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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两旁的侧柏依然脆绿，被侧柏围着的芙蓉树却光着枝丫。强劲的海风吹在脸上微微有点辣疼，海水卷上堤坝结下的冰似乎刚刚被清理，还留着淡淡的水渍。各式各样的小楼分布在海边，从低到高的顺序使得每栋楼都能看到大海。
虽然在滨海生活了很多年，冯幂萝还是第一次来到金圣集团一带。这里是传说中的中高档社区，冯幂萝平日里处理的水、电、暖、煤气等等民生问题，大多发生在老旧小区。如果不是金圣幼儿园的解散，冯幂萝怕是很多年都不会和这里有交集。
从小超市到小饭馆，一路问过去，终于找到了金圣幼儿园的所在。粉蓝色的外墙上还粉绘着向日葵和荡漾着笑脸的大太阳。幼儿园铁门上的漆没有风化磨损的迹象，想必春节以前这里还是一派繁华热闹，孩童们的笑声可以温暖整个金圣区片。院子是绿色的pvc地面，踩上去软软的，摔倒了也不会感觉到疼。
走进楼门时，冯幂萝遇到一对年轻男女走了出来，挽着胳膊的样子，像是一对夫妻。
“钱你数好了没？”男的问。
“数了，就退了下学期的，一分补偿没给。”女的答。
“真他**倒霉。”
“看来是来办退费手续的家长。”目送着这对夫妻走出幼儿园，冯幂萝摇了摇头。
金圣幼儿园只有这一栋建筑，冯幂萝在一楼大厅很快找到了各楼层的分布图，办公层设在三楼。经过一楼和二楼的楼道时，冯幂萝都停下来观察了一下，每个教室都空空如也，没有教师也没有孩子。
上了三楼，分别路过大班办公室、中班办公室和一个有着防盗门的房间后，冯幂萝看到了挂着园长办公室牌子的黄色木门。敲门之后，里面传出一个中年女声：“请进。”
“您好，请问您是金圣幼儿园的园长吗？”冯幂萝客气地问。
“通知都已经发给你们了，要是来退费的到隔壁财务室办吧。”冯幂萝还没有说明来意，园长就直接给出了答复。女园长四十多岁的年龄，看上去无精打采。看她摆手的样子，冯幂萝真想转身离开，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我就想问问咱这幼儿园确定不办了吗？”毕竟带着工作来的，冯幂萝很快放弃了自己的妇人之仁。园长显然把她当成了小朋友的家长，这样倒也不错，可以问出很多真话来，免得园长知道来的是记者反而念准备好的官话。
“通知都发到大家手里了，我们也没有办法。知道很难向你们交待，但是事情就这样了。”园长面对冯幂萝，充满了歉意和无奈。
“那我们孩子以后去哪个幼儿园，金圣就不管了吗？”
“你们可以自己联系，我们会帮忙办转园手续。不要再等我们开学了，这里马上要拆了！”园长好心劝冯幂萝，不要再执迷于等金圣幼儿园重新上课。
“为什么要拆，这一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园长你不能去反映反映，想想办法吗？”冯幂萝低声央求道。
“这位家长，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真的理解……你也要相信，幼儿园办不下去了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心里都难受。上个月还聚在这里的一群小朋友，个个招手问我‘园长好！’，现在这里却要拆了！”园长露出痛苦的表情，冯幂萝看到她的桌上放了很多幼儿园活动时的照片。
“园长，幼儿园解散了，王老师会去哪？我家孩子特别喜欢王老师，说老师去哪她就去哪。”冯幂萝找了个非常大众的姓氏来试探园长，她已经想好，如果园长说没有姓王的老师，她就说自己记错了，应该是黄或是汪，总会有一个能撞上。
“中三班儿的王桂英？”园长问冯幂萝。
“是呀，就是王老师。”冯幂萝应着。
“她经验比较丰富，好像已经找到其他幼儿园的工作了。你〖家〗宝宝要是想跟着王桂英，说不定能找到接收的幼儿园。”园长忙给冯幂萝出主意。
“真是个好园长！”冯幂萝暗想道。几番交谈，她甚至有种不想再继续骗她的冲动，但是理智最终战胜了情感，该套的话还是得套。
“啊，这么快就找到了？”冯幂萝故作惊讶。
“是啊，小王儿人利索，年前就开始找了，转年儿过来就联系上了。”园长见冯幂萝不是来刁难闹事的家长，沉重的心情略有放松，聊起了天。
“那怎么没早点告诉我们家长呀？咱这边早就知道要解散？”
“这位家长你不要误会，春节前我们只是在集团那边听说要拆迁，大家也就当成传言，小王人家当回事儿了就先准备了。没想到过完年就真拆了。”园长害怕冯幂萝误会，慌忙解释。
“那别的老师去哪？还有别的幼儿园能让我们选吗？”冯幂萝问了这一会儿话，准备见好就收，再问下去，园长就该起疑了。
“集团其他岗位能安置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的教师我们还在想办法。不过能去别的幼儿园怕不多，所以你还是尽早和小王联系吧。”园长的解答里，透着无奈和真诚。
园长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冯幂萝已经感觉到事态并不由园长所掌握。整个幼儿园，从园长到教职工再到小朋友，都是这场事件的受害者。
从园长办公室出来时，冯幂萝敲了敲财务室的门，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应声。想必大部分的家长已经办完的退费，即将解散的幼儿园，财务也懒得好好上班了吧。
结束了幼儿园的采访，冯幂萝没有马上回家，她觉得假扮家长来了解实情是个不错的办法。看看离中午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冯幂萝坐着公交赶到了东海区教育局。
东海区教育局学前科办公室里一共有三个人在办公，冯幂萝说明来意后，被坐在门口的年轻女孩领到窗边的一个中年女人面前。“这是我们科许科长，只有她能回答你。”
许科长四十五六岁的样子，正在讲电话。听动静像是自己的孩子，反复问钱够不够hua，那边冷不冷，想吃什么。冯幂萝站在她面前等了十多分钟，仍然没看到要挂电话的意思，冯幂萝不得不用手指轻轻敲了下许科长的桌子。
“哎，宝贝儿，不和你说了，有人来了。”许科长挂掉聊得正欢的电话，抬眼看看冯幂萝。“这么年轻孩子就上幼儿园了，现在的人真不自爱！”许科长暗思道。
“有什么事儿吗？”许科长把电话从桌边往里推了推，从文件架上拿出来一个硬皮笔记本，又在笔筒里挑了支黑色中性笔，准备记录。
“许科长，金圣幼儿园要解散了，咱这边能不能帮忙安置孩子？”冯幂萝问。
“又是金圣幼儿园，这两天来了都几拨了，你们幼儿园没和你说吗？这次的事儿和区教育局没关系。”许科长不耐烦地说。
“孩子上学，我们不找教育局找谁啊？”许科长的回答让冯幂萝一头的雾水。
“这项目是市里的项目，和我们区教育局有啥关系？再说整个金圣学校都要拆，别光仅着我们学前科来问。”许科长不知道要把这个皮球推给谁，是要推到市教育局，还是推出她的学前教育科就行？
许科长的无心之言让冯幂萝大感意外，金圣学校居然也要拆？那个传说中滨海最美的校园？
“你家户口是哪的，是东海的吗？”看冯幂萝不说话，许科长反倒开问了。
“我的户口不在东海，在西城。”冯幂萝故意答道。
“不是我们东海的你来找啥，带着孩子回户口所在地去找幼儿园，小学也得去户口所在地。”一听不是东海户籍的生源，许科长仿佛放了很大的心，摆明了已经不想继续再解释。
“可是孩子户口跟着爸爸，在东海呢。”冯幂萝追加了一句，无非是看两种情况下，许科长分别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听冯幂萝说孩子的户口在东海，许科长马上坐直了腰，用十分严肃认真的语气对冯幂萝说：“这位家长，金圣幼儿园的拆迁是市里进行的大项目，不经过区里。所以我们区教育局学前科对这件事没有办法帮你去落实，如果在东海区的幼儿园有位置接收你的孩子，我们会及时与你联系。这是我们给予自己学区的孩子最人道的帮助。”
许科长说完，把桌上的便签推到冯幂萝面前，示意她留下联系电话。
冯幂萝又返回到了金圣区片，她要再看一看这个最美丽的校园。亭台、雕塑、喷泉、绿叶……这一切难道也要化为乌有吗？在这个拆迁为王的时代，教育也要被拆迁所**吗？
金圣幼儿园家长们的重托她已经不敢再想，园长痛苦的表情和许科长事不关己的态度告诉她，这个拆迁涉及的层面可能更高……
她该往哪个方向走？她该如何走下去？孩子们的欢笑，还能停留在这个美丽的校园里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