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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幂萝始终没有忘记，多年以前与李佳伟一起封闭培训时，透过他的白衬衣领口，可以看到一颗若隐若现的黑痣。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李佳伟是个帅哥，挺拔而有朝气。
而现在，李凯旭明明站在门口，有两米远的距离，她却一眼就望到了琐骨上的黑痣。这个李凯旭，无论是长相性格学识谈吐，都与李佳伟是那么不同。可是冯幂萝总在两人之间眩晕，就好像他们之间有着什么联系一样。
“我没找错门吧？”李凯旭看见冯幂萝楞在那里，礼貌地问了一句，没有直接跨步进门。他反身推上办公室门再转身回来时，衣领被右手的动作所带动，向上收紧了一些，冯幂萝已经无法再看到那颗黑痣。
“办公时间来找我，这不是你的风格啊。”冯幂萝走到茶台柜前，在一个大铁盒里翻了几下终于找到了一包速溶咖啡。滨海都市报准备的办公接待饮品一直是各种茶叶，简单的速溶咖啡包是冯幂萝自己准备的，专门用来招待爱喝咖啡的客人。
“你常年留洋，怕是喝不惯茶了吧？”冯幂萝冲好咖啡，轻轻地端到了李凯旭面前。
她不是闲人，平时的工作很多，对于不预约就撞着找来的客人，一般都会提前谈好会面时间。但是她不知道如何与李凯旭讲明这个原则，一来人家是远来滨海的客人；二来是这个人有着太多的地方让她想起李佳伟，她本能地宽容了许多。
“没什么大事，滨海市政府发出的天然气项目招商公告，要通过党报滨海日报进行公示，怕有什么问题让我审核一下。想着我也没什么事，正好来这认认门，顺便过来看看你。”李凯旭的话看似没什么问题。但是硬要推敲却也有很多不可理解的地方。明明可以发邮件或是发传真搞定的事，非要亲自走一趟。
听得出来只是找了一个漂亮的理由来看看冯幂萝，好在冯幂萝还不算讨厌他这个人。虽然此前的一次交流有过一点点不快，但她很快忘记了那点小事，冯幂萝也是个大器的姑娘。
“怎么样，门都认全了？”冯幂萝问。既然重要的事明天才找秦昱商议，现在何不放松一下聊聊天？
“呵呵，看你们那边还在盖着呢，这么气派的大楼，得花不少钱吧？”
“我们这栋楼去年完工的。搬进来也没多久，也经历了很艰苦的办公环境。那样的环境，估计你是想都想不到的。冯幂萝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坐在沙发上听李凯旭对报社的印象。
“没想到你还真是个领导，看你有自己的办公室，应该管着十几个人？”李凯旭今天的出现，不像是学究，倒像是八卦大妈。
“哪儿啊。我们都是一线的工作者。哪能和李教授比，你手下的全是博士啊教授啊，个个精英栋梁，我们这哪能和你比。对了，日报那边的稿子你审完了？”冯幂萝以为他是没话找话，便转移了话题让他自在些。
“嗯。他们就是把我们和商务局一起拟的招商公告一个字不漏地登上了，不用审什么东西。”
“具体的信息，能不能透露点？我也可以在明天跟个解读？”冯幂萝的职业习惯马上展现了出来。这样大的消息背后，跟个专业解读一定很卖座。
“冯小姐，不，冯大姐，你看我像是随便泄密的人吗？”李凯旭微微一笑。提示冯幂萝不要超越底线。
“我就随口说说嘛，我们今天的版面片子都出了。改不了了。”冯幂萝也顺着他的话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李凯旭再没和冯幂萝提天然气项目的事，看起来他真的只是纯聊天的。
“李哥，你老家是哪的？”冯幂萝突然问。
“我吗？东北啊。”李凯旭的口音里，确实有着一丝东北味，虽然不是很重，冯幂萝猜测那是离乡太久的缘故。而李佳伟，却说过自己是滨海本地人，他的身份证号也是滨海的序列。
“那你们家，在滨海有亲戚吗？你认识李佳伟吗？”冯幂萝咬咬牙，索性问了出口。他们都姓李，给人的感觉又那么相似，说不定是本家兄弟呢。
“没啥亲戚，我们家几代都在关外，也没听家里人说过滨海这边有亲戚。”李凯旭一口否认了滨海有亲戚的说法，让冯幂萝顿时失望无比。她刚刚还抱着一个希望，也许他们真的是亲戚，通过李凯旭，能够找到李佳伟。
“李佳伟是谁？你男朋友？”李凯旭好像注意到了冯幂萝的表情变化，追问了一句。
“大哥，你别张口闭口就说我的男朋友好不好，我真没有男朋友。”
冯幂萝确认这个李凯旭对自己是有些关心的，从他找借口来报社看她，到再三追问男朋友，都是想和她进一步交朋友的表现。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李凯旭就起身告辞了。冯幂萝给“掌柜的”打了个电话，让他晚上把“样品”送到馨香居。
“掌柜的”和蓝头发虽然只是漂浮在滨海的两个农民工，可是这两年已经发展成了冯幂萝在滨海的亲人。她会选方便的时间叫他们来馨香居吃饭，还推荐一些易理解的书籍让他们看。“掌柜的”和“蓝头发”怕自己一身邋遢样出入姑娘家的香闺给冯幂萝带来不好的影响，总会先泡个澡再换上干净衣服来赴约。对小区里的保安也说自己是冯幂萝农村的的叔叔和表弟，尽量不让她丢脸。
这天晚上，冯幂萝出去买了半只烤鸭，把店家剔下来的鸭骨拿回家，给“掌柜的”做了冬瓜鸭骨汤。“蓝头发”谈了女朋友，已经很少能把休息时间留给冯幂萝和“掌柜的。”
“这个项目的活儿，你还要干多久？”冯幂萝关心地问“掌柜的”。
“再过一个月上冻了就停工了，明年我不来干他家的了。”“掌柜的”拿起一片薄饼，把鸭肉蘸了酱往上面铺着。
“那我弟呢？他也跟你回老家？”
“回啥老家，我开春儿了跟着娘们儿去东市场开个批发铺。学校拆了以后她的小卖店儿也关门了，闲了一年多了得找活儿哇。”“掌柜的”大口地喝着冯幂萝煮的汤，又要她多拿个馒头出来。
“没想到我叔还挺能整的，那你这是要登记了？”冯幂萝真心希望，坐在面前的这个不幸男人，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登啥记，就这么过呗。要是生个娃娃上户口了再看看要不要登，现在不和她登。我有毛病的人，一登记给她也套上了。”冯幂萝知道，“掌柜的”口中的“毛病”，是指他坐过牢，有前科。
“掌柜的”还告诉冯幂萝，蓝头发这两年攒了点钱，女方家也愿意一起凑钱买台装载机揽工程。“那女子的舅舅好像能在市政上揽活儿，自己会开不用掏人工钱，刨了油钱一个月能挣一万哩。”“掌柜的”羡慕地说。
“掌柜的”吃过饭，就留下冯幂萝要的样品回工地了。冯幂萝突然想哭，这两个人是她第一次采访时抓到的“坏人”，她不知道自己是成全了他们，还是影响了他们。时间过得飞快，曾经吊而浪荡的“混混们”，竟然有了这么好的归宿。
第二天中午，冯幂萝把从“掌柜的”手中拿到的“样品”带给了秦昱看。
“你说的都是真的？”秦昱大喜道。
“我的好领导，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帮办，查这点事还会出错？”冯幂萝给秦昱带来的，是“滨海星苑”工地上使用的钢筋。
“我的线人给我对比过，和当年拆迁金圣学校时敲出来的钢筋对比，至少细了两个型号。”冯幂萝肯定地说。
“金圣学校是教学公共建筑，监理要求本来就高。普通住宅他这个钢筋合格吗？”秦昱仔细地找了几个节点问冯幂萝，老谋深算的他，这次不想再出问题，非得王大海那个草包文盲来向他认错不可。
“我向建筑质量监督检建中心的专家咨询过了，这个型号的钢筋是普通住宅的最低配置，但是他们建的不是普通住宅，是商务公寓。我们滨海有另一套执行标准，他们是不达标的。”冯幂萝给秦昱吃着定心丸。
“好，情况我知道了。我得先看下怎么操作，别被那孙子反咬一口说我要敲诈他。”秦昱拿到冯幂萝带来的救命王牌，开始想如何借此攻击王大海。
下午，秦昱授意广告部的工作人员，拿着“样品”去找王大海的助理。内容无非是总社全媒体中心正在调查这件事，他们先知道了就来报信了。
秦昱做了几十年的新闻，每一个步骤他都算好了。广告部的去找滨海星苑，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真出事，就说自己不知道。而不提社会部，反说全媒体中心，则用更大的名头去震王大海。
他暗示的太明显了：你们的建筑有问题，房子想接着卖，就得好好合作。否则，一网三报齐头开花，这房子怕是永远卖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