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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棋姐姐在屋里没有?”司棋正在屋里熨烫衣服的时候,听见外面问话声,顺着窗眼望去,原来是本院的一个小丫头名叫莲花的,因答道:“在家呢,你进来吧。”莲花听了手里拿着些花样子和几张纸跑了进来,好声央求道:“好姐姐,我这有几张新鲜的花样子,你帮我描出来呗。”
司棋放下手中的熨斗,接了过来,一面翻看,发现莲花拿过来的花样子不同于以往常见的,精致新颖,别出一致,不落窠臼,因而道:“我才裁了一条裙子,正准备往上绣花,因嫌我们日常用的花样老旧,才要找个新的,我看你拿过来的这些不错,你这是从哪得来的?”
“这是我刚从纱织姐姐那里找的。纱织姐姐那里花样本子有好几本呢,据都是市面上最流行的,新出的,姐姐应该能从那挑到合心意的。”莲花凑到司棋耳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道:“我刚才在六姑娘房里看到太太房里的双喜姐姐送钱过来,而且我还隐约听到双喜姐姐和六姑娘话,好像什么这钱让六姑娘先用着,还让双喜姐姐告诉六姑娘今后要是短钱使,尽管打发人和太太一声,再不要东拆西当的。”
“听那话里的意思好像六姑娘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弄得手头很紧,都没钱用了,甚至几乎要到了典当东西的地步了。”对于每个月发下月钱,只留下三十文零花都花不完的莲花是无法理解有二两银子月钱怎么还会不够用,因而纳闷的问道:“这吃穿都是公中,就连吃药都是公中出钱,也没见六姑娘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呀。司棋姐姐,你六姑娘做了什么,竟然把手里的钱都弄没了,以至于要太太送钱过来给她?”
司棋正打开抽屉找笔,因为莲花的话勾起前事,因而冷笑道:“你管六姑娘做了什么呢?她就是把钱扔进水里去听响了,那也没关系,不是还有太太呢嘛!六姑娘可是太太的亲生女儿,太太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六姑娘受穷就是了,这不,一知道六姑娘手头没钱,就着人送钱过来了。不像我们姑娘这么可怜,是个没人管,没人理的!”
莲花听司棋这话口风不对,她虽然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踩到“地雷”了,但是类似迎春和落春这种嫡庶姊妹之争的话题她还是知道自己不要掺和进去的话,因此干笑着,丢下一句“司棋姐姐,你先帮我描着花样子,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我再来取。”抬起脚咕咚咕咚就逃之夭夭了。
司棋见莲花避之不及的样子,气得嘀咕了一句“好像背后有老虎追着似的,至于嘛!”从抽屉里翻找出的几只笔都是秃的,无奈之下,只得起身去找出一只新笔出来,之后坐下描花样子。她越描越觉得这花样好看别致,因此心中想着回头到纱织那里看看,要张新样,绣到自己的新裙子上。
此刻被司棋惦念的纱织正抱着几本新花样的图册跟落春来到邢夫人屋中。邢夫人拉着落春在身边坐下,看着纱织怀里的东西,问道:“这又是什么?”落春让纱织将图册放到面前的炕桌上,道:“我琢磨着舅舅们该到了,京中的流行和别处不同,因此想着是不是该给舅舅们裁几套衣裳,预备着他们到京之后穿。这是花样子,我特地拿过来给母亲看看,让母亲帮着挑选一下。”
落春这话得很是好听,但是邢夫人何尝不知道,女儿这是帮着自己粉饰,不过是为了让娘家人穿着体面一点,免得给自己丢脸罢了。邢夫人点头叹道:“你虑的很是。”转而对锦屏道:“回头记得拿出两匹缎子送到针线房那里,让他们给裁成衣裳。”锦屏忙答应下来。
邢夫人翻了一下图册,看了落春一眼,无奈的叹道:“难怪你月钱不够用,这些花样子应该是你让人送外面给你带的吧?明明府里有,偏你还要拿钱出去买,像你这般花法,有多少钱也不够使的!”
“行了,母亲快别府里有了,那都是些什么样子呀,不过是些老掉牙的东西,千篇一律,那些买办们总是拿这些东西搪塞人。像你们和老太太的花样还有个新样子,像我们这些小姑娘的,连个变化都没有,幸好我们不怎么常出门,不然出去后,准被人笑话死,不知道是把哪年的‘老古董’穿在了身上。”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古代,时尚这个东西总是在变化的,哪怕是一丝褶皱,一个花边今年和去年都是不同的。作为年轻的姑娘,就算不赶流行,但是也不能相差太远,而在这一点上,贾府已经落后许多。
闻言邢夫人忍不住道:“哼,这就是你好二婶管的好家,也不过就这么着!都府里的下人们夸你二婶仁善慈悲,不过是拿着公中的钱买‘虚名’罢了,这种家谁不会当!”
落春一见话题眼看又要掉进抱怨王夫人的命题中,赶紧转移话题,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道:“母亲,这是我着人打听的几家京中书院,你看看哪家合适,回头等舅舅来了,好送他过去。”
邢夫人果然被落春的话题转移了注意力,不过对落春特地为邢德全挑选书院的行为很是不以为然,道:“那么麻烦做什么,我们家不是有家学嘛,而且我听现在管着家学的是和你祖父一辈的叔公,学问不错,年高有德。等你舅舅来了,就让他去那里就好了。”
听邢夫人要送邢德全去家学,落春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出来,你确定是要邢德全学好吗?现在的家学什么样子落春并不清楚,但是在后面宝玉和秦钟上学的时候,从中可以看到里面的风气可是乱的很。这事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就形成的,因此落春可以猜出,家学现在的情形就算比到宝玉和秦钟上学的时候要好,但是也好不到哪去。落春纳闷的问道:“母亲怎么会起了让舅舅到府里的家学去上学的主意?”
“有什么不可以吗?”邢夫人很是奇怪的反问道:“我打听过了,我们府里的家学系老国公所立。老国公恐族中子弟有贫穷不能请师者,即入此中肄业。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给银两,按俸之多寡帮助,为学中之费。特共举年高有德之人为塾掌,专为训课子弟。而且这家学中并非都是本族人丁,还有些亲戚的子弟。你舅舅是我的弟弟,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府里的大太太,难道他还没资格进府里的家学读书吗?”家学里的有些亲戚子弟关系可比邢德全和府里的关系要远的多。
“我不是这个意思。”落春见邢夫人误会了,赶忙解释道:“我不是舅舅没资格。只是母亲,我们送舅舅去读书,并没有想让舅舅读出个什么子丑寅卯的想法,不过是为纠正舅舅身上的恶习,从而让他走上正途。府里的家学如何我不清楚,不予置评,但是府中这些男丁是个什么情形,母亲在贾家过了半辈子了,应该比我看的要清楚。你觉得送舅舅去府里家学学习,真的靠谱吗?”
邢夫人被落春这么一顿时沉默不语,面露迟疑之色。落春见状,赶紧又添了一块砖:“母亲,我们当初不是商量过了吗,送舅舅去寄宿学院,只有将舅舅关在学校里,让他无法出来,才不会继续学坏,然后再请学院里的师长好生教导舅舅……”
“可是这样一来,又要花一笔钱。这样算下来,每年的束脩和学费等花销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邢夫人虽然有些心动,但是多年养成的吝啬习惯让她不免有些心疼,尤其是眼前明明有个不需要花钱就可以去的学堂,更是让她觉得这笔钱花起来格外的肉痛。
听了邢夫人的话,落春忍不住失笑,她就奇怪,原本不是和邢夫人了嘛,送邢德全去寄宿学校,怎么她就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呢,果然是吝啬的毛病又犯了。她笑着劝道:“看母亲这话的,为了让舅舅他们一家进京,几百两的银子宅子买就买了,眼睛都没眨一下,这会怎么又心疼起这点小钱来了?就舅舅的年纪,就算送他去读书,又能读几年?何况,他去了学院,虽添了那边的花费,但是这边的花销就减了,左右平衡一下,也没多花多少。再者,和舅舅的未来比起来,稍微花一点钱还是值得的。”
“我知道。”邢夫人叹了一口气道,神色颇为不甘:“只是家学那边的花销明明我们府里出的是大头,但是最终府里去读书的却没有几个,这钱花得真是浪费,不值呀。”邢夫人心里算计着这笔支出,忍不住替府中心疼起来,“早年间,还有那边府里的珍小子、琏儿、珠儿他们几个小子在家学里面,如今只剩下一个宝玉了,偏他还‘三天打鱼,两天晒’,动不动就装病不肯去上学,老太太又疼着,宠着,见他不去上学也都依着他,这钱可是白花了。”
落春微微一笑,道:“太爷爷当初建这个家学,是为族中子弟所建,可不单单是为了两府。再,回头不是还有环儿、琮儿呢吗?而且珠大哥留下的兰儿届时眼错不见的也该长起来了,他们也是要读书的。这钱怎么也没白花。不过宝二哥生病了,母亲可曾去看过?”
邢夫人轻嗤了一声,道:“我去老太太那边的时候顺带着看了一下他。是吹了风,有些头疼,不过我看他面色红润,活蹦乱跳的,似乎没什么大事,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我猜多数是懒怠着上学,找的借口。”
“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反正老太太那边对外的法可是宝二哥病了。”落春无意追究真相,直接认定贾母的法,向邢夫人建议道:“母亲回头让厨下做点滋补一类的食物给宝二哥送过去,表示一下关心,算是买个花哨吧。”
“这又何必!”邢夫人不以为意的道:“宝玉跟老太太住在一起,他可是老太太的心尖子,老太太那的待遇可是府里的尖,但凡老太太有的,他都有。跟在老太太身边,难道他还缺我这里的这点东西?我这边的东西人家可未必看得上眼,就算送过去也未必肯吃。”
落春意味深长的道:“虽然表面上东西是送给宝二哥的,但是实际上却是送给老太太和二婶子看的。”有的时候直接讨好贾母没用,但是从她身边的人入手,不见得没有效果。
邢夫人眼睛一转,立刻明白了落春的意思,嘴角一扯,露出一个苦涩而又辛酸的笑容,神色悲哀的道:“呵呵,没想到我这个当大伯母的为了讨婆母的欢心,竟然要先讨好侄子,我这个儿媳妇做的是个什么劲呀!”
落春看到邢夫人的笑容心中一酸,眼中也忍不住带有泪意,道:“都是女儿不好,是我胡乱出主意惹母亲伤心了。我只是想着母亲平日里也是很疼宝二哥的,只是母亲的作为老太太他们看不见,白白浪费了母亲的一番情意。我提出这个主意,不仅仅是为了让母亲讨好老太太,更是觉得,在这府里,有些事,做了是要人看到的,不然你就是费了百般气力和心血都没用,因此才这么。不过,母亲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当我刚才什么都没。”
邢夫人摩挲着落春的头,叹道:“傻丫头,你的心意母亲明白。不过是我张张嘴的事,又不用我动手,花的又是公中的钱,也不用我出半文,结果两全其美,我又有什么不乐意的。母亲谢你还来不及呢。”
虽是如此,但是落春和邢夫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有志一同的不再提起这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