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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曲清雅的琴筝合奏中,她穿采衣、梳双鬟髻,踏着微步,便自东房走出来。
参礼宾客比平常人家显得较多,正厅内坐着的高官贵族,见她出来纷纷注视,这倒教她心底略微紧张,她暗调气息,面向厅南,朝来客行揖礼,然后面朝西正坐,乖顺的让孔书雅给她梳头。
及笄甚是繁复,先是初加,以发笄带罗帕,着素裙;再加时,簪发簪,穿曲裾深衣,三加时,佩钗冠着礼服饰佩绶,就连衣钗顺序,都要循礼摆放。
到最后的三加时,孔书雅给她梳发后,待她走至东房时,已累到疲软,而孔书雅瞧她累疲,打趣道:“这才是及笄礼,若是以后你成亲,会比这更累些。”
说话时,她手里给李惠明穿衣的动作并未停顿。
李惠明伸直手臂,教孔书雅给她穿衣穿的省力些,不至于累到。
“成亲,真的那么累吗?”
孔书雅微抿唇,瞧她一副天塌的表情,意味深长道:“这便要看翟光邺了。”
“……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意识自个儿又扯到别的,孔书雅假咳一声,正色道:“这……等到你成亲时,就知晓了。”
瞧着孔书雅有些晕红的脸容,李惠明突然想到什么。
“你说的不会是,房事吧?”
闻言,孔书雅差点被自个儿的口水噎住,不可置信的瞧着李惠明:“你从哪里知晓房、房事?”
惠明点了点头,淡道:“先前在静月庵时,无意间看到的。”
“你看过?!”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不是不可以。”孔书雅有点被吓到。“只是觉得,有些、有些难以接受……”
惠明不语,只是瞧着孔书雅甚是奇怪,似乎她问慧静师傅此事时,慧静师傅亦是此种表情,更是告知她,房事就是俩人在一个被子里睡觉,是件极耗体力的事。
而慧静师傅告诉她,行房事须得夫妻身体力行,而她身子薄弱,不适行房。
所以,她初见翟光邺,已把此事挑明,她身体薄弱,不能行房。
替她穿好大袖礼服,孔书雅甚是满意的看着铜镜里的她,又拿出绣着繁复花纹的丝带,在她腰间打了个秀美的花结,给她收拾妥当,才教她出去。
她穿着大袖礼服,自东房走出,循着古礼,三加之后,便是三拜。
还未三拜,正厅外出现一阵骚动,宾客不约而同的看向厅外,连夏皇后都看向厅外,她甚是好奇,又不敢光明正大正眼瞧去,只是拢着袖,稍抬头,然后整个人就被定住一般。
大雪未止,飞雪循着冷风刮了进来,他披着披风,冒雪而来,身上所穿的上好锦缎都被碎雪濡湿透,而身边小厮见此,连忙接过他的披风。
他解下披风,露出一张俊容,在宾客的注视下,终是开了口:“化基无意惊扰诸位,此举实在对不住。”
不是幻觉也不是想象,真的是翟光邺……瞬时,她顿觉身姿飘然,似乎这及笄礼感到的无聊都消散的干干净净,心尖又是一阵熟悉的暖意。
说罢,翟光邺瞧着她,她亦瞧着翟光邺,四目相对,心脏有种要爆开的感觉。
“来了便好,赶快坐下吧。”看得出翟光邺是历经风雪才赶来洛阳,李从珂开口道。
李从珂开口,宾客才回过神来,而翟光邺则是淡点头,朝着李重吉预留的位置走了过去,又在众人的或多或的注视下,落坐。
及笄还要继续,惠明不知道自个怎么又完成三拜之后的步骤,眼前仍旧是翟光邺冒雪而来的场景,待她回过神来,李从珂早已站立起来。
“小女惠明笄礼已成,多谢诸位能做参礼者,见证小女及笄礼。”
说罢,又拉着惠明向参礼的高官贵族再行揖礼。
终于,她的及笄礼结束。
起身时,她余光淡瞥翟光邺的方向,见翟光邺似察觉到,又唰的低下头。
及笄礼后,她又被丫鬟侍婢带回东房,等待宾客被礼送出府,才能出来。
她只觉得时间过得好久,待阿薰告知她可以出东房时,她就迫不及待的回到正厅,厅内只有清扫正厅的侍婢,她愕然,余光淡瞥到重吉哥过来,便上前询问:“重吉哥,他呢?”
“谁?”李重吉明知故问,又道:“你倒是说清楚,我去帮你看看他走了没。”
“就、就是……翟光邺。”
见她扭捏如此,李重吉遗憾道:“他刚刚才走,你若是早些说,我就替你留下来了。”
算是失落,惠明没能察觉李重吉嘴角的淡笑,便领着阿薰离了正厅。
及笄礼太累,她要早些歇息了。
才踏出正厅,外面骤冷的天气教她打了个冷颤,她抬眸就见天色渐晚,长廊悬挂的灯笼随风摇曳,鹅毛大雪更是一片又一片的自空中缓落。
见雪下着,阿薰说要返回去给她拿伞遮雪,她瞧着大雪,点头应允。
不一会儿,她便听到身后细微声响,以是阿薰过来,李惠明接过一片雪花,道:“真漂亮。”
脚步声愈来愈近,在离她只有一步之遥时,来人略顿,望着她道:“确实漂亮。”
让她饶为熟悉的低沉嗓音,教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望着他有些不相信:“你不是回去了吗?”
话一出,她就觉察自个儿被骗了。
“我应要回去的。”微点头,翟光邺又道:“只是,我还有东西未给你。”
瞧她略讶的可爱表情,翟光邺自宽袖中取出一个精巧锦盒,锦盒呈长方状,她瞧着盒面做工精美,更是对锦盒内的东西充满期待。
见她如此期待,翟光邺也不卖关子,掀开锦盒,淡道:“我想,你及笄礼成后,应是需要此物。”
薄光覆在敞开的锦盒之上,精致盒中,一支做工精美的墨玉簪侧躺其中,与翟光邺的那支相似可又不相同,通体透亮,细看簪上还雕琢着花纹,她看着甚是喜欢。
她本想收下,可伸出去的手却放了下来。
见他蹙眉,李惠明手心出汗,她很是认真望着翟光邺。“对不起。”
她无缘无故的道歉,教翟光邺浓眉淡敛,他道:“为什么又说对不起?”
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惠明又道:“那日,我忽然出现在春江院,教你难堪了吧?”
她指的是在春江院时,在洛阳城,人人尽知她是翟光邺的未婚妻,而她未作任何伪装,便出入春江院,可能教他颜面全无。
“就因此事,你便向我道歉?”
她点了点头,而翟光邺则淡拢眉峰,道:“此事,我从未放在心上。”
这回换她懵了,回过神来,都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片刻沉默,翟光邺合上锦盒,道:“若是你不喜欢,不必勉强。”
闻此,她立刻接过锦盒,有些脸热。“喜欢,我非常喜欢。”
瞧她收下,翟光邺抬头瞧着天色,道:“天色渐晚,我该走了,你好好歇息。”
说罢,便踏下廊道台阶,迈步欲离。
“等会儿。”见他要走,李惠明抓握住他的衣袖,见翟光邺疑惑望着她,她微垂眸,道:“谢谢你,你能回洛观礼,我很高兴。”
翟光邺面无表情,只是侧身道:“分内之事,你无需总是向我道歉或是道谢。”
他的表情,她着实看不出什么心绪来,抓握住他衣袖的手渐松,她点头。
略顿,翟光邺不再看她,踏下台阶。
“那……要不要我送你一段路程?”
他顿首,摇了摇头:“天冷,你早些休息吧。”
尽量忽略心底的不自在,他迈步离了正厅。
“少爷,这天寒地冻的,你干嘛要提前回洛?惠明小姐的及笄礼肯定很多人去,反正又不缺你一个,即便缺了,她也不会放在心里的……你要是这样走了,老夫人和绮仙小姐又该伤心了,还有两年前,绮仙小姐的及笄礼,你都没赶回来,为什么要去观她的及笄礼?”
自濮回洛时,茗衣如此抱怨过他,对此,他不以为意。
可现下想想,他自个儿亦想不通为何要来观礼,若真说个理由,他只得勉强想到,他之所以要提前返洛,应该是他不想让李从珂猜忌于他。
正想着,李重吉却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微敛心绪,揖礼。“大公子。”
李重吉慢慢踱步至他身侧,沉道:“我送你一段路程吧。”
他知晓李重吉说此话,绝非表层意思,便顺着他的话,答允。
一路上,李重吉问的都是琐事常常,可他也不敢松懈警戒心,总回些模糊的话。
夜愈深,雪愈大,待到四下无人时,李重吉拂了拂衣裳碎雪,甚是不经意道:“化基,你听闻了吗?安家二子离洛欲造反之事?”
他敛眉,淡道。“略有耳闻。”
“瞧我,怎地突然问你这个?彼时你应在濮城与家人团聚,应是不知,不知的……”李重吉淡笑出声,更是摆了摆手否决自个的想法,但他却又突道:“说起来,此事倒是有些疑点。”
见他不语,李重吉道:“离间罪虽大,可也不至于置他于死地,他只需在河东等待适合时机,便会重返洛阳,安重诲为官多年,不会不知此理。暂不说安重诲有没有谋反之意,就依着皇帝对他对安崇赞兄弟的监视,他的信,怎会一路通畅的被送到洛阳?”
侧首看他,李重吉含笑:“你说,安重诲被定谋反罪,是不是有些太顺了?”
“是吗?化基身在濮城,不太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
瞧他气定神闲,李重吉笑的更深:“不知因何,我总觉得安重诲获罪此事,似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
“化基不知。”翟光邺视线对他对上,亦淡笑:“若真如你所说,那安家倒台后,从中谋利最大的便是幕后主使了?”
他直指李从珂因安大人之死得以官复原职,李重吉微愣,唇弯得更深,却不说话。
瞧着雪愈下愈大,翟光邺寻个借口藉此离开,而李重吉则淡耸了耸,目送他离去。
待至翟光邺消失眼前,他唇边笑意渐无。“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