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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海明白,秦昱这是一种变相的威胁,可是他没有证据,自己的房子确实质量一般。对他来说,从来没有做过房地产开发的生意,靠着有钱的亲戚帮忙,才给他投资了这个项目。到现在虽然一期工程预订出去不少,大多数买家交的是首付款或是五成房款,交了全款的户数很少。加上房子被曝光是公寓当成住宅卖,出售遇到的阻力更大了。
他不得不向秦昱妥协,如果这个楼盘出事,香港总公司的名声会因此大大受损,全国各地投资的地产项目将因为滨海一家出事而受到广泛质疑。在滨海地境儿内,他算半个土皇帝,可是其他地方够不着也使不上劲,他赌不起输不起。
王大海的滨海星苑置业公司向滨海都市报投放了三十万元的2008年通年广告,成为报社当年最大单的经营收入。
冯幂萝没有想到,这一单广告,让她失去了很多真诚关心她的朋友。滨海的供热公司开始陆陆续续供暖了,冯幂萝在社会部的境况却冷至冰底。早已对她误会连连的严琴琴基本断绝了与她私下联系,而颜朵朵也不再找她八卦。
她一路提拔的杨伟明、李逸风,甚至对她曾有过怜爱之情的叶有道,看冯幂萝的眼神都少了几次敬佩,多了几分猜疑。
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滨海都市报离2008年还有一个月时,就签回来了年度大单。功臣是与开发商老总“交好”的冯幂萝。
放出这种消息的自然是廖亚楠,她并不知道这单广告是经历了多少风波才签回来的,只知道自己冒梅寅生之名发了短信,几个人也确实吃过饭。看梅寅生的反应,冯幂萝八成是被王大海“搞定了”。紧接着而来的广告订单,更证实了她的猜想。
冯幂萝越来越孤独,吕昊儒是怎么在这条路上走了二十多年的?冯幂萝竞聘成功社会部主任不过短短数月,却感到人生就像是轮回了一般。她用了五年,终于达到了吕昊儒不论方法、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无论如何实现目标的思想境界,可是却因此失去了许多人生中美好的东西。青春、爱情、名节、友谊……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如花年龄里最该珍惜的事物,都已经离她远去了。
“或许,该找个接替人了。”冯幂萝脑子里冒出这样的念头。当年吕昊儒在社会部主任上也是做得如鱼得水,却先能想到找个人去传承自己的志向,自己只是个女人,相比起男人来说受的制约更多,如不提前找好接替者,滨海都市报的“仁记”岂不是在她手里就中止了?
过去在闲暇时,她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经验这些年的观察,冯幂萝把目标定在李逸风和叶有道两个人身上。李逸风新闻科班出身,又在报社有一定的资历,独自担纲的栏目做得一直不错,反响度甚至一度超过“老杨帮办。”但是相较于台前,李逸风似乎更适合这种幕后工作,他对于一线采访,有着本能的抵触情绪。而为老百姓办事,深入一线是最基本的。或许,他可以调教一下?
叶有道在这方面要比李逸风积极主动的多,虽然是富家大少,但是天天跑市场的活儿竟也干得津津有味。而且叶有道的老爸在人滨海有着一定的人脉势力,真出什么事,自有老子帮忙摆平。不像冯幂萝这些年,每天都像是在走钢丝,随时有可能掉下去。可是叶有道也有缺点,他的年龄太大学历又太低。虽然勉强靠着父亲的面子和自己的努力拿到一个大专文凭,但是离担以重任还差很远。一个众人都不愿意去跑的探市栏目交给他或许没有人说嫌话,但是想委以其他重任,必定会招来重重阻力。
冯幂萝也自觉好笑,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却仿佛在筹划退休后的工作交接一样。她决定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想想当年吕昊儒培养她的层层考核,也得让新的接替人走一遍才行。
无论如何,冯幂萝这个社会部主任随着滨海星苑广告大单的签订而坐稳了。有或是没有意见的人,见面时对她的称呼都从“小冯”变成了“冯主任。”
2007年底,所有人都在欢庆这个对中国历史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年,2008,中国强国梦就此开始。街头所有的欢庆形式都在传递着同一个象征元素:北京奥运。社会部根据上级宣传工作的要求,也将工作重心放在了这一方面。本应以供暖初期协调问题为主的12月,改成了奥运年即将到来的欢庆月。
也不是没有供暖问题烦到冯幂萝头上的。虽然版面有限,冯幂萝仍然让杨伟明为许多居民解决了供暖问题,没有登报的稿子,她也按照惯例给杨伟明打了a分,方便他报工作领稿费。
冯幂萝亲自处理的供暖问题,当事人是李凯旭。
因为李凯旭初来滨海,朋友不多,冯幂萝又做了多年的帮办,早已锻炼成滨海的“生活通。”所以她经常帮助李凯旭进行一些如何在滨海生活得更舒服的规划。两人渐渐发展成每周可以通一两次电话的朋友。
李凯旭和供热公司的一次争执,使得二人的友谊迅速升温。
那天冯幂萝正在小会议室里召开部门例会,讨论双节宣传的细节,李凯旭的电话打进来了。
“我在开会,一会儿给你回过去。”冯幂萝接起电话悄声说,准备挂断继续开会。
会议结束后,她第一时间给李凯旭回了过去。李凯旭不是一个时间宽余的人,能在上班时间打来电话找她,那一定是有事。
“我要投诉你们供热公司不按规范施工,还辱骂客户。”电话里,李凯旭的声音略微带着怒气。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啊,这没头没脑的。”
“你们市政府给我分的临时宿舍,我一住进来就觉得管子有问题,温度不可能达标。然后我给他们提了意见,居然说我外行不懂。现在屋里温度还14度,我坐家里写个文件还得披毛毯!”从李凯旭几句气话里,冯幂萝猜到这个管道输送专家,一定是犯了职业病,挑起供热公司的毛病了。
“那后来怎么样了?”冯幂萝又问。
“他们刚才派人来给看了,看了就说是管道积气儿,让我自己放气儿。”
“派去给你修的人走了没?”
“好像去别家看了,还在这个楼里。”
“你等着,我一会儿就过去,如果是供热公司的原因,我们帮办栏目一定会协调解决。”冯幂萝说完,拿起衣架上的呢大衣就离开了办公室。
“你们懂不懂什么叫放气儿?放气儿就是把阀门打开呲两下完事儿?要先把家里进水管和回水管的阀门全部关掉,再把厕所暖气片放气阀门拧开……为啥非要厕所?哪个房间暖气片都行,只要你不怕热水喷出泡坏室内地板……我咋就没理了,要把暖气管道中的水全流出来,这中间的大嘣嘣声那才是放出的气儿……行,就你们那呲呲……放完气儿你们也不会吧?打开进水阀,等厕所暖气片放气阀流出热水后拧死放气阀,最后打开暖气回水。这才叫完全放气儿……一派胡言!……”
冯幂萝站在李凯旭家门口,听着屋里的动静。与其说是李凯旭与供热公司操作工人的争执,不如说是他的一场说教。
冯幂萝听不得他这么“欺负”两个维修工人,忙敲门进去。
“还在这儿争着呐?”冯幂萝笑着说。屋里的温度比起她自己的家来说,确实低了不少。
“我在这儿和他们说,他们的管路设计有缺陷,这里面太容易被人加了压力泵,直接影响一个单元,和他们怎么讲也讲不明白。”李凯旭气急败坏地说。
“你们好,我是滨海都市报原来负责小冯帮办的冯幂萝记者,和你们家客服部的栗主任很熟。这边有朋友说这单元的暖气有问题,过来看看。”冯幂萝又向两个供热公司的工作人员投过去一个微笑,现场僵硬的气氛瞬时缓解了。
“哦,冯记者啊,没见过真人儿,但这些年你在我们圈儿很出名,可折腾我们了。”一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工人半开玩笑地回应冯幂萝。“这个业主他非讲我们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你说他专业还是我们专业?”
“两位师傅,一般的业主当然不能有你们专业了。不过他是我们国家最权威的压力管道输送专家,对于通过管道输送的水、油、气方面的技术原理,没有人比他更懂啊。”冯幂萝半公开地透露了李凯旭的身份。
“我就说嘛,这业主懂得真多,完全放气儿那一套,比我们背得都熟。”另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左上口袋上绣着“滨海供热”的工人说。
“就是就是,这专家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样,懂得就是多。要不我们也不能一上午往这儿三四趟了。”灰工作服马上咐和着。
李凯旭看着面前的这三个人,仅仅是冯幂萝进门的五分钟,两个工人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180度的转弯。他还是他,讲的还是那堆理论,只是因为一个他们认可的人证明自己是“专家”,这些人才信服他们是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