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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王选妃,是国之大事,宋王妃之位究竟会花落谁家,引的洛阳城内纷纷猜测。
本与她无关的事。
明净敞亮的书房中,惠明正襟危坐在矮几旁,望着搁置在矮几侧的厚厚一沓的画卷,秀容微凝,淡淡叹息。
“累了吗?”翟光邺亦正坐在她对面,见她轻叹,便放下手中画卷,问道。
听言,她微摇螓首,手里翻阅画卷的动作停顿下来。
四月初八,为给宋王选妃,皇祖广邀洛阳世族小姐参加宫宴,并指名让她也一并随着李重吉进宫,说是许久未见,甚是思念。
其实说白点,便是要她入宫觐见皇帝。
听重吉哥说,因父亲言行得罪过安重诲,纵使父亲已借病修佛远离事端,然她为李从珂的女儿,亦是返洛不久,对洛阳事端了解甚少,到时在宫宴上,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算是迫不得已的,她接受了李重吉的提议,每天学习宫内礼仪、言行举止,参与宫宴的世族子弟的关系,她亦要背的清楚,识的清楚。
参加宫宴上百余人,短时间内识清已是不易,再加上亲友门生等等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关系,她脑袋有些发胀,而几日来教导着她这些的翟光邺却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累的话,可以暂歇息些。”他见她眉间略疲,提议道。
惠明微摇头,探手将搁在矮几上的画卷卷好,神色自若道:“折家世族的关系,我已大略了解,下一个吧。”
离宫宴已未有几日供她偷闲,若不再记下余下画卷人物及关系,怕是到时再生事端。
应该是接连六七日了罢,他教导她认识洛阳达贵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有六七日了。
翟光邺淡抬俊颚,目光凝视着她认真的面容,静坐很是磨人心性,更别说还要一边静坐一边仔细听他叙说洛阳事端始末,若是旁人该是厌烦心燥。
而她,却很是耐着性子的听他从某件事端的开始讲述到末端,他申时来,酉时离开,与她相处的时间不多,甚至很平淡,却让他觉得舒适。
“阿薰姑娘,麻烦你把这副画像挂起来。”翟光邺伸手从画像堆里抽出一副画卷,递给阿薰,沉静说道。
阿薰听言,只接过那幅画卷,熟练的将画卷挂在一边,画卷展开,画中人亦渐渐展现在她面前,画中少年一身素衫,双眸清灵,笑起来甚是好看。
“请问,是李姑娘吗?”
她脑海里窜入那日花朝节上,曾拦住她去路的少年,笑起来亦是好看。
“安重绪,你在金谷坞该是见过了。”他望着那画中少年,片刻又道:“是安重诲次子,亦是安重赞的弟弟。”
“嗯?”她偏过头,细看着那画像。
翟光邺目光拉远,亦望着那画里笑的好看的安重绪,沉吟片刻则道:“他小你一岁,现在也才十三的年纪。正如你在金谷坞所见一样,他虽年幼,但与洛阳有名画师关系甚密,许多画师甚是喜爱他,更是佩服他对书画的痴迷态度,也愿帮他赢取金谷坞的名画。前日里,你在金谷坞见到的围在他身边的也都是洛阳有名画师。”
“那寒波画师也是洛阳有名画师吗?”她忽偏过头,定凝着他,问道。
“……”他一时哑然,下颚微绷:“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只是觉得奇怪,像安崇绪这般天资聪颖的人,玉伶姑娘也说过他画技超然……”她略皱眉,随即又道:“能让他兴师动众要赢画的画师,该是有名吧?”
“算是吧。”他淡道。
“算是?”这模棱两可的话,教她不禁反问。
“物以稀为贵。”翟光邺微颌首,平淡又道:“寒波画师行事隐秘,绘画高超、留世画作仅数十幅,自会引的安重绪追逐。”
“扑哧”一声,惠明一下子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应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的如此……开心,他薄唇微勾,定瞅着她:“在笑什么?”
许是他自己都没发现,他问这话时,看着她的目光有几分轻柔。
惠明微抿唇,欲止住笑意,咬唇道:“上次石公子也好,这次寒波画师也罢。是不是洛阳特别兴“神秘”这一说啊?”
他愕然,对她提出的问题,嘴角泛出淡淡笑意,答道:“或许吧。”
一时间,四目相对,又似默契般的相视一笑。
书房内一时静谧,阿薰抬眸,便望见惠明与翟光邺分别对坐着,可彼此眼中都有着淡淡笑意,日光西斜入房,霞光笼在两人身上,甚是美好。
许是那笑意也染上了她,阿薰亦淡笑着。
不知不觉间,日落西山,已至酉时。
眉间染上倦色,她望着窗外略暗的天色,合上画卷。
“阿薰姑娘,能帮我添盏热茶吗?”酉时应是他要离开的时候,但翟光邺却拎了拎已空着的茶壶,弯着薄唇,定瞅着阿薰说道。
阿薰抬眸,看了看翟光邺、又看了看惠明颌首点头,才淡然退下。
见着阿薰离开为他重沏热茶,她以他还要继续说这些杂乱关系,虽然太阳穴隐隐作痛,但她略敛裙正襟危坐起来,欲倾听他的叙述。
哪知待到门扉合上,他一反常态的敛袍起身,在她的惊愕目光中坐在她身侧,朝她温言细语道:“转过身来。”
“嗯?”
“你有些头痛,不是么?”
略顿,惠明才慢吞吞的缓转身子,侧首回望着他:“你怎么——”
她未问出心里疑问,便见他宽袖舒卷,双手分别轻按着她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真气自指端流泻而出,汇成一道,微凉舒意渗进她的肌肤,教她不禁缓闭眼眸。
或许弹指,或许更久,待她不感困乏,才掀合眼眸,翟光邺仍与她面对着面。
见她眉间倦意淡去,他方收回手,淡道:“好些了吗?”
她点头,忽是想到什么要紧的事,又道:“你方才是给我渡真气吗?”
他不语,只轻点头。
得知自己猜测不假,她微摇头,则道:“我并非习武之人,却也深知真气十分之重要,并非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你三番两次拿它来治我头痛,有些浪费。况我早已习惯头痛,忍一忍就过去了。下次,别这样自伤己身了。”
听出她言语中些许担忧,翟光邺有些了然于心,则宽慰道:“我真气比起他人,应是盈足的过分。”
当真如此吗?水眸略闪,她似不信。
“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他敛袍起身,淡说道。
“现在就要回去……啊——”见他起身,惠明亦跟着起身,可她正襟危坐了太久时间,脚踝一麻,单薄身子的便朝他靠去,好在她反应够灵敏些,素手抓住他的衣襟,不至于落下太大的笑话。
“抱歉,方才我有些站不住了。”她依旧抓着他的衣襟,说话时发觉俩人离的有些近,近的能让她闻出他身上清冽干爽的味道,她抬眸,他低下头——
鼻尖相抵,薄唇相离颇近,此一时间,气氛甚是微妙。
“嘭”的一声,房门忽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惠明讶然偏头,就见一身红衣的李重美踩着微怒的步伐朝她这里走来,然后理所当然的以身隔开她与翟光邺,笑的温和:“这天色不早了,我还记得光邺兄你明日还要上早朝,还请早些回府歇息吧。”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快些离开,瞧着李重美表露于脸的想法,翟光邺淡敛目光,自若答道:“多谢重美关心,为兄这便走了。”
快走快走!李重美未收敛心绪,瞧着翟光邺温和淡定模样,倒是一阵不爽。若非他今日心血来潮,想看惠明近来状况,怎料会看到那幅画面?他向来温顺的妹妹竟然拽着翟光邺那厮的衣襟,作势要亲上去的……?
怎么可能!惠明一向乖巧不懂男女之事,定是翟光邺那厮勾引的!
越过李重美,他目光望了她一眼,便大方离开。
目光见着翟光邺离开,李重美才放下心,生怕惠明遭受非礼,迫不及待道:“书房里怎么就你和翟光邺一人?阿薰呢?”
收回目光,惠明见李重美担心模样,不禁道:“阿薰方才出去了。重美哥,你怕些什么?他又不能吃了我。”
李重美冷哼:“人家都说未婚夫妻成婚之前是不能私自见面的,说是怕触霉头,将来难结百年好合,也不知重吉哥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怎么老是找翟光邺到府邸来?”
越说越激动,李重美最后总结一句:“反正我就看他不顺眼,才学低也就算了,武功也是半吊子,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我就欢喜着他的脸。”李惠明调皮的眨了眨眼,轻柔开口。
“啥?!”似被雷劈一般,李重美清清楚楚的听到自李惠明说的话,却不敢相信:“你说你喜欢他的脸?”
“嗯。”
“啥?你再说一遍?”
“我就喜欢他。”
她一字一顿说道,待她说完,李重美一副天塌地崩的表情,亦是不信。
见此,惠明调皮笑道:“骗你的啦。”
李重美才收回浮夸的惊讶表情,正经道:“你这丫头,再敢骗我,有你好受的。”
“惠明下次不敢了。”她温和笑道。
“这还差不多,我倒要看看今天他又教你什么了?”言归正传,李重美起身走向那厚厚一沓的画卷,伸手随意打开搁在矮几上的画卷,淡说道。
重美哥与她说的不是玩笑,她知道。
几日相处中,从重吉哥对他的态度,她大抵知道了些。
她与他的婚契,向来都只是婚契,无关其他。
十年前的婚契只是帮她续命而为,帮他保命而应。
她很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而聪敏如他,亦会知晓这一点。
所以多加小心维系着与她的关系,与重吉哥的关系,与所有人的关系。
有时她亦会在想,他在洛十年,活的着实……累了些。
思衬良久,她回过神来,却发现李重美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支狼毫笔,在展开的画卷上写些什么,走近一看,便看到那画卷左下处竟写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重美哥,你这是做什么?”
听言,李重吉放下毛笔,只展开画卷、指着方才写上去的字说道:“我这说的不是很明白了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随着李重美展开画卷,李惠明才端详起那画卷,画中少女一身粉衣,明眸皓齿,手执薄扇,甚是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