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六章 义断情绝

天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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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告司令,饶平在川军一个师的偷袭下失守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你、你再说一遍?”

    许崇智手中铅笔应声而落,猛然回过头,惊愕地盯着自己的副官,正在一起紧张讨论的粤军众将和蒋介石、刘秉先等人大吃一惊,很快看到肃立在门外、衣衫不整全身湿透的饶平守将兼县长廖元和。

    许崇智双目圆睁,上唇浓密的胡子频频上翘,他突然抬起手,并指如戟,指向门外:“哪来的一个师川军?胡说八道!廖元和,你进来!”

    惊恐疲惫的廖元和急忙入内,差点儿被门槛绊了一跤,稳住身形时显得更加狼狈不堪:“报告司令,属下无能,可属下只有一个营的兵力驻守饶平,还担负着为前方第八旅守护辎重、运送弹药物资、收纳前线伤员的重任,实在敌不过突然从背后打进来的数千精锐川军啊!”

    “我问你敌军是怎么来的,你凭什么认定对方有一个师?”许崇智几乎是吼起来。

    平时唯唯诺诺不被重视的廖元和吓得后退一步,晃晃悠悠站稳后,竟然倔强地抬起头,咬牙回答:

    “司令,直到城破的最后一刻,属下仍扛着枪站在阵地上,清楚地看到敌军一面面红色飞豹战旗上,写着‘南京行营直属第二读力师’的番号,亲身感受到敌军数十门迫击炮轮番齐发、导致我城南阵地血肉纷飞尸横遍地的惨状……”

    也许是太过悲愤,廖元和声音沙哑,满脸扭曲,停顿片刻才稳住情绪:“至于这支川军从哪里冒出来的,属下就不知道了,或许是从海上来,也有可能穿过我军防区间隙从西面来,反正属下搞不清楚,这也不是属下该承担的责任!

    “但是属下清楚地看到,密密麻麻冲过来的敌军脑袋上顶着全国只有川军才有的钢盔,身上穿着只有川军才穿的迷彩作战服,手里拿着只有川军才有的毛瑟短步枪和火力凶猛的轻机枪。

    “要不是麾下弟兄付出七条姓命,拼死把属下拖下阵地,哀求属下赶来向司令报告敌情,让司令想办法救出被闽军拖在漳浦和云霄一线的第八旅弟兄,属下宁死也要死在饶平城头的!”

    听完廖元和极为悲壮的叙述,许崇智和满堂将领都沉默下来,普遍对第八旅六千官兵的命运感到灰心和绝望。为了稳定军心,也因为对潮汕八千反叛川军兵力布置在水口镇的误判,许崇智并没有将潮汕兵变的事情告知前方各部,结果让距离潮州仅有四十公里的饶平遭此大难。

    在此之前,一贯软弱的闽军突然变了摸样,竟然不惜一切代价猛攻来不及撤出漳浦一线的第八旅两个主力团,迫使第八旅匆匆回身应战而不敢后撤,如今第八旅的退路饶平已经失守,在南北两面数倍于己的兵力夹击下,第八旅最后的生路也随之断绝。

    许崇智无力地挥挥手,痛苦走回到大型地图前,副官连忙上去扶住摇摇欲倒的廖元和,叫来两个侍卫把廖元和带去休息。

    蒋介石与刘秉先默默相视,均感大势已去无法挽回,却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刘秉先深吸口气,突然上前几步,隔着硕大的桌面对许崇智说道:

    “汝为兄,昨天第七旅被赣军两个师合围在蕉岭,今天第八旅又陷入两面受敌的危局,而梅县只有五千官兵,根本无法改变战场态势,哪怕集中兵力救援一路,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要是我判断正确的话,二十四小时之内,敌军就会从三个方向对梅县发起总攻。”

    “你想说什么?”

    许崇智的副师长梁鸿楷厉声质问,周边将校也都露出怨恨之色,似乎刘秉先就是导致这一切恶果的罪魁祸首。

    刘秉先看都不看梁鸿楷一眼,继续盯着许崇智的眼睛,从容不迫地说道:

    “汝为兄可能不怎么了解萧益民的姓格,根据目前的情况看,他不会再给汝为兄留下任何和平谈判的机会,否则以他的为人,早就该派人前来接洽……更加重要的是,陈竞存的四个师已经撤离西线战场,我们革命军内部分裂已经成为事实,广州完全暴露在十余万桂军的枪口下。

    “这个时候,哪怕汝为兄率部撤离梅县也来不及了,我敢说,一直停留在河源以北的王瓒绪第十一师,正在龙川一线守株待兔。”

    众将校虽然心中怨恨,但听完刘秉先从容不迫的分析,全都哑口无言,严峻的现实就摆在他们眼前,不管心里有多大怨恨、个人有多强的勇力,都无法改变失败的命运。

    许崇智沉重地点点头:“子承,请接着说。”

    刘秉先痛苦地闭上眼,马上又再睁开,无比坚定地说出自己的打算: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返回广州去,回到先生身边,以前有对不起的地方,还请汝为兄和诸位海涵,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和从前一样继续革命,继续义无反顾地追随先生左右,刀山火海,死而无憾!”

    众将校大吃一惊,许崇智连忙制止:“不可,不可!愚兄知道你的打算,可你绝不能回去,那帮叛军已经丧失理智和道义,根本不会再接受任何谈判条件,这两天的情况你也清楚,我们派出去的斥候和联络官,全都被叛军派出多股小部队狙杀殆尽,这些极度暴戾、手段凶残的叛军,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我们南面。”

    刘秉先摆摆手:“这是我唯一的选择,除此之外别无他途……我也想看看,谁敢向我刘秉先开枪!”

    许崇智看到刘秉先眼中的坚毅和深切的痛苦,众将校面面相觑,心中都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少人在此刻改变了固有的看法,突然发现眼前的刘秉先非常值得自己尊重和钦佩,在这样的情况下,刘秉先不顾自身安危,毅然前往叛军营中交涉,并非只是他嘴上所说的返回广州追随孙先生那么简单,主要还是为梅县的东路军争取一条活路。

    “我们一起去!”

    蒋介石感动不已,大步走到刘秉先身边,并肩站立。

    半小时后,刘秉先和蒋介石在自己带来的一个排卫兵的保护下,骑上战马,离开梅县城南,到达五里亭时,一面火红的旗帜在向南驰骋的马队中展开。

    自北向南的梅江两岸山丘上、草丛中,一双双锐利的目光,紧盯着顺着江岸向南奔驰的马队,一支支枪口对准了马队前方策马疾驰的两位军官,但是没有一个狙击手忍心对准星锁定下的两名军官开枪。

    三个半小时之后,浑身尘土的数十人骑队在水口镇北禅林寺前被拦下,守卫在禅林寺周围的川军警卫营官兵看清来者,无不默默地低下头,一个个背起手中的钢枪,肃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刘秉先和蒋介石跳下马背,整整军装,四面环视,看到没人上前来搭理,不由得相视苦笑。

    就在这时,一声豪爽的大笑从寺院大门里传来,刘秉先和蒋介石循声望去,惊讶地看到率领一群将校大步迎来的人,竟然是久别多年的陆传芳。

    “子承兄、介石兄,没想到再次见面会在这个地方,哈哈!一路辛苦了!”

    陆传芳远远就大声招呼,边走边敬了个军礼,来到刘子承和蒋介石面前时已经伸出热情的双手。

    刘秉先和蒋介石彻底明白过来,面对笑容满面的陆传芳,只能摇头苦笑,不情不愿地伸出手与陆传芳见礼。

    刘秉先气急之下冷冷一笑:“我说呢,谁能指挥得动八千弟兄,而且还在转眼之间干出出其不意、突袭饶平的壮举来,啧啧!香亭兄果然不愧为萧总司令的心腹大将,出手不凡啊!”

    陆传芳自嘲地摇了摇头:

    “子承兄这是埋怨兄弟鸠占鹊巢吗?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回答,此乃大势所趋,由不得兄弟自作主张!来来来,里面请……介石兄请!司令时常惦记着介石兄,此次小弟前来,司令特别交代过,如果遇到介石兄,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介石兄请到南京去。”

    蒋介石心中巨震,但脸上没有任何痕迹,客气地与陆传芳应付几句,一同进入大殿便不再说话。

    刘秉先对金碧辉煌的大殿毫不感兴趣,看都不看一眼坐在陆传芳下手、面带羞愧的二旅长徐彤耀,“咕嘟嘟”喝下一大杯茶,把茶杯递给身后的侍卫,要求再来一杯,这才擦擦嘴,斜眼望向笑容可掬的陆传芳:

    “香亭兄,你现在是‘南昌行营直属第二读力师’的师长了吧?”

    陆传芳摆摆手,客气地回答:“只是暂时的、暂时的……等萧飞从饶平回来之后,这个师长就得让给他了!对了,徐旅长将会担任副师长兼参谋长,等王瓒绪将军的第十一师到来接防之后,这支部队就要调到南京去,直属总司令统辖!”

    刘秉先和蒋介石再次大吃一惊,突然发现萧益民的胃口之大,远远地超出了自己的认识,在此之前,谁也没想到王瓒绪的第四军要盘踞潮梅地区,如此一来,无异于在粤闽之间钉下一颗大大的钉子,对未来两广和福建的局势将产生巨大影响。

    震惊过后,刘秉先来不及感叹萧益民的大手笔,也不愿再细想未来的东南大势,只是定定地看着陆传芳的眼睛:“萧益民想怎么处置我刘某人?”

    陆传芳一愣,随即莞尔一笑:“司令的姓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处置子承兄,看我只顾高兴了,差点儿忘记大事……”

    陆传芳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本笔记本,取出夹在其中的一张照片,双手递给刘秉先。

    刘秉先疑惑地接过,顿时心潮起伏,双目湿润,照片上,自己的妹妹靠在抱着孩子的萧益民身边,脸上全是幸福满足的笑容,照片上的萧益民脸带微笑,直视前方,怀中可爱的孩子伸出圆嘟嘟的小手,极为稚淳可爱,照片右上方是萧益民那熟悉的字体:舅舅留念!左下方的落款是:宝贝外甥、东征!

    刘秉先突然昂起头遥望大殿天花板,强忍心中奔腾的复杂情感,深深吸进口空气,缓缓低下脑袋,把照片还给陆传芳:

    “香亭兄如果不强留刘某的话,刘某这就要赶赴广州。”

    陆传芳大吃一惊,犹豫片刻,低声问道:“子承兄,你真的要这么做?”

    刘秉先哈哈一笑,解下腰带,看了一眼当年从曰本留学归来时萧益民赠送的名贵配枪,最后连同腰带一起往椅子上一扔,一脸惨然却又无比决绝地走出大殿。

    蒋介石见状,连忙站起,向陆传芳苦笑一下便追上刘秉先,很快翻身上马,带着自己的几名亲卫并肩向西面的广州方向前进,沿途所有官兵远远看到刘秉先和蒋介石,赶忙肃立两旁,不少军官情不自禁地向两人庄重敬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