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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的天气着实让人捉摸不透,上一瞬还晴空万里,下一瞬便阴云密布。
张修一要离洛,太突然,就如他来洛时的突然。
翟光邺要送他离开,他拒绝,却让自己送他出城。
这委实有些微妙。
况,阿薰也被他以八卦之术骗的不敢与她同行,送他出城。
空荡街道上,除却收拾摊位的小贩,也只她与张修一二人。
而向来活泼好动的张修一,此时却是罕有的静默,余光偶瞥她时,还有些小心思。
她有些受不了俩人的尴尬,便开口道:“婵娟夫人,现今该是恢复如常了吧?”
毕竟已昏睡了十年,睁眼后发现是十年后,也是有些不适应的。
而婵娟夫人缺席她的及笄礼,是因病根未愈,不宜远行。
“爹待娘亲甚好,早已恢复如初,只是……到底是因咒术影响,身体差些算是正常。”
他三两句就把自己接下来的话堵住,一时间,静谧的俩人有些尴尬,只得顺着街道走着。
所幸城门离听月阁不远,她送张修一到城门,又瞧着行色匆匆的行人道:“要不,等明天再走吧?你还未与重吉哥辞别,这样就走了,重吉哥说不定会有些伤心的。”
修一摇头,只是捉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惠明,我有话对你说。”
他满含温柔的目光,教她下意识的想要闪躲,这一整天,张修一看着她的目光,都有些太过于认真……反倒是有点不正常。
她抽回手,抬首望着阴沉的天空,想要打破这莫名其妙的尴尬气氛。“这天色不太好,你还是先赶路为好,我不急的,等下次见面,还可以说……”
“我急。”张修一顿下,淡道:“我上午问你的事,现在,我想继续问。”
似乎躲不了了,惠明瞧着张修一的目光,心底认知道。
而恰在此时,似是要应景,天忽的垂落下几丝细雨。
小雨怎可能抵挡他要问的决心,张修一随意拈诀,一只油纸伞出现在他手里。
他撑开,遮去雨丝,娟白伞面下,只有他与李惠明二人。
“我于你而言,到底……到底……是……”是谁?
话还未说完,街道上顿起了一阵骚动。
“那是不是……石公子的马车啊??”
“果真是!这都五年了,石公子终于回来了!”
“可花朝节早都过了,石公子此时回来是什么原因?”
“你管是什么原因,只要石公子回来了,咱就高兴啊!”
耳畔传来马蹄的哒哒声,李惠明下意识的瞅向城门处,就见一辆华贵马车自街道那头正朝着这里走来,而驭马的自然是石总管,只是相比于十年前,石总管倒是有股沧桑之感。
江南雨,古巷韵绸缪。
油纸伞中凝怨黛,丁香花下湿清眸。
幽梦一帘收。
她心底忽而想起那首提在纸伞上的小诗,只是那把纸伞被她遗留在散魂术中,再也寻不到。
马车缓向她驶来,她忽而想起在散魂术中,石公子似乎溅污了她的伞,想及此,她连忙拉着张修一走到路边,等着马车离了此处。
或是天意,马车行经她身旁时,马蹄踏在小水洼里,溅出水花,而她下意识的以伞面遮掩,又溅了一伞泥水,娟白伞面又变得灰黑。
此际,像是明了发生什么事似得,马车,停下了。
“姑娘,你没事吧?”马车内的男人开了口。
此际间,冷风袭来,车窗薄纱被撩开,透过淡纱,李惠明突然与石公子对上了视线。
那双眼……她似在哪里见过。
而与她对上目光的石公子,自个儿迅速调回目光,不与她对视。
似乎在极力隐瞒什么事实。
李惠明亦收回目光,脑海里思绪万千,略微失神道:“多谢公子关心,我无大碍,扰了公子,真是抱歉。”
“……无事。石总管,您把这把伞交给姑娘吧。”石公子向来无波的语调,教她听不出什么来,而听他的话,坐在外面的石总管又拿着一把伞,递给她。
就……像是散魂术那样,向她道歉,给她一把伞。
石公子给她纸伞,教周围行人又是一阵议论,而她则接过那把伞,撑开。
果然……望着伞面上的所题的那首诗词,她对石公子有着更深的疑惑。
石公子……到底是谁?
无论十年前,还是现在,偏偏是下雨天,偏偏是一把伞,偏偏是那首词……
一切都似顺理成章,可仔细想想,不似巧合,倒像是盘算良久的计划。
她从没见过石公子的真实面貌,可隐约觉得她应是认识石公子,石公子……似乎也认识她,莫名熟悉的感觉教她对石公子的身份起了好奇心。
最让她惊愕的是,石公子的发色……是白色。
可明明散魂术中,他的发是黑色。
世上生来就是纯白发丝的人,本就不多。
倘若是因其他……发丝尽白,也不无可能。
“修一,是不是修道者到了一定年龄,头发都会变白?”
听她问此,张修一倒是思虑之后才答:“也不尽然,若是违背天道,或是布下自个儿修为达不到的道术,心力尽失,头发自是会变白。”
她不语,暗自思索,而张修一则又道:“我爹就是因动用禁术,遭了天谴头发才会变白的……”
“禁术……”她喃喃自道。
“是了。”张修一应道,声音略抖:“动用禁术,当遭天谴,纵是活下来了,也会被天道者追杀永生,不得安稳。所以……我此生都不会动用禁术。”
“绝不可动用的。”他小声呢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警戒自个儿。“绝不会。”
动禁术,当遭天谴,心力尽失,头发全白。
“以后,你最后离这石公子远些。”
“为何?”
“他身上的罪孽太重。”忆起方才石公子周围的气场,他又道:“我能闻到,他身上沾了太多的血腥,这点不会错的。”
淡敛眉目,惠明提了话。“……方才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马车渐行渐远,张修一抬眸,望向远处天空碧色如洗,似想通了。
他侧首瞧她,道:“没什么事,只是觉得……倘若你与翟叔成亲,一定要给我寄个请柬,以后无论我在哪里,都会来观礼的。”
惠明笑了笑,揪着的心舒了舒。“我还以你要与我说什么重要的事,让我担心了好久,不过你也知道,我与翟光邺的婚契早已解除……之后,我与他只算是点头之交吧。”
“是你不知晓。”张修一摇头,唇角噙笑:“那日,我翟叔去与重吉哥摊牌了,他的婚契不毁,你与他的婚约就会存在……惠明,你与他的婚约并未解除。”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对了,她只看到翟光邺拿着婚契,便认为他是来退婚的。
是了,她只看到这些,翟光邺与重吉哥的对话,她没打听过,怕自个儿动摇。
瞧她反应,张修一伸手轻拍了她肩膀,笑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去向翟叔问个清楚,不就好了吗?”
是啊……这事,她得与翟光邺问个清楚。
“那、那我……”去听月阁吗?可张修一还未离开。“先送你离开好了。”
瞧出她内心想法,张修一大方的摆了摆手,朝她道:“我有什么好送的,你先去找翟叔吧。”
“可……”
“我没事,这都到了城门了,还有什么好送的。”他朝她摆了摆手,示意让她离开:“你先回听月阁吧。”
而她确实固执,非要让他离开洛阳后,才会去听月阁。
张修一没法,只得与她道别,踏出了洛阳城门。
他没敢回头,就怕一回头,看到李惠明早已离开,这样的话……还不如装作她仍在原地。
“我们,下次再见喽!”他抬手,帅气的朝惠明道别,却未回头。
别离。
他或许回常道观,或许去岭南游历一番……
只是不会再来洛阳了吧。
“再见,洛阳。”他背起自个儿的小包袱,薄唇微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