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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霏霏,
湿巾落泪,
天为谁伤悲?
风绵绵,
欲走扬帆,
天送谁离尘埃?
道是人间苦短,
也搏风雨作伴。
艳阳天,
天下多磨难。
看我挥臂人间,
搏他个风雨满怀,
壮志不改。
雾濛濛,
难濛我双眼。
怒吼一声云雾散,
美丽人间风雨也欢。
又吃晚饭了,是馍馍加糊糊,和十几根粘满辣子面的土豆丝。任笔友看着就吃不下去,但没办法,这是唯一能够维持生命继续的食物,不吃,就得饿肚子。
永胜砖厂在几盏路灯的照耀下,显得很凄凉,整个砖厂懒散地躺在夜幕下,躺在惨淡的光幕中,没有一点儿活气。人们龟缩在各自的宿舍,无聊的各自瞎唠着。
笔笙众兄弟同在一间只有七八平方米的小屋里住着,两张木板床已经占去了屋的大半面积。他们的行李包衣服只能挂在各自的床头上,虽然十分拥挤,但却十分的整洁。此时,他们都斜卧在床上,共守着一台巴掌大的录放机寻欢作乐。尤其是笔笙,他耐不住的无聊,正抱着录放机在唱录自己编的歌曲:
来到新疆把工打,进了砖厂心雨下。住的危险房,吃的面糊糊,家里的好日子在哪儿呀?白天活儿累,晚上梦到家,家里有好酒,家里有大肉,家里的好老婆还在等着我、等着我。
虽然曲调七起八落,但却是绝对的好听。童筹道:“二哥,你唱,我们给你配乐。”于是,笔友以砖夹子作快板,夏流以竹筷敲碗,童筹用饭盒当锣,各人用心的动起来。起初声音杂乱无章,到后来声响一至了。笔笙清清嗓子,唱道:
爱情的债,多么慷慨,爱情的债,多么无奈。满胸的慷慨无奈,要给你爱情的债。我付出所有的关怀,谁知道越陷越悲哀,啊······你该知道每个人的青春不常开啊······这就是欠你的债,请你接受我的关怀,请在给我一点点敬爱,让我早点还清这份债······
接着,夏流与童筹合唱了歌曲《样样红》,末了,童筹道:“笔友,你也来上一首。”
笔友爱听歌,也爱写歌,唯独不会唱歌。他的声音太难听,老跑调,而且还吐词不清,稍有口吃。笔笙道:“唱吧,这又不是蹬台表演,怕啥子。”
笔友笑笑,似乎来了信心,他捧着录放机道:“就唱首《想》吧。”回忆一下歌词,他闭上双眼,按下了录音键,同时兄弟们的配乐也响了起来: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不太圆的月亮,想啊、想啊,想念我那远方的姑娘。我心里充满着幻想,盼你回来面对你把歌儿唱。想啊、想啊,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别管我是多么怪的模样,别管我是多么坏的形象,啊,梦想,你何时才能做我的新娘?”
一曲告终,夏流笑道:“书呆子想婆娘了。”笔友喘着气,抚着胸口半天才说道:“没唱好,我编了一首《走象棋》的歌,听我给你们说唱说唱。”他喝了口凉水,翻开了日记本,道:“你们为我配乐哈。”随着兄弟们叮叮当当地敲起来,他又以他那浓重浑浊的声音连说带唱道:
“初到新疆是好感觉,天天吃喝又玩乐,常将军,马儿跳,炮打翻山乐逍遥。象飞田,兵向前,杀的日月无光天地眩。一停二看三举棋,将死帅亡棋艺平。众人观,众口评,众手飞舞棋盘灵。左出車,右上士,前方还要马踏兵,马踏兵。你一言,我一语,神仙交战凡人急。你出拳,我踢腿,大吼小叫猛追随。左路断,右路陷,后面车追马挡前。小兵叫大炮闹,九死一生算哪遭,算哪遭。”
听着笔友的陈腔烂调,笔笙等人早就笑了起来,不为他的阴阳怪气,想想他的歌词,竟是白天他们玩象棋的真实写照。这歌词从笔友那张嘴里放出来,虽不怎么悦耳动听,但却是幽默及了,只乐得他们哈哈狂笑不已。
笔友自己也笑了起来,尴尬的笑了起来,他将录音回倒一段,再按下放音键,便听得叮叮当当似乎是打石场的工匠们在没有规律的打石头一般,声音杂乱无章。再听自己的唱词,他也开心的笑了起来,这哪是在唱啊,分明是和尚念经,咿咿呀呀哼声再咿呀······有那么一点儿上气不接下气,快断气了一般的感觉。
夏流最先止住笑,问道:“书呆子,象棋是谁发明的?”
“中国象棋是中国人发明的。”任笔友关掉放音键,道,“其实,最早玩乐的象棋应该是古印度发明的,经过丝绸之路传入中国,经过中国人的加工润色,遂成为中国象棋。当然,也不能排除古印度的象棋是受中国《易象经》的影响而成的,后又传入中国,就象佛教,释迦牟尼遇老子化胡成佛。就象现在的外贸转内销的形式。”
童筹道:“象棋,为什么不叫马棋牛棋猪棋呢?”
夏流笑道:“龟儿子童筹哪门不叫屎臭粪臭死鱼臭呢?”
童筹擂了夏流一拳,道:“我祖宗十八代都姓童,当然得姓童了,哪象你,夏天不爽的下流东西。”
任笔笙笑道:“此象非彼象,此棋亦彼棋。”
任笔友道:“象棋应该倒转来念,是棋象,好比人相之相人。象应该通相,棋应该代表万事万物,象棋或棋象实际为万事万物的相,也就是前因后果。所以最早的象棋应该是通灵之人推演宇宙万物生克的工具,在河图洛书出现后演变成一种玩具。”
夏流道:“任笔友,你又来胡编乱造典故了。”
仼笔友正经道:“河图洛书即为太极八卦为巜周易》,易者变也,含义有三:一曰变易,二曰简易,三曰不易。变易就是宇宙万物无时无刻随时随地都在变化着,万事万物变化的规律可以说是非常复杂的,但对高智商的人类来说又是很简易的,宇宙万事万物无时无刻随时随地都在变化的这一规律又是恒古不变的,谓之不易。《易象经》也就是易象或象易,即为万物万事变化的由来现象及结果。”
夏流笑道:“我明白了,就好比我喝的这茶水,最终会变成尿被我排出体外。”
童筹道:“二流子,反正你喝的水最后会变成尿,你干脆去喝尿算了。”
夏流不甘示弱,道:“你吃的饭最后会变成屎,干脆你去吃屎得了。”
众人正待要笑时,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白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约莫二十三四岁,高个,瘦瘦的,黑黑的,五官倒也端正。堂堂男子汉,笑起来却给人一种苦味的感觉。此时,矮矮的房顶正压在他的头上,迫使他不得不低下头来。笔友记得,这位仁兄,就是人们口中的“阿能”者叫辛吾能的,听吴芷说过,辛吾能为人不错,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于是,他招呼他们坐下。
相互介绍过后,辛吾能问道:“阿笙,听说你九三年就来新疆了。”
笔笙点点头,道:“九三年也是跟史五来在这个厂干。那个时候好耍哦,二八零型砖机,柴油发电机,一天最多生产三万水坯子。我六个月才拉了四十多万水坯,最后还是出了一个月的窑才挣上钱的。”
白善道:“听说当时的老板不是郎中郎。”
笔笙点点头道:“当时的老板是屠天龙,郎中郎在他手下干活。屠天龙见郎中郎精明能干,便由他全权处理砖厂的事。去年便由团部出面,把这个厂盘给了郎中郎。”
“阿能,”笔友道,“你来新疆几年了?”
辛吾能道:“三年,去年才来这个砖厂干的。”
童筹道:“你们去年砖机停得早吧,我和二哥十月份过来,砖厂的坯子都快烧完了。”
白善道:“那是为了进糖厂。糖厂九月十五日开工,我们是九月二十日停机的,白天在糖厂干,晚上在砖厂上班,那几天好累哦。”
提起去年的事,辛吾能笑了,声音也大了许多:“想起来真好笑,白天在糖厂上班,晚上还要上架,我们上架的上着上着就倒在架道上睡着了。我记得,史丙宜抱着四匹砖还未上架,便伏在车上睡着了。”
辛吾能笑了,白善也兴趣大增,道:“砖机上等了好就不见上架的人回来,便挨个去找,吴芷睡在车子下面,还打着呼噜。阿能靠着架也睡着了,双手还抱着四匹砖放在架上。”辛吾能道:“哎呀,你们不知道当时好困哦,真的受不了,我记得白善是爬到架顶去睡的。”白善道:“好在只做了五个晚上便停机了。”
笔笙道:“郎中郎去年挣了多少钱?”
白善道:“他去年差点儿亏本,兰言烧了几窑的钢砖,用钢钎都撬不动,现在还堆在河边。”笔笙道:“不是说你们去年还是打了四百多万坯子吗?”白善点点头,道:“我只拉了五十五万坯子。”
童筹道:“比我们去年强,去年我们在伊宁那边,才打了二百多万坯子。哎呀,去年那边出了很多事,我们打了几次架。”
正在这时,门外传进来一个女子嗲嗲的声音:“阿能,你干啥子嘛?”白善开了门,道:“是阿香,进来吧,阿能也在。”
门外进来的女人,正是银富香,她今年二十岁,矮,略胖,衣着入时,足有尺许的秀发结成一个发团盘在脑后,显得十分精干。她并不漂亮的脸蛋,面颊过多的肉往两边凸出,给人不协调的感觉。她那对忽闪闪的大眼睛却无时不刻透露出春意秋波。她扫视着屋里的众人,红艳艳的翘嘴儿轻轻地启动了:“阿能,走吧。”
辛吾能站起来,不好意思地冲笔笙笑笑,道:“你们聊吧,我们出去转转。”
夏流盯着银富香看不够,笑道:“花前月下,你们好好干吧。”辛吾能与银富香笑笑,他们双双携手出了门。夜空,青绿泛蓝,大地,灰白茫茫,是夜,静得出奇,寒冷刺骨。迎着东升的圆月,望着闪烁的群星,他们俩上坡,沿着绕厂的那条河堤往厂子对面的林子走去。永胜砖厂周围也全是砖厂,没有任何娱乐场所,这对于他们这些情男爱女来说,实在是遗憾。每天晚上,辛吾能与银富香总会披着朦朦夜色,在星月下畅谈人生,并打情骂俏。
他们是湖南人,并且是表兄妹,从小一块儿玩耍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但是他们的父母都反对他们成为夫妻,因为他们是表兄妹关系。其实,辛吾能知道姑父母是嫌自己家穷而不愿意认这门亲上加亲的喜事。银富香也明白舅舅反对他们的亲事,其主要原因就是自己长得矮,舅舅特别地认为,自己有一双鹞子眼,那是克夫的象征,是勾引男人的利器,他们担心老实的儿子会被克死。
家的阻力再大,也阻挡不了两颗年青的心的相印。早在读初中时,他们便山盟海誓此生常相厮守。在那个生命的黄金时代,他们偷吃了爱情的禁果,从此便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他们俩离开学校后,辛吾能便外出打工,他们曾经分离了一段时日,分离倍增他们的相思之情。于是,辛吾能悄悄地带着情人表妹上广州下江南开始了他们打工夫妻游戏人生的流浪生活。对于他们来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脱离家庭的阻力,他们才会永远在一起。
九三年春,他们与家人吵架后,便来到新疆在此一住便是两年。两年的时间,对他们来说简直太短了,朝夕相处,使他们的感情更加深厚,甚至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他们一直有一个计划,在新疆干几年,等积攒够了一万块钱,然后再回乡结婚。说是回乡结婚,那只不过是宽慰老人的心而已,也是乡下人家必要的形式。在这荒野的边陲之地,他们早就过上了正常的夫妻生活,拿如今时兴话说,他们再试婚。然而至今,他们都还没有存上一个子儿,他们的目标,依然还很遥远,依然是个梦,他们不知道这梦醒时是酸还是甜,他们有些茫然,却仍然执着。
“阿能,”银富香吊着辛吾能的胳膊,露出了满脸的天真,道:“我们就在新疆安家好不好?”
辛吾能笑了,他看着月光下表妹那张可爱的笑脸,心里美滋滋地,道:“我们在这里安家,我们的父母怎么办?”
“把他们也接来呀!”
辛吾能吻吻表妹的额头,伴她来到了幽静的胡杨树林子里,双双靠在一棵大树上,道:“我们挣够了钱,就去霍尔果斯开店做生意如何?”
“霍尔果斯?”银富香将头靠在表哥狭窄而单薄的胸膛上,道,“为什么?”
“听说霍尔果斯将建市,各行各业肯定会享受到国家的优惠政策,生意一定好做。等我们有了钱,再回口里也不迟啊!”
此时,一阵微风吹来,林子里哗啦啦直响,这里的春天来的迟,虽然雪已化尽,但夜却好冷。银富香紧紧地依偎在表哥怀里,辛吾能感觉到了表妹身体的细微变化,他太熟悉这种变化了,只是他却没有任向反应……
小河流水静静地流淌着,明月冷酷的面容也显得激情,她当然是羞耻见到了林子中的一切,于是悄悄扯过一块黑帕掩住了面目。只有调皮的星星眨着眼睛嘻呵乐哈地看着林子中的人事物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