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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这几日所有官员都休沐,周璟垣自然也是清闲的,第二日起来,也并不急着回去,反而是颇为雅趣地提出要为洛瑶作画一幅,以作留恋。
洛瑶自无不可。
于是,这个清晨,墨玉和红玉都能看到周璟垣和洛瑶两人在院子里,一人作画,一人弹琴,时而对视一眼,尽是脉脉含情,看得她们牙酸不已。
近了午时,周璟垣才是收了笔,欣赏了一番自己的画作,又是唤来洛瑶一起观看。
看着洛瑶笑弯了眉眼的模样,周璟垣眉眼柔和,握着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日后每年我都为你做一幅画,我要记录下我们一起相处的时光。”
洛瑶有些娇羞地垂下眼,轻声道,“我心似君心。”
周璟垣不禁将洛瑶拥入怀中,吻了吻她的发心。
墨玉和红玉实在是不忍目睹,捂着眼睛偏过了头。
倏然,红玉眼神微动,目光凌厉地转过头去,在看到出现在的那道身影时,才是收敛了自己的神色。
却见一名暗卫突兀的出现在周璟垣的身边,单膝跪下,垂着头道,“主子,容妃娘娘紧急召您入宫。”
周璟垣被打断后本就有些不喜,此时听到暗卫的话,更是蹙起了眉头。
洛瑶稍微退开周璟垣的怀抱,抬手按在他的眉心,抚平了其上的褶皱,柔柔地笑道,“既是有急事,便回去吧,我会一直在这等你的、”
周璟垣握住她的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吐出两个字。
“等我。”
看着周璟垣匆匆离去的背影,洛瑶却是突然一声浅浅的叹息,眼角眉梢带着些忧愁。
她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或许不会太平了。
……
一入宫,周璟垣一路直奔玉芙宫,容妃已经坐在主位上等着他了,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父皇又病了。”
周璟垣当即蹙紧了眉头。
周明帝近几年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稍有差池便会卧病在床,因此而死的太医也不止一两个了。
这次必然是因为前两日与众妃嫔皇子皇女于高楼赏灯时着凉所致,如果只是这样,恐怕还不足以让容妃特地将他紧急召回。
容妃果然又道,“太医那边说他的日子不多了。”
这话自然不会是周明帝自己传出来的,只不过如今有实力竞争皇位的皇子那边谁会不往这边安人?就算容妃的消息快一点,恐怕也快不了多少。
这个消息只怕很快其他人就也都会知道了,这皇城,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明争暗斗了。
只不过这个进程实在是有些快了,上次诊脉时明明还说能活个一两年的。
周璟垣抬眼看向容妃,她却摇了摇头。
“我没下手,也查不到是哪边下的手,太急了。”
的确是太急了,他外祖父如今还身在边关,若是这时候发生宫变,只怕他也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抗衡。
“那母妃的意思是?”
容妃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主意大着呢,多年来的布置便是连她都不完全清楚,此时他虽然在询问自己的意见,但是此事又怎可能听她左右?
“把你弟弟送出去吧,这段时间他不适合待在这里。”
还有一句话容妃没有说出口,若是他们失败了,至少周烨平能逃过一劫。
周璟垣默默地点了点头,“自然。母妃也要多加注意。”
眼看着周璟垣这就要离开了,容妃却是又叫住了他。
“璟垣,听说你昨日又离开了京城?你今日来出城有些频繁了。”
从前,周璟垣甚少外出,除了完成周明帝给的任务,便是待在皇城中,沉寂着,孤独的。
对于容妃话语中隐隐的敲打,周璟垣神色无丝毫变化,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任何的解释,便告辞了。
看着已露出锋芒的大儿子一步步踏出了宫殿,容妃眼神有些恍惚,半晌,才是叹息了一口气。
当年生周璟垣时她还未至妃位,因为皇后丧子精神不好,四皇子和五皇子也都是那段时间出生的,所以被抱去皇后宫殿陪伴她,但后来只有周璟垣被留了下来,一直到八岁时皇后去世,才是归来。
当时宫中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已经有些疯癫,但是皇后的娘家权大势大,便是周明帝都不得不忍耐。
对于周明帝来说,他的皇子也不是只有那一个,便是拿一个给已经半疯癫的皇后生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他也给容妃升了位阶,以示安慰。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容妃还会感到伤心,尤其是在看到周璟垣被皇后发疯时打伤的伤口时,但是后来在周明帝的补偿中又怀了周烨平,她便也忽视了自己的这个大儿子。而在他八岁时再见到时,他便已经是一副沉默寡言的冷淡的模样了。
先皇后当年的身边伺候的那些人如今也走的走,死的死,容妃也不曾问过自己的大儿子当年到底遭遇了什么。大抵,也不会是什么快乐的事情。
坐在高位上的容妃,纵观庞大的宫殿,大儿子离开了,小儿子也不在身边,竟是难得的有些高处不胜寒之感。
而对于周璟垣来说,那一段经历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多不好。他对先皇后的感官其实是有点复杂的。
已经处于半疯癫先皇后正常的时候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对他极好,但是可能上一秒她还在温柔地哄你睡觉,下一秒就会声嘶力竭地把你推下床撕打。
他在先皇后宫中无人敢苛刻他,但是同样也无人敢阻止这位尊贵的皇后虐待他,他的童年伴随着很多伤痕,尽管先皇后偶尔也待他不错,却无法抚平他心灵受到的伤害,以至于他一度很想逃离先皇后的身边。
在他的记忆中,先皇后仅有两次清醒的时候。第一次是在他四岁的时候,先皇后怜悯他,将他送入国子监,由最好的老师教导,让他得以在白天的时候脱离苦海。
教他文的是前太师,先皇后的祖父。那位老人当时只是看了他许久,叹息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却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教他武的同样是先皇后娘家的人,已经官至禁卫军统领的先皇后的哥哥。或许是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他们待他颇为偏颇,直到先皇后去世后才少有往来。
他当时大概是国子监最小却又最爱学习的孩子了,每日天一亮便赶过去,一直待到太阳西斜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虽然他有时会怨恨先皇后,但是不得不承认,先皇后的确在他的成长中起到很大的作用,她给了他整个皇宫最好的待遇,这是当时的容妃没办法给他的。
先皇后的最后一次清醒是在她去世前,原本已经卧病在床的先皇后回光返照,将他唤到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苦了你了,我的孩子。”
然后她便在他面前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安详地笑着,再也不会醒来。
周璟垣已经有些忘记自己当时的心情了,或许有些茫然,或许有些悲痛,或许有些高兴。
但是正如先皇后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或许他的心中,同样也认可了这个并不那么正常的母亲。
站在宫殿门口,周璟垣背负双手,隐隐地叹息了一声。
该起风了。
也不知何时才能放心地再去见瑶妹。
……
转眼冬去春来,周明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早朝已经很少上了,太子之位却还迟迟没有定下。
有朝臣斗胆进言,却被周明帝暴怒之下直接斩了,再无人敢提及此事。
如今进出乾清宫的人个个都噤若寒蝉,谁都怕不小心触到周明帝敏感的神经,被越来越暴躁的他直接砍了头。
便是皇子们的动作都小了许多,毕竟大皇子的前车之鉴已经摆在了那里。他们可怜的兄长,只不过因为进言立太子之位的人是他那边的势力,便惹得他的势力被斩的斩,贬的贬,好好的有力皇位竞争者如今还被软禁在自己府上不得出。
周璟垣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减少了出城的次数,和洛瑶的相处更多的变成了飞鸽传书,或是让人寄一些东西过去。
而他的弟弟也被外祖家想了个名义接走了,如今自然不在京城。一起离开的,还有礼部尚书的二女儿,洛瑶的姐姐。
容妃对此自然是大力反对的,这种时候,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危险,不过想到洛瑶,周璟垣便默许了,气得容妃对洛玥的感官越发不好了。
对于这件事,原本不想参与夺嫡之争的礼部尚书气得直跳脚,但是自家女儿都跟人跑了,除非他不想要这个女儿了,否则又能怎样?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倒是周明帝,对此事的态度居然有些暧昧不明,引得众皇子对周璟垣的警惕又多了几分。
周璟垣却好似无知无觉,并不参与众皇子的暗潮汹涌。
只是,今日来的飞鸽似有些不同寻常。
看着飞鸽腿上绑着的红绸带,周璟垣目光闪了闪,取出信纸,刮开表层的伪装,上面只有三个字。
已入关。
他面无表情地将纸条放到烛火上燃烧殆尽,火光映照着他的脸,明灭不定。
今天他似乎注定了不得安宁,周璟垣刚走出书房,在门外候着的内侍便是快步上前,躬下身来。
“殿下,皇上派人来召你,公公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