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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江路十字路口南侧,满脸是血的巡防军头目李光华正在高声喊叫:“弟兄们,成都城最富的地方就在前面,只要杀进去,十几家大银行大钱庄就在眼前,杀进去抢钱抢枪抢婆娘,冲啊!”
七百余名失去理智的巡防军和新军士兵疯狂叫喊,边冲锋边开枪,打死一片哭嚎着逃向汉江路口的平民,北侧简易工事里的振字营官兵愤怒地看着这一切,一个个大声冲着队官大声哀求要求反击。
年轻的队官不为所动,一直等到数百叛军冲到五十米内,这才举起手枪大吼一声:“给我打!杀死这群狗娘养的——”
三百多支毛瑟步枪喷出愤怒的子弹,左右两挺德国重机枪上的篷布飞速揭开,密集的弹雨喷薄而出,前方黑压压杀来的数百叛军如同割草一般倒下一片,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冲在后面侥幸活着的扔下武器,掉头就跑。
冲到一半的李光华被眼前惨状吓呆了,似乎全身力气已经散去,手脚毫无知觉,再也不能挪动半步,等他清醒过来肝胆欲裂准备转身,前方的数十人已经倒下,十余发机枪子弹全都打在他后脑和脖子上,呼啸的弹雨瞬间撕裂他的脖子,残缺的脑袋被打得飞射而起,掉到地上时已经看不出是何物。
如林的弹雨在长达十几分钟的时间内没有停息,萧益民飞马赶到时,满眼都是流淌的血泊和尸体,视线范围内再也没有半个移动的影子。
枪声停下,三百余振字营官兵呆呆望着眼前的一切,空气中全是浓重的血腥味道,不少人低下脑袋,不忍再看满地的脑浆和残缺的尸体,自控力差一些的官兵捂着肚子呕吐不止。
萧益民深吸口气,扫了一眼自己的三百多弟兄,良久后才低声下令:“通知工兵连弟兄立即赶马车过来,半小时之内搬走所有尸体!”
小飞已是面白如纸,战战兢兢低声报告:“小哥,还有十几个似乎没死绝……”
“补枪!”
萧益民大吼一声,指着小飞和十几个呕吐不止的士兵:“各小队军官,带你们的龟儿子上去,让他们轮流补枪!”
“是!”
三个队长大声回应,跑进队伍叫来表现好的弟兄,拉上还在呕吐的一帮倒霉蛋生生拖到前方尸体中间,强行命令一个个手脚无力、全身发抖的弟兄端起枪,射杀地上没有死绝的叛军。
“噼噼啪啪”的枪声持续了十余分钟,工兵连的五十几架马车飞快赶来,在场所有弟兄齐心协力搬运尸体,很快就把三百八十多具尸体搬运一空,枪支砍刀尽数收走,要不是剩下遍地的血泊和脑浆仍在流淌,恐怕没人知道这地方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杀戮。
一匹快马飞速跑来,马上的郑长泽远远就大声喊道:
“大人,尹昌衡将军率领凤凰山一个标的新兵飞速赶来,请求大人打开北门,尽快放他们进城平叛。”
萧益民很是吃惊,来不及多想飞身上马,与郑长泽一起赶往北门,跳下马第一件事就是命令上下机枪手和五百弟兄严密监视,把指向城南方向的两挺重机枪掉个头指向城门洞,这才吩咐守门弟兄打开城门。
满身尘土的尹昌衡率先策马进城,来到萧益民面前勒住马,大声叫喊:“老弟,赶快集合你的队伍,随我一起进城镇压叛军!”
萧益民连忙上前,牵住尹昌衡胯下躁动的战马:“老哥怎么会在这里?”
“别提了,巡防军在东校场突然哗变,齐齐向检阅台上的蒲都督和朱将军开枪,当场打死我新军参领、队目五六人,混乱中两位都督大人不知去向,新军三个标也随之大乱!我接到急报见难以挽回,立刻翻墙出去,跑到凤凰山拉来这一标新军眼下也只能靠这些新兵了。
“一鸣,什么也别说了,我负责弹压东城区,你负责弹压西城区,我们两部在南城汇合,如遇抵抗,杀无赦!非常时期必须行非常之事,否则整个成都就要毁了!”
尹昌衡着急万分,声音都喊哑了。
萧益民后退两步:“好!老哥先走一步,小弟集合队伍,立刻赶赴西城!”
两千多新军官兵飞快通过城门,萧益民望一眼激起的漫天灰尘,带着卫队大步走出北门,向站在护城河北面的一群川北义军首领走去,如实将城中情况向大家进行了通报,请求他们暂时返回钢厂仓库休息,一旦叛乱平定立刻通报情况。
一群朴实的川北汉子连声答应下来,不少人还问萧益民要不要挑些枪法好的弟兄帮忙?萧益民感谢之后婉言拒绝,解释说如今城里太乱,服装杂乱的队伍很可能被误伤,自己的振字营八百弟兄早已经杀向西城,估计已经控制了局势
夜幕降临,大地变黑,唯有一团团冲天的火光将满目创伤的成都城照得通亮。
自皇城以东、以南城区,到处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近十万无家可归的民众哭喊着涌进有城墙的皇城,挤不进去的围在皇城四周痛哭流涕,一队队无辜市民在新军官兵的陪同下,跌跌撞撞到处走,寻找自己亲人的消息或者尸体。
萧益民在一百骑兵的簇拥下,缓缓打马绕过皇城南面,一群群父老乡亲看到马队前高高举起的“振字旗”,不由自主跑出来,跪在路边呼喊“小哥”,没喊几句就哭得瘫痪在地。
萧益民忍着泪再次下马,握住一双双伸来的手,扶起一个个老人,望着一张张熟悉的满是悲苦的脸,禁不住热泪盈眶,短短两百米的路程,他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伤心自责的眼泪也流了一路。
皇城东南方向的总督府上空仍然烟雾缭绕,突然而至的近千叛军数次猛攻总督府,最后城外涌进来的各路义军也先后加入攻打的行列,均被早有准备的三千边军击退,除了混乱中被点燃两排公事房之外,整个督府没有大的损失,三千卫兵只战死七人、负伤十余人,督府周围却留下了一百多具乱兵尸体。
赵尔丰看到弟子萧益民,立即意识到叛乱已经平定,他上下打量毫发无伤却两眼红肿的弟子,微微点头,接着故意板起脸:“你不在外面指挥,处理善后事宜,来我这儿干什么?”
“学生担心老师的安全。”萧益民低声回答。
赵尔丰摇摇头,叹息道:
“几天前,要不是听你的建议,从雅安紧急调来两千跟随我征战多年的边军,恐怕今晚不止烧掉两排公事房那么简单。”
萧益民连忙问道:“损失大吗?”
赵尔丰苦笑道:“损失倒是不大,不过账房给烧没了,要是以后有人接手军政事务,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对了,满城那边怎么样?”
萧益民低声报告:
“凤山将军开始不让我们振字营弟兄进入协防,结果被数万乱军打得措手不及,六百多卫兵转眼没了一半,这才请我们八百弟兄进去帮忙。
“学生来这儿之前,去了一趟北校场大营,一万多满蒙老少和三万多成都市民井然有序,凤山将军和钟颖将军等人的家眷毫发无伤,全都安排到学生家里,人没什么事,但是满城十几条胡同给烧没了,各家各户损失很大,伤者能救的都送到医院里,不能救的没办法,伤者实在太多了,几十名洋人医生都救不过来。”
赵尔丰重重叹息一声:“多亏你早早制定了应变计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尽管这样,还造成这么大损失,唉……”
“城东十几天老街、城南几条商业街、满城的一半如今都还烧着,粗粗估算死伤不下五千人,具体数字要明天天亮才能知道。我们振字营已经控制城北和城西大部分区域,估计没有什么问题了。”
萧益民神色落寞,声音也沙哑不堪。
赵尔丰抬起头:“那两个无能的都督呢?”
“朱庆澜至今仍不见人影,蒲殿俊被学生的搜索小队在城东北的乞丐福利工厂找到,当时他已换上了一身破烂衣服,脸也用土灰涂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学生把他安置在北门军营里,没去见他,手下报告说他情绪低落流泪不止,一会儿哀求要离开成都,离开四川,说没脸见人了,一会儿又嚷嚷着要自杀谢罪,手下弟兄担心他自杀,派了两个人一直看着他。”
萧益民言语平静,但他的嘴角仍然忍不住露出嘲讽之色。
赵尔丰连连摇头,徐维岳恼火地骂道:“无能之辈,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他害死诸多无辜百姓,才是最令人痛心的!”
赵尔丰非常冷静,望着萧益民的眼睛,忽然问道:“一鸣,你分析一下,这是谁干的?”
萧益民一惊,看到赵尔丰不像是无的放矢,连忙沉思起来,好久仍不得要领:
“回想起来确实有不少不合理之处首先是那三千巡防军突然跑到议会大楼前面闹事,这么多天他们都不闹,偏偏挑选各方就要谈出个结果的时候去闹?还有个难以理解的地方,无论新军还是巡防军,谁都知道城西北是学生重点保护的区域,偏偏有七八百个不怕死的乱兵去攻打,结果被学生的三百弟兄当场击毙三百八十余人!
“这事现在想想着实蹊跷,换成任何一个了解学生实力的官兵,都不会去自寻死路,可偏偏七八百巡防军就去了,手下弟兄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里面没几个新军官兵。”
赵尔丰轻抚长须:“有没有想过,这些骤然造反的巡防军或许是被一些阴谋家利用的?”
“真没想过,难道老师……”
赵尔丰摆摆手:“为师也是在维岳的提醒下有此猜想,可手上没有半点儿证据,但是希望你好好查一查,悄悄地查,真要有幕后黑手的话,也能提前把握先机。”
萧益民微微鞠躬:“弟子明白!回去立即命令手下弟兄展开调查,真要查出有人如此歹毒,学生绝对不放过他。”
赵尔丰点点头:“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如此。好了,你也累了一晚上,天都快亮了,明天还有无数的麻烦等着你处理,回去歇歇吧。”
“是!”
萧益民告辞离去,走出督府大门,遥望映红半天的火光,连连哀叹,心里想的全是如何善后,如何赈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