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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正在桥边赏月,看得出神。
忽然天空响起一道长鸣,从倚亭阁升起一片红红蘑菇烟花,烟花炸开又落下一地繁华。
陈季抬头看得一眼不眨,何慈以为他也是为兄长的行酒令发愁,便自告奋勇的拉起他道:“阿三跟我来。”
陈季家中排行第三,父亲见多了儿子不觉稀罕,随口便给了他这个阿三的表字。
他当然不喜人这样叫他,可从何慈口中叫这阿三,他却并不反感。
何慈带着他挤过人群来到岸边,河岸上柳树枝条摇摆,树上绑了一圈圈红绳子,上面挂满了各种灯谜对联还有半诗。
各地前来赶考的书生有一多半都挤在这处慌的抓耳挠腮,不远处何家的几个先生正端坐在红木桌前说着悄悄话。
何慈解释道:“阿三有所不知,今日我兄长奉了家父之命在此地设行酒令。说是行酒令,其实是家父想要提前从这批童生中物色几个门徒。”
“灯谜还有对联乃是第一关,画船里是第二关,考的都是些四书五经,若是第二关也过了,那就可以开船上楼,兄长和家父就在楼里候着。”
陈季听罢吃了一惊,小声问他:“时宜兄,令尊这般作为,难道不怕被学政参议?”
何慈笑着反问:“阿三可想与兄长一见?”
陈季听了心砰砰乱跳,想我绝非池鱼之物,今日接二连三遇到贵人,真是祖上开恩。
可面上却露出难色:“时宜兄只怕不妥,我一介书生如何能与家兄相见?”
何慈不以为然:“家兄并非猛虎野兽,反而素来平易近人,我又不爱结交朋友,今日遇到阿三一见如故,兄长不会为难。”
听到此处他不敢再拒,忙整整衣冠紧随何慈。
何慈领着他穿过人群来到河岸边,守船的小厮们见着何慈恭恭敬敬行礼:“二少爷安好,少爷可要上楼?”
见何慈点点头,众人忙不迭得使唤船夫安排画舫,一旁候着的丫鬟们搀扶着两人上船喝茶。
待陈季坐在船上再去看对岸桥,竟觉桥上众人皆是凡夫俗子,一旁何慈见他如此也是笑笑不语。
二人坐船不过片刻,便来到倚亭阁栈桥,小厮们高声吆喝,船夫妥善将船停在岸边。
丫鬟们扶着他们来到桥头,这下倚亭阁更显高不可攀。大堂宽敞明亮,点着彩灯,零星几个赶考书生在和公子们耳语。
俩人收拾妥当,便在小厮指引下来到大堂。
正闲聊的公子书生们见了何慈忙又请安问好,这下可把陈季给唬住,更是下定决心非要抱紧他这棵大树。
为首一个风流公子上前一步问道:“二少爷今日怎有兴致来倚亭阁?”
何慈道:“大哥弄得如此阵仗,我不来都不行。”
众人哈哈大笑,正说着便听二楼栏杆有人喊到:“好你个何时宜,我们哥俩催你半日不见你来,怎么这会又眼巴巴跟上,可是哪个美娇娘勾了你的魂?”
说这话的公子腰缠玉带,身形瘦长,生得颇有些艳丽,只是双眼无神面部有些浮肿,像是酒色之徒。
倒是他旁边的公子似是习武之人,眼如铜铃,两条眉毛斜入云鬓,一身淡蓝衣裳更衬得人越发精神。
何慈抬头看时见是清平县令之子李垚和县尉公子魏南,便高兴的拉起陈季来到二楼。
李垚见到他仍是不依不饶:“何二公子今天实在不够意思,竟是喜新厌旧的。”说着还冲陈季眨眨眼。
何慈连忙解释:“桐梧误会了,我只是刚好与陈季在外边相逢,他也是来乡试的童生,我瞧着是个人物,便带来介绍给大哥相识。”
陈季连忙拱手客气:“在下陈季字阿三,祖籍遂溪,今日有缘与各位公子相识实在是乐事。”
李垚将其虚扶起:“既是时宜介绍的,哪有不是朋友的道理,我乃清平县令之子李垚字桐梧,今年堪堪二十有三,这位……”
他说着顿了一下,瞅瞅旁边人并无愠色又道:“这位是魏家哥哥魏南字北方,年龄嘛……”说到此处,李垚又故意停了下来,与何慈两人一对视,哈哈大笑。
“说来魏家哥哥刚过及冠,不过奈何魏公子爱当人哥哥,我们也就顺着魏公子的意了。”
说完便又笑着用肩膀顶顶魏北方:“魏哥哥你说是不是?”
魏北方身材高大,足比他们三人高了一截,被他这样当众取笑好似没有听到一样纹丝不动。
“好了桐梧,我还要带陈季去见兄长,咱们待会再聊,今晚我请客,咱们哥几个不醉不休。”
何慈见天色已晚怕误了陈季好事,便不敢耽搁向二人请辞。
李垚听他说要请客喜不自胜:“那就说定了,二楼潇雅轩等着时宜。”
说罢两人便往厢房走,只听身材高大的魏北方小声唠叨:“你今天喝了多少酒?再喝醉我可不管你。”
李垚嬉皮笑脸贴上去:“那就让我睡在大街上,随便被人捡了去。”
这边何慈领着陈季往前走,他心中实在好奇。
扭头看时像是魏北方伸手在捏李垚的脸,离得远他也并未看得清。
何慈领着他七拐八拐转眼二人又到了一间正厢房。门前照旧守着四个小厮,为首穿着红夹衫的小厮正在门前来回踱步,见了何慈如释重负。
“二公子您可来了,大公子派了几拨人去请您,到处都寻不到。”
何慈也是疑惑:“他找我做什么?”
“哎呦二公子您还不知道,今日本是星芳姑娘生辰,大少爷是借了星芳姑娘的名号办得宴会,朝廷派来的翰林官员过几日就到,这个节骨眼上谁敢大张旗鼓拉拢门生?”
“可眼看宴会就要开始,这星芳姑娘迟迟不来,派人去请时才发现星芳姑娘居然……”
小厮说到这里又抬眼看看陈季,他正想回避,何慈便道:“好了皓子,都是自己人有话快说!”
皓子这才犹犹豫豫的说出真相:“派人去请时,才发现星芳姑娘不知何时竟吊死在了房梁上。倚亭阁的黄妈妈不依不饶,非说是大少爷把人给逼死的,这会还在里面闹着呢。”
何慈更是疑惑:“她死了与我何干?眼巴巴来找我难不成人还是我害的?”
话音刚落,就听屋里头响起一声呵斥:“混账东西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这一声怒吼硬是把门口几人吓得浑身激灵,何慈更是白了半张脸小声寻问:“爹怎么在这里?”
皓子吓得不敢吱声。
没办法何慈只得硬着头皮往里去,陈季怎会想到出这档子事,本以为能背靠大树好乘凉。
可眼看他犯了错怕是没空再管自己的事,可若是就这样留他自己又显得忒无情,正是纠结着也只能随何慈一道去。
两人在屏风前候了一会不敢动弹,没多久就从里边走出一管家模样的先生:“二少爷,老爷请您进去。”
又对陈季道:“这位想必就是二少爷新认识的朋友吧?”
他正打算拱手回答,却被管家直接打断:“我们老爷要处理一些家事,还请公子先到前厅吃些小酒稍等片刻。”
说罢又不给他留说话机会就对身后小厮吩咐道:“皓子,你去带这位公子到前厅稍等。”
一通交待下来如行云流水,陈季也是头次见个下人不把何慈放在眼里。
而何慈更是小心谨慎随着管家进了里间,竟是连道别都来不及。
叫皓子的小厮见他并不动弹催促道:“公子这边请。”
陈季只能随着他又是七拐八拐,穿过一条长长走廊才算到了正厅。
正厅里摆了两张大圆桌子,稀稀疏疏坐了几位书生公子。美酒佳肴摆了满桌,厅下还有美人吹拉弹跳。
陈季心烦意乱哪有心情再去欣赏,肚子饿了半天早就咕咕直叫,巴不得赶紧吃饱喝足好回家睡觉。
皓子在他身旁小声说道:“这些都是赢了行酒令的童生们,公子可以先去休息片刻。”
陈季到了门前,丫鬟们细心的为其撩起帘子,晚风吹过一阵香风来袭。
他看着前方那人忽觉世界真小,又恼怒不已。
原来前头坐着的就是白日见过的崔昊,陈季怎么也想不通他一个榆木脑袋的人竟能坐在这里,当下便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崔昊见着他也是大喜,连忙起身:“陈季兄,快来这里。”
陈季坐在他身边,气不迭得喝下一杯酒:“白天我怎么也找不到你,原来是自己投机取巧来了。”
崔昊听出他语气不忿,笑着解释:“我盘缠不够,便每日下午都去巷子街给人打铁换些铜板。”
“恰好今日临着雇主上门收兵器,才知雇主竟是宏安关军营里掌管兵器的账房先生。”
“他见我桌上放着《孟子》,便问我是否是乡试童生,一翻交谈他就引我来了此地。”
“这么说,你连那何家大少爷也见了?”
崔昊听出他话中酸意:“陈兄说笑了,何家少爷是何等人物,岂是我说见就能见到的,我不过是来这里蹭一顿好酒好肉罢了。”
陈季听他如此说才算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