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章 贴马赏年华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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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谁初见幽州节度使张直方时都会暗赞一声好个英武的汉子,张直方也确实担得起这份美誉。他三十多岁的年龄正值盛年,身为一个武人身形高大壮硕相貌却不粗俗,甚至可有说是极英俊的,便是装扮成文士都自有一番风流之气。

    但是除了仪容和权力,张直方于世人看来就真没什么值得赞誉的了。其父是威震北狄的兰陵庄王①张仲武,可张直方却连其父的一成本事都未能得,作为大唐顶级藩镇的新主人,他实在是不堪了些,甚至于不少百姓私下教子时都偷偷的以其为例,据闻还有些文人取其趣事书之为乐②。

    嗜酒,在严寒的北地算不上什么过错,就是普通百姓为驱寒都常饮上一些。但是一镇节度使酒后惯于凌虐士卒,这就是取死之途了,大唐骄藩骄的不仅仅是将,普通的士卒亦是如此。

    作乱谋害主将,已是寻常之事,如不是被谋害者声名显赫,恐怕于世人来说还不如家长里短的闲话来的有趣。

    在张直方接任幽州刚半年的时候,他决定丢下父亲好不容易得来的基业逃命了。

    ——

    张直方又一次携众出城游猎,没人会奇怪,更无人在意,毕竟这位张大使甚爱此道。北地入了冬虽是寒冷,不过可猎的野兽却一点不少。也不知今日张直方又会得了什么稀罕的猎物,对普通人来说,这是唯一值得一谈的趣事。

    往时张直方经常醉意熏熏的,今日却似未饮酒,出城之后竟也不像过往那样飞一般的忙着去戏耍,而是停了下来,调转马头贪婪且哀伤的回望着。

    阎好问③是张直方最亲信之人,也是其表亲的外甥,他对这位声名狼藉的节度使却不像常人那般心怀鄙夷,而是满腹的同情。

    幽州节度使不好做,不仅仅是幽州,自大唐藩镇四起后没有哪一方节镇可以安睡的。

    骄兵悍将在侧,父子兄弟相忌相残,朝廷亦有种种手段悄然而至,每一刻都是生死的考验,有人熬了过去,但是更多的是倒在争权夺利的路途中,那时丢弃的不仅仅是一份基业,还有自己的性命,甚至于家小乃至一族的存亡。

    世人所知张仲武死于大中三年④,可阎好问知道,这是假的。那位威风凛凛的兰陵庄王去年就死了。如何死的?他有些猜测,却不敢再想了⑤。

    幽州张家不同于魏博和成德的胡儿,而是地地道道的的汉家儿郎。张家源出范阳张氏,在大唐虽是比不上那些顶尖的世家,但也是曾于唐初被定位乙门的高族。出自范阳的张柬之,张九龄,张说,张延赏等等都是一个时代的弄潮儿。而肃宗后修订士族谱系,吴郡,范阳和清河三张更是成了官方仅承认的三处郡望。

    家族,其意在族。

    幽州张家人丁就不算少,张仲武有兄有弟,亦有子侄,更有不少同族亲眷。人多了自然可壮其势,但纷争也就多了。比如,凭什么都姓张,却是张仲武父子主掌幽州呢?一旦有人这般想了,麻烦也就来了。

    去年那一日的血腥直到现在阎好问想起都会忍不住冷汗淋漓,张仲武长兄张仲斌之子张德辅骤然起兵发难,直杀入了寝宫之中,从辰时到申时,整整半日的厮杀直至血流成河。如不是将士舍命抵抗,张直方的头颅必定会落在那尚为坐热的宝座上。

    那一夜后阎好问知道,张仲武这一支完了,在张氏的大家族中完了。一个灾变后的孤家寡人支撑不起张氏荣光,特别是这人又算不得有本事。

    而现在,范阳另一张,张允伸⑥一家蠢蠢欲动。

    ——

    “哎,你不同我去长安吗”?张直方摸了摸腰间的酒囊,犹豫了一会终是未摘下来,长叹一声不舍的问着阎好问,对于阎好问张直方是极其信任的,去年那场变故全靠这过往自己眼中的外姓人舍命相护,如今想来,这所谓的外姓人倒是比同姓那些个虎狼可靠多了。

    “不了,大使,我生长于斯,长安~,哎,家业难离啊,今日送您出城,最后再尽一次臣下之职,大使~,您保重呢”。阎好问也是感慨的回应着,他知道张直方的艰难,但是毫无疑问,这并不是个合格的领袖,不管生了什么变故,有什么磨难,借酒消愁可以,但张直方却是沉迷于此以求避逃,如此又怎能得臣属之心呢?

    “嗨,好吧,不强求呢,此番离乡怕是难回了,不过好在~,呵呵,幽州之主终也会是张家人的,你也是张家亲眷,想来倒也不难对付。哈哈,至少幽州早先的旗号多半是不用重做的,只是不知会是哪一张?又会是哪位叔伯呢?罢了,不想了,幽州之事与我无干了”。张直方垂首沉默了一会,复又抬起头来爽朗的笑言到,可能对他来说,这份基业确是太难背负了,如今虽是丢弃不舍,倒也是难得取了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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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我知道呢,先公是李文饶李相力主任用之人⑦,李相都倒了,我还能,又敢问什么呢?啧啧,这江山啊,豪杰却是不少的,可又有几人可得好下场?有时我想,或如我这般的庸人才能平安一世吧?这大唐~,嗨,你说我可还要如先公一般留那忠心吗?先公因忠丢了性命,我又会如何呢⑧?这一刻的张直方好像再也不是过往那顽劣之徒了,口中言语让阎好问听着心惊,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啊!

    “哈哈,走了,走了,这地方留给他们了,随他们如何呢”。摆了摆手,张直方抽打了马匹离去。

    看着张直方的车队渐渐远去,阎好问既是担忧这从未叫过亲号的舅舅的命运,同样的,他自己又该如何呢?

    张家的幽州还能留存多久?又会是哪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