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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霞客落入了性命攸关的下风,所幸那只是赵霞客而已。
就在“病”与“死”的利爪所构成的巨网笼罩住之时,辛曲和铁怅终于动了。
十七年前,辛悲秋带着赵霞客与自己的两个孩子来到了戌亥八街,在十六年前的那一战之中一人双掌连败戌亥盟七位高手,若非遭了戌亥盟两位副盟主的联手暗算,眼下戌亥八街之中必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十六年后,身为辛悲秋的长女,辛曲的功夫纵使在师爷佛爷蔺一笑的眼里看来还算不上高手,但眼下含愤出手,那寄托着自己满腔怒意舍生忘死的一掌,令得被她挥掌所向的“病”也不由自主地躲开了来!
而另一侧,铁怅却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当然不能出手,他的秘密需要永远地埋藏在他的心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纵使他和辛曲与赵霞客认识了足有十余年,他也并不打算让这两人知晓自己埋藏在心底的那张底牌。
但他还有别的手段。
比如此前在夜色之中,他逼退刀马旦的那一手暗器。
那当然不是暗器,纵使铁怅比起普通人而言要略微强上那么一点,一身轻功也颇有些门道,但暗器手法却总是需要些内力才能施展出来的——他的暗器手法仰仗的是机簧之术,他的右手手臂上永远绑着一个细小的黑色铁筒,那铁筒是多年前还能自如行动的天工在他十岁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虽然直到现在铁怅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把这么一件杀人利器送给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天工的思路显然和常人有着相当微妙的区别。
挥爪斩向赵霞客的死忽然身体微微一震,他分明什么都还未曾看到,然而却已经感觉到了一股寒意自铁怅的身上传了过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这个头戴竹笠的男人手腕之上的双爪顿时转过了方向,那张原本袭向赵霞客的巨网在刹那间收缩到了自己的身前——那爪光虽然说是密不透风略微有些勉强,但要说是水泼不进,却是一点也不夸张!
无数金铁交鸣之声在刹那间此起彼伏,黑色的细针在空中纷纷被斩为两段,瞬息之间便在地面之上堆起了薄薄的一层——这细针的速度并不算快,但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之下,想要尽数拦截下来也绝对不算容易。然而老生麾下的这四人功夫却的确有几分可怕,饶是铁怅这一次将自己铁筒之中的细针一次性全部射了出去,却依然是寸功未进!
“原来铁大人也会使些暗器手段。”
老生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令得铁怅的瞳孔不由自主地骤然一缩,因为那声音离他实在是太近了些——显而易见,老生并不打算袖手旁观欣赏他们三人在生老病死的夹攻之下战败身死,他自己也加入了战斗,而他第一个要击杀的目标,赫然便是三人之中理论上实力最弱的铁怅!
老生的双掌,已然裹挟着骇人的劲风,自铁怅的身侧袭击而来!
嘭!
千钧一发之际,铁怅手腕一抖,折扇再一次化作了圆盾,险之又险地挡住了老生的手掌。只是手掌自然与刀锋不同,铁怅以折扇挡住大正净的刀锋尚且被打得倒飞而出,而老生的内力却又远比大正净高出不止一个层面,加之这两掌又是全力挥出,他那泛着金辉的手掌与扇面几乎是甫一接触,铁怅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整只手臂也在刹那间发出一声脆响,呈一个诡异的角度扭向了一旁!
身体接触墙面并且撞穿石墙的声音并不怎么好听,但在老生耳里却犹如仙乐——他一掌便将铁怅轰得犹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而出,铁怅喷出的鲜血从吃酒斋之内一直延伸到了屋外,可见其伤势之严重。对于老生而言,虽然暂时无法确定铁怅到底是身死与否,但至少他已经将铁怅打成了重伤,纵使铁怅有孔明再世的鬼才,在这样的伤势之下也难以再有任何作为!
现在他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便是确定铁怅的伤势。
“阿怅!”
辛曲眼见铁怅被老生一掌轰出了吃酒斋轰飞到了后院之内,面色顿时不由得一急。虽然这些年来她与铁怅早已不如幼时那般密切,但毕竟也是自幼便熟识的朋友。只是她尚未来得及行动,“病”却猛然抬起了双爪,六道寒光一上一下,同时袭向了辛曲的面门与胸膛!
“辛大小姐,您现在还有空关心别人?”
赵霞客娇喝一声,那只中了金尸毒的手猛然握成拳,悍然轰向了突然袭击辛曲的“病”。虽然她的动作略有僵硬,但那拳风却依然令得“病”不得不向一旁闪开了去,也让辛曲终于如梦初醒地转过了头来。只是她这一拳挥出,那原本只浸染了手掌的金色却骤然向上拔高了不少,隐约已经能从她的袖口间看见她那化作了金色的手腕!
辛曲的脸色顿时一白:“赵姐姐,你——”
“莫要再看我了!”
赵霞客的神色从未如此严厉过,她死死地盯着重新站在了一起的生老病死四人,咬牙低声道:“大敌当前,莫要分心,就算你要替舒佳人和铁小鬼头哀悼,也得活下来才有那个机会——这四人的实力实在是强得有些古怪,若是你我有半分不慎,只怕都会立刻毙命于他们爪下!”
“所言不差。”
老生的声音忽然远远地飘了过来,他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缓步踏过了那一片墙壁的废墟,叹息道:“两位眼下已是自顾不暇,又何必再替他人操心?铁大人此刻到底是身死与否,还是由老朽代劳、替二位确认一番吧。”
他终于来到了后院,站在暴雨之中,看见了后院里那棵巨大的桂树,以及树下的那张石桌与几只石凳。
还有躺倒在不远处的地面之上,浑身染血的铁怅。
老生轻轻地眯了眯眼。
暴雨落在他的身上,却并不能遮蔽住他的视线。
——他没有看见蔺一笑。
他知道蔺一笑也在吃酒斋之中,就像他知道大正净已经死在了铁怅两人的手中一般,他的眼线早已将戌亥八街里发生的一切全部汇报到了他的耳中。
但他却没有看见蔺一笑的身影,甚至也没有看见此刻应该同样在吃酒斋之中的辛词的身影。
只是他能够确定蔺一笑仍然在吃酒斋之中,他来到这里自然不可能只带了生老病死四人,在众人不知道的吃酒斋之外,早有数十名四行当的好手布下了天罗地网,就是为了防止蔺一笑与铁怅见势不妙溜之大吉。
老生既然是老生,做事自然老谋深算。
他从不打没把握的仗,百密尚且有一疏,那么他更要做到密上加密。
“......嘿,你下手可真狠啊......”
一声咳嗽忽然传入了老生的耳中,在他诧异的目光之中,铁怅竟是缓缓地坐了起来,那张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眼下更是白得有些可怕,倾盆的暴雨让他眼下看上去实在是狼狈不堪。
只是他的眼睛却依然很亮,像是刀锋一般亮。
老生沉默了一会儿,抬起了手掌:“看来你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铁怅又一次咳嗽了几声,鲜血不住地伴随着咳嗽声吐出,只是血色转眼间便被暴雨冲刷尽殆:“但或许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你那面扇子,很有意思。”
老生温和地笑了笑:“若是没那面扇子,你现在或许应该死了——不过若是换做常人,就算是有那面扇子,现在也不应该还活着才是,老朽对自己的内力一向很有信心。”
铁怅怪异地笑了笑:“既然你那么有信心,为何不去找蔺二硬碰硬地干上一场?我敢保证,他绝不会动用任何的歪门邪道,若是你能够真刀实枪地打败他,他也绝对会就这么引颈受戮。”
老生笑了起来,干脆利落地道:“因为老朽不是他的对手,至少老朽没有战胜他的信心。”
铁怅艰难地抬起手,捂着嘴又一次咳嗽了两声:“你倒是个实在人。”
“不过现在,就不一定了。”
老生缓缓地蹲下了身子,看着躺在地上面如金纸的铁怅叹息道:“蔺二与骆轻侯战了一场,被骆轻侯一刀伤了脏腑,眼下他的实力必然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老朽之所以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你们的眼前,也是占了个乘人之危的便宜。”
铁怅从喉咙里发出了两声怪笑,终于闭着眼睛躺在了地上。
——他当然没有死,只是他现在很虚弱,而闭上眼睛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天在下雨罢了。
老生站起了身,看着铁怅轻声道:“蔺二呢?”
铁怅闭着眼,喃喃道:“你说呢?”
老生微微皱眉:“老朽不喜欢猜谜。”
“——那老子就直接揭晓答案吧!”
老生话音刚落,一个低沉沙哑、但却无比洪亮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伴随着柴房木门那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离两人不远处的柴房里骤然伸出了一只大脚,豪迈至极地将木门直接踢飞了出去!
蔺一笑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老生,面带狞笑:“老子在这里!”
暴雨之下,腰间裹着麻布的男人站在柴房之中,目光狂暴。
老生,转过了头,看向了蔺一笑。
然后,看向了蔺一笑的身侧。
于是,他看见了一支箭,一支比他整个人还要更长的巨箭。
所以,他的呼吸几近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