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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煜从榻上走了下来,亲自弯腰扶起了单膝跪地的刘得远。他的眼睛黑而沉,叫人一见之下便觉得安心:“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让你在军中好好树威。如今无论是朝堂还是军队,我与三弟能够用得到的人少之又少,虎视眈眈的人却是防不胜防。”
因而你和亿安就成了我们最大的后盾与希望,我要你替我培养出最精英的部队,在关键时刻助我马到功成。”
刘得远不由得一愣,抬起头见到李正煜坚毅的神情时,却对他的一番布置再无疑虑:“既然如此,我便快马加鞭赶回军中,只待您一声令下,便去取那叛贼的首级。”
万妮儿听到柳长宁的话,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依依惜别之情。他张了张嘴,碍于李正煜与柳长宁,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柳长宁见了,心中却是一暖,开口道:“近思千里迢迢回京终是不易,如今却要急着走,妮儿你去送送他吧。”
万妮儿听了柳长宁的话便露出一副如临大赦般的神情,一叠声地应着“是是是”,人却已经像是春日的燕子一般灵巧地飞到了院外。经历了这些日子的种种变故,还可以保持着一颗本心的也就唯有她一人而已。
李正煜拂一拂袍袖,脸上挂着几分笑意:“走,我们去瞧瞧长姊。她这个时候,定然是最脆弱最需要人安慰的,你我抢了先机,必然能占得不少的好处。”
柳长宁却是微微一愣:“大长公主虽也不是什么善辈,但好歹是个女子,夫婿新丧,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从她身上得到好处,未免太过无情,也难免落人口实。”
李正煜似笑非笑,每次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便让人生出胸有成竹之感。他的声音低沉严肃,叫人听了心头一凛:“你真觉得大姊是完全无辜的?且不说她素来的处事方式,便是她的身份与朝中的人脉,又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是说这事是她的苦肉计?亲手杀了自己的夫婿,她又能得到什么?”
李正煜凤眼微挑:“那便要问她自己了,我虽不解她的用意,但心里却明白她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她与驸马也不算全无感情,此番下了如此狠手,除了如今局势紧张的缘故,必然也是有人允诺了她天大的好处。”他眼眸微敛:“若真想让朱长贵伏法,可不是这般在家顾影自怜便能做到的。还不同我去瞧瞧,说不定对付朱家的法门便在长姊的手中。”
柳长宁这才猛然惊觉今天自己这一番表现实在太过颓丧,于是整了整衣襟道:“容我换一身衣裳,这便同你一道出府。”
柳长宁没想到,大长公主府前已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场景。放眼望去平日里在朝堂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们,如今又聚到了一起,将公主府前的空地围挤得水泄不通,又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指指点点。柳长宁抱歉地对着李正煜微微一笑,换来他一句讥笑:“看吧,我们俩可算是迟了。”
便在此时,李玲珑身边的贴身姑姑修艳却朝着李正煜与柳长宁的车驾而来。在长公主身边待得久了,对于宫廷里的一切也是耳濡目染,修艳的举止神态都称得上大家闺秀,叫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她到了车前,只微微福了一福,便低声说道:“此处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公主殿下让奴婢来给二位带路,二位可否下了车随奴婢走一走。”
一旁的仿若听了,脸上却是显出几分疑惑的神情,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仿佛是在提醒李正煜,不带一个侍从便跟着修艳去了,委实有些草率。
李正煜却仿佛视而不见,他微微一笑,欠了欠身,对修艳道:“那便有劳姑姑带路了。”
重重深院锁住了所有的动静,府门前这样热闹,这里却完全都听不到。满架蔷薇开得正好,如烈焰如红霞,妖艳妩媚之处简直与倾国倾城的牡丹不相上下。可是到处悬挂着的白色布条,则让蔷薇的生机都隐于无形。有两三个侍女迈着碎步走来,嘴中轻声说着:“殿下看不得这么鲜艳的东西,快快将这些花都撤下了吧。”柳长宁听了却大觉落寞,她回给李正煜一个疑惑的眼神,这才信步朝着半掩着的门内走去。
李玲珑一个人坐在密密的珠帘之后,只能隐约瞧得出她的身形,却完全不见她的神情。至于身边床榻上穿着锦绣服装的人影,便应该是赵友亮的尸体了。尸体的脚畔的大缸里燃着长明灯,在中午的光影里更显得凄厉而诡异。
李玲珑听到响动,将一张惨白的脸缓缓转了过来。她的声音嘶哑的可怕,柳长宁想着原来在战场上杀得红了眼或是渴极了便是这样的情形,想来她没说一个字,必然都是极痛苦的。“是三弟和长宁么?”
李正煜随手掩上房门:“是。”他的声音不似平日在朝堂上那般冷酷,仿佛带着些关心,又像是不忍:“长姊,你还好么?方才让修艳来找我们,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李玲珑并不做出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整个人却像是被抽去了精神:“本宫吗?先是父皇撒手人寰,如今驸马也命丧黄泉。本宫如今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她“嘿嘿”一笑,却引来一连串的咳嗽,等到气息恢复顺畅才又说道:“我在这坐了许久,一直想不明白,友亮这样与世无争之人,怎么就会遭了毒手?本宫平日也不曾树敌,怎么就有人这般恨本宫入骨?!”她这话说得着实有些没头没尾,明明谈的是赵友亮的死,到了后来却将所有的因果扯到了自己的身上。
李正煜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不等李玲珑开口,便拉着柳长宁的手在一旁的胡凳上坐了:“听长姊的意思,难不成驸马之死另有玄机?”
李玲珑侧了侧头:“难不成三弟真以为这只是巧合?友亮一早去上朝,无意间得罪了京城中的游侠儿,然后被人三拳两脚要了命?可笑,真是可笑,友亮虽然才高八斗,却怎么也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凭着他的一手剑艺,哪怕是三人围攻,也讨不得多大的好处。”
李正煜握着杯盖的手微微一滞:“长姊是觉得动手之人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因为早有预谋,才能如此轻巧地取了驸马的性命?”他脸上的笑意瞬间隐去,转而现出阴云密布的神情:“若真如长姊所说,下手之人用心之毒、手段之狠、胆量之大都令人咂舌。这样的人,不管是藏在民间,还是身处庙堂,都令人忌惮。”
李玲珑拿着帕子仿佛是在揩拭眼泪,其实却像是在观察李正煜与柳长宁的反应。过了许久,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如今父皇与友亮皆都不在了,本宫孤零零的一个人,能够指望的亲人除了皇上便是三弟。皇上他重责在肩,必然……必然分不出这么多的心力在本宫身上,还望你们能帮帮本宫。”她一边说着,一边撩起珠帘缓步走了出来。人们常说“女要俏一身孝”,可如今李玲珑一张血色全无的脸衬着一身缟素却是憔悴得令人不敢直视。“此人下了如此大的气力,想必目标并不仅仅只是友亮,而是本宫。本宫如今已没了父皇隐蔽,还怀着身子,能够指望的也只有三弟与长宁了。”她说着竟要盈盈拜倒下来。
李正煜却是想得远,一伸手便将李玲珑稳稳地扶住。他修长手指抚过唇迹:“长姊的事便是我的事,我自然愿意帮长姊这个忙。只是此事毕竟只是长姊的猜测,贼人是何人,为何会下此毒手,都不得而知。我便是有心,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李正煜的这范话说得颇有些模棱两可。有些人听出的是出手相助之意,有些人听了却会觉得他是有心推脱。李玲珑愣了半晌,仿佛真的是走投无路,也就放下了自己一贯的高傲自矜:“本宫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年真要说得罪过的人无非是太后与咸宜公主。得罪太后,是因为在父皇面前存了争斗之心;至于咸宜公主,则是因为本宫将属于她的名号占为了己有。”她的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珠,更显得楚楚动人:“三弟若是能从此二人身上下手去查,必然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柳长宁心中一惊,因为自己的莽撞累得王氏一门惨遭横祸,如今李正煜最是应该韬光养晦、不问世事。若是照着李玲珑的话去追查朱昭华与李娇娥近日的动作,免不得要成为朱长贵名单上的头号敌人。她脸色不虞,眼看着便要开口,却没想到被李正煜一把按在了肩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有着毋庸置疑的力量:“如今不是我们要不要动手,而是不得不放手。即使我们一味退让,幕后之人也不会就此放过了我们。如今又有长姊,有三弟,还有周氏族人和赵氏族人的鼎力支持,对付朱家也并不是没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