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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次问过。
“我……与翟公子的婚事当真不能取消?”走过走廊、越过拱门,行至一方院落处,李惠明摒退阿薰,朝着那站立在桃花树下的李重吉,缓缓说道。
李重吉并未立刻搭话,只缓缓收起缠在手上的串铃,转身便见她目光尽望着他,微微扯唇:“你不止一次问过,可我答案亦不会改变。”
“不会。”李重吉摇头轻言,面色微凝:“张叔为你和他算过命盘,该是天定姻缘,逃亦逃不开的。惠明,你该接受这一切。”
“重吉哥……”李惠明正视着他,软嗓略颤。
李重吉双眸与她对视,信步走上前拂去落在她衣上的花瓣,替她拢了拢披风,平稳道:“我知道翟光邺性子是闷了些,武功是差了点,才学是低了点,可惠明……能保护你到最后的,只有他。”
她怔怔然,秀眉微蹙。
“他官职虽小,却为皇祖近侍。虽沉默寡言,可为人君子、洁身自好……”
她该想的到,翟光邺亦和她一般,无缘故的排斥着这桩婚姻;所以才会与她初见面时,当她问他后悔与否时,才会那么果断应允;所以……他为她解围、为她所作种种,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排斥?
微风袭来,拂的风铃轻摆,亦让她微感寒冷。
眼眸转动,望着翟光邺向来淡然的表情出现几丝怒意,惠明稍调方才紊乱的气息,目光亦凝视着那位王姑娘,软嗓轻启:“王姑娘。”
言语不再结巴,语气亦是落落大方,翟光邺双目微垂,将她的一举一动放在眼里。
“怎么?李姑娘还有话说?”王初静再次把目光定在李惠明身上,语气些微蔑视。
“王姑娘聪慧贤良,想必是知道金谷坞的规矩。”
“那是自然。”
微颌首,惠明继续道:“那也一定十分遵守金谷坞的规矩。”
方才惠明冷静出声,王初静还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反驳的话,而见她如此夸赞自己,王初静不禁轻笑出声,言语可见自信:“那当然。”
听此,惠明只坐直身子,忽而严肃道:“石公子为这幅画规定的规矩,在王姑娘眼里,就不是规矩了吗?”
言语认真、目光坚定。
“你……!”无法反驳她的话,王初静气恼的从帘后站立起来,指着她、却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语。
而在这静谧之时,温润的男子嗓音跟着响起。
“一幅画而已,王姑娘何必为此大动肝火呢?”
众人循着声音不由得望着那出声处,方只出声之人却是大名鼎鼎的三公子,心里不乏好奇。
翟光邺微眯眼眸,望着三公子的身影,心底早已掀起几分波涛,可表面静坐不动。
惠明讶然,不禁望向那三公子,似无意间那三公子忽转头亦望着她。
即使隔着竹帘,惠明亦能望入那三公子犀利的目光中,那种目光……着实让她不舒服。
收回视线,三公子将折扇合上又展开、展开又合上,如此反复几次才继续道:“如若王姑娘是因鄙人尽得寒波画师的十二花图,让姑娘你感觉到挫败,遂将怒气发泄到李姑娘身上,那就是鄙人的错了。”
“初静……怎、怎敢?”听着他的话里话,方才还嚣张的气势顿时软了下来,王初静瞧着雅厅内的人,想说什么却挤不出半句话来。
放下手中折扇,三公子伸手取出一幅画,奋力一抛便将那幅画掷在地,画轴滚动、画纸轻展,正是方才被众人争夺的名画,一时让雅厅内的人不禁倒吸一口气,王初静亦惊诧不已。
“既然姑娘十分想要寒波画师的花图,那鄙人便以此画相赠吧。”他薄唇淡扯,对掷在地的名画并不在意,而又讥讽道:“王姑娘一向以贤良淑惠著称,可今日区区一幅画,便能让如此有才情的王姑娘口出秽言,想必这幅画是对姑娘十分要紧的。”
他虽出言温和,可在场人都察觉的出来,他的话意味深长,满含讽刺之意。
坊间传言,花朝节之时,若是哪位闺秀能得到金谷坞之画,宋王妃的位置,指日可待矣。
“诸位。”石总管瞧着雅厅内越发剑弩拔张的气氛,没由来的倍感压力,只说道:“既然我家公子的《莲花图》已被李姑娘取走,今日金谷坞求画就到此为止,便散了吧。”
“好啊好啊……宋兄等我!”
“张兄,我们一会去春江楼喝点小酒吧……”
怕是殃及自己,众人听到石总管这样说,连忙起身彼此寒暄着,恨不得立马离开此地。
想及方才那些人还应衬着自己,现如今却恨不得走得远远的,王初静略愤恨的瞪了惠明一眼,随即便在身侧丫鬟的扶持下站立起来,绕过竹帘,王初静在踏出雅厅那一瞬间,望着三公子那处,难平心内怒意。
“王姑娘。”正在王初静踏出门槛那一瞬,三公子却又出声道:“鄙人所赠之画,姑娘别忘了带走。”
王初静望着那被掷在地的花图,想起这三公子对自己说话时的讥讽之意,未看几眼,便拂袖离开,而那三公子倒是好脾性,边笑边吩咐着身边人说道:“祁寒,把寒波画师的画务必送到王姑娘手里。”
他在笑,可惠明却觉得那笑里带着残忍的意味,寒冷若冰,未有半分感情。
“惠明。”见着雅厅只剩下几人,翟光邺望着那三公子片刻,便微侧身朝着惠明轻声说道。
“嗯?”尚未回过神来,惠明下意识的应着。
思索半晌,翟光邺薄唇掀了几回却未说只言片语,余光瞥见高玉伶正往这里走来,他终是开口:“你的衣衫沾上了墨,你先和玉伶回听月阁换件干净的衣服吧。”
他对着她说这话时,目光有些躲闪。
惠明不知他躲闪些什么,只颌首应允。
待到惠明跟随着高玉伶离开时,他才有些放下心来,便起身掀开竹帘,信步朝着那三公子处走去,眉目淡敛、语气恭敬道:“光邺见过宋王殿下。”
见他识出自己,李从厚亦无须躲藏,便伸手示意身边人掀开竹帘,而站立在李从厚身侧的青年则利落的卷起那幕竹帘,就见那坐在帘后蒲团上的俊秀少年,年约十七、身袭月白色春衫,见着翟光邺与在朝中的淡然模样一般,便玩笑道:“翟卿,你望见我怎不惊讶?”
“光邺记得殿下的声音,不敢有忘。”翟光邺微怔、缓声再道。
余光无意瞥见那雅厅外,李从厚面容从容,扬唇淡笑,问道:“方才那位李姑娘便是李从珂之女,李惠明吧?”
“回殿下……是。”他如实相告。
“哦?”李从厚微眯双眸,望着翟光邺眉间微蹙的细微表情,不禁出声再问:“我还未曾见过翟卿身边跟过女人,还以翟卿尚有隐疾不肯说出口,没想到竟是因李从珂的女儿守身如玉。”
“从厚佩服、佩服。”他唇色微褐,谈及忽而勾出弧度,浅笑道。
翟光邺略抬眸,望着那摇着折扇的李从厚,紧抿唇,心里纵有百般想法,亦不能说出,便习惯性的沉默不语,聆听着轻灵的风铃声。
他,该习惯的不是吗?
循着来时的路,李惠明随着高玉伶顺着长廊缓缓踱步,方才翟光邺的躲闪眼神依然映在她脑海里,她始终想不明白他因何、为何会躲闪自己的目光?
“惠明姑娘?”一只金红锦袖在她面前挥动,袖风扬起她鬓间碎发,让她恍然回过神来。
“啊、玉伶姑娘。”惠明回过神来,望着高玉伶则说道:“怎、怎么了?”
见她方才神游表情,现如今应是忘记自己问的话,则又语气温柔的重新问一遍:“这幅石公子所作的莲花图,你是怎么想到那两句诗的?”
莲花图?惠明伸手将那幅图捧在手心上,她望着高玉伶目光有些期盼的望着自己,希冀自己能说些什么的探究模样,定定凝视着那幅画时,不知怎么就说出声:“这首诗、是梦到的。”
“梦到?”高玉伶讶然她的话,兀自疑问道。
惠明抿唇,眸光轻移至那幅画轴上,眉宇略见轻恼:“这画里的情景,我似亲身经历过。可……我从未离开过静月庵,怎么会遇到陌生的人?”
“陌生人?”高玉伶见着她面色有着淡愁,则又好奇。
她是第一次与外人提过关于那个梦境,亦不知为何她会对着高玉伶说着这些话,只是莫名觉得可以把这件事说给高玉伶听,而见她疑问,她则又道:“他与我说的便是那两句诗,可我亦不知、那是何意?”
高玉伶见她说话不像是假话,可梦到这两句诗未免有点诡异,思衬一会,她秀眉微扬则宽慰道:“既然梦境,难有几分真。你切勿放在心上去。”
梦境难得几分真……惠明淡淡拧眉,而高玉伶见此则又道:“不过既然石公子能画的此画,如果你能找到他,说不定会解些心结。”
“石公子?”略顿,惠明问道。
“便是金谷坞主人。”玉伶答道,提及那石公子时,双眸清亮、语调亦不自觉的扬起:“几年前花朝节赏花会之后,未曾回过洛阳了。”
“因何?”惠明忍不住又问。
见她问的认真,高玉伶解释道:“石公子虽为金谷坞主人,但常年云游四方,不在洛阳。金谷坞一切事物也就由石总管掌管。旁人若想见他一面可谓是难上加难。”
“不过你要是依稀记得梦里那人长得什么样,大可以告诉我……”玉伶见她低落表情,则又道:“我可以帮你找。”
惠明摇首,略迷惘的望着高玉伶,秀眉紧蹙:“我亦不知那人长什么样,只依稀记得、那人……”
见着惠明犹豫不决,玉伶不禁朝她微微一笑,柔声道:“那人怎么?”
那人……
“白发……”惠明努力想回想起那人的样貌,脑海却一片模糊,能让她记住的也只有那人的白发,还有……
“惠明。”
惠明循着声音望去,周围安安静静,并无声响。
“惠明,你怎么了?”高玉伶见她面露不安,担心问道。
“没事、没事。”惠明以手轻抚心口,借以缓解心口处的幽闷,嗓音略颤。
见她面色稍白,没由来的,高玉伶莫名的感到一阵不安,便上前道:“我们先回听月阁吧,一会光邺会去接你。”
“……好。”惠明压抑着内心深处涌现的深深不安,强颜欢笑应答道。
踏着青石板铺砌的小径循至栏杆处,惠明微拎衫裙,正欲踏上台阶,忽而低柔的嗓音响起,猛地窜入她脑海里,稍侧身,她便见着一白衣青年站在走廊尽头,幽暗的光线拢在他身上,虽看不清他容貌,却让她能看出那人的……银白长发。
“惠明。”那青年朝她微笑着,薄唇微牵,便轻吐出这二字。
这道温和嗓音传至她耳畔,与梦境里的声音如此契合。
“你是……谁?”她拎起裙摆、循着走廊,缓缓向那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