出妖魔的蠢人,让妖魔回到瓶子里,我责无旁贷。”
马赫尚想了想没弄明白瓶子和妖魔是出自什么典故,不过大致的意思却还是能听的明白,他说道:“只怕他们尝到了甜头不肯走。”
杨昊道:“那就打得他们回去。你们现在就要做准备,摸透他们的虚实,不管他们有多狠多蛮,是人总有弱点,要尽快找个这个弱点。”
马赫尚道:“将军请放心,我一定找出办法让他们老老实实滚回草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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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寨南门外空地上,两匹骏马对面冲撞,四下里吼声如雷。对阵的双方,一面是河东军大将于冲冲,另一面则是蛮黑荼盐部贵族莽力蛤。两马错蹬之际,于冲冲忽然手抓马鞍,将身子吊悬在马身左侧,堪堪避过了莽力蛤的致命一刀,不及莽力蛤勒马再战。于冲冲右手在马鞍一按,竟站立在飞奔的马背上,取弓在手,只一箭便将莽力蛤射于马下。
河东军鼓声雷动,欢呼雀跃,蛮黑部贵族则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这已是于冲冲斩杀的第十二名蛮黑将领了。与前面的十一人不同,莽力蛤是死在“斗将”场上的,这是勇士的舞台,生死荣辱全凭手上功夫,公平又公正。
一天前蛮黑五部突袭黑羊谷,杀河东守将穆玉春,斩守卒三百人。其后金弥力突袭西寨得手,杀守将王良。蛮黑五部则连夜进军围住了北寨,北寨守将杨天华领军出战,激战一日不分胜负。入夜,蛮黑五部听从杨昊所派参谋监军休水连之计,火攻北寨趁乱劫营。杨天华仓促应战,被蛮黑大将骨朵丽斩杀。
刘德三闻听北寨陷落,急调河东悍将于冲冲出击。于冲冲故伎重演,火攻北寨趁乱夺营,又将蛮黑五部逐出营寨。蛮黑五部贵族羞愤异常,连日攻打营寨,皆被于冲冲击退。于冲冲性情谨慎,善于防守。他避不出战,蛮黑部无计可施。休水连献计,要蛮黑军士赤条条地站在北寨门前,手捧**高呼于冲冲的姓名,肆意侮辱。河东军士顿觉奇耻大辱,纷纷请战。
于冲冲不肯出战,只派人到蛮黑寨中下战书,约与蛮黑诸将阵前“对将”。所谓“对将”便是双方武将阵前比武,虽然不能决定胜败,但对于军心士气却有很大影响。蛮黑部不肯示弱,挑选骨朵丽等十五员猛将出战,河东军则由于冲冲领衔率十五人出战。
首战,于冲冲便射杀了蛮黑悍将莽力蛤,河东军顿时气势大涨,此后河东悍将蒙天保又胜蛮黑塔勒部驸马小密尔汗。为挽回颓势,第三阵骨朵丽亲自出战,与河东军大将赵合久对阵,骨朵丽使一柄四十八斤重的铁瓜,赵合久用双菱大锤,两人都是势大力猛的兵器,交战只十合,骨朵丽一铁瓜砸碎了赵合久的脑袋。
第四阵,双方派出两员小将,河东小将卫芳乃刘德三外甥,年十七;蛮黑部小将曼叻米勒是蛮黑曼叻部首领铎础莫之子,年十六,使一对状似镰刀的独门兵刃。交手十几合,卫芳气力不济,他心生一计,诈败回营,曼叻米勒紧追不舍,却被卫芳一个回马枪刺落马下。
曼叻部首领铎础莫爱子心切,再也不顾什么规矩,急率三名家将前去报仇。被蒙天保截住,以一敌四丝毫不落下风。卫芳回身助战,刺伤铎础莫。三名家将护送着家主往回撤退,却被蒙天保连杀两人,追的铎础莫狼狈不堪。
蒙天保的英勇惹恼了铎础莫的叔叔老将乌巢,乌巢年轻时号称“蛮黑第一勇士”,虽年过六旬,却是宝刀不老。他催马截住蒙天保,交手十余回合,蒙天保便觉体力不支,败下阵来。乌巢催马紧追,卫芳突发一支冷箭,却被乌巢轻轻躲过,老将回射卫芳一箭,箭矢穿透卫芳胸口的护心镜,幸好卫芳贴身穿着铁丝连环甲,才保住一条性命。
蒙天保、卫芳败阵后,乌巢又连胜河东七员大将,杀得河东军阵中无人敢上前。正当乌巢得意洋洋准备宣布斗将取胜时,忽然听到河东军士欢声如雷,只见一名二十出头的小将手拎双刀飞马出营来,正是河东军主将于冲冲。
于冲冲因面容俊美,肤色白皙,人称“白玉老虎”,他原为刘清伶牙将,后被刘德三看中,要了在身边悉心培养,一心想将他锻造成可独当一面的大将。于冲冲天资过人,又勤苦好学,不过四五年工夫已经在十万河东军中崭露头角。
乌巢见自己逼出了河东主将,心中大喜,便将弓箭丢在地上,又剥光了衣甲要和于冲冲“斗赤膊”,即不用弓箭、暗器等巧技取胜,也不用盔甲防护,全凭手上真功夫,这是“斗将”中最精彩的一环。
于冲冲也丢了弓箭,剥去衣甲,手中只提两把弯刀。
惊鼓雷动,号角呜号。
乌巢与于冲冲各显神通,厮杀在一处。于冲冲骑黑鬃马,他肤色光洁白皙,肌肉柔软匀称;乌巢坐骑为赤红色,他的皮肤黑如木炭,肌肉虬结凸起,结实如钢铁。二人同样使刀,但于冲冲的双刀刚柔并济,以速度和技巧取胜,乌巢的长刀则迅猛凌厉,以力量取胜。
二人交战五十余合,脸上都已经汗流满面。乌巢究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他手中的刀开始慢了下来,力量也不如先前了。明眼的人已经看出来,再有二十余合,于冲冲将占尽上风。
蛮黑部中有人弯弓瞄准了于冲冲,毕竟这是战争,取胜才是第一要义。
“嗖”地一声,蛮黑阵中射出了一支冷箭。与此同时,河东军阵中同时有三支羽箭射向了乌巢。于冲冲偏头躲过冷箭,急打马奔回本阵。乌巢却没那么幸运了,三支冷箭竟有两支射中了他,一支中在左臂,另一支射在大腿上。虽然都不是要害处,但也足够让他狼狈一阵子了。
“对将”结束,河东军略占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