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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澜国,永顺渡
柏夜蹲在地上,用树枝写写算算画了半天,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围拢在他身旁的,是一群永顺渡上的挑夫。老老少少都穿着厚重的搭靠,却都空着手。
看见小夜点了点头,他们搓着手兴奋地问:“行了吗?行了吗?”
“差不多。再紧两圈半!”
远处有人应和。
众人稍稍散开,一起盯着码头栈台,每个人的拳头都攥紧了。
木制长臂吱呀一声轻轻抬起。十几包捆扎在一起的麻袋,缓缓地从船舱中升了起来。
吊臂另一端的挑夫听着口令,轻巧地操控机括,把上千斤的粮包稳稳地卸到大车之上。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兴奋的手掌雨点般落在柏夜背上。柏夜边笑边躲闪。
他很欣慰。
这个杠杆吊臂是自己去年小试牛刀设计并制造出来的,省了永顺渡口挑夫们很大的气力。
前几天偷跑去了趟蔚国不算,柏夜这辈子唯一被允许去的地方,就是永顺了。因为,这边也有小叔叔照看着。
永顺地处关南平原水陆交通汇集之处。紧挨在永顺军驿旁的,是江家在这里开设的永顺市。
不光驿守孔德生是自己人,何大成何叔叔,也在这边。
打小教他识文断字的大成叔离开芳邑没几年,就在永顺市开立了牙行。
每日三辆水车,源源不断地将旧镇汤浦的热水供给永顺的浴肆。连温泉水都能换回银子来。在赚钱方面,大成叔绝对是个狠人。
安伯一直有意让大成叔栽培锻炼他。这两年村上进出物产的活计,柏夜已经能配合牙行,独当一面了。这次引江家商队到永顺来交割,也理所当然地由他来操持。
这回虽然差点闯了大祸,却不但没被禁足,反而能再出芳邑,还要托江家大小姐的福。
江静澜执意要带商队去关南大营,而且她还说什么也要带上柏夜。陶老管事磨破了嘴皮,奈何大小姐油盐不进,硬是耍起了无赖。
其实小叔叔们本也有心让柏夜到大营去的。
毕竟关南大营壁垒森严,柏夜呆在大营里,更叫人放心些。于是便顺水推舟,委托白校尉带着他一起护送商队,先去永顺打一站,再直接回大营复命。
促成小叔叔这个决定的,主要还是柏夜自己的功劳。
从蔚国溜回芳邑后,柏夜就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子母灵犀核丢了。这可吓坏了小叔叔们,巴泓叔当即便动身出村,把另一半子核远远送走了。
即便这样,小叔叔们仍是一夜都没睡好。芳邑要是暴露了,那二十年的隐忍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安洛勇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把小夜送到最安全的地方。
道理大家都懂,自然都不反对。他们父子是西陆圣灵族流亡王室的仅存血脉,这么多人已经苦苦守护了快二十年。芳邑现在有了暴露的风险,但灵源却是挪动不走的,那他们父子俩还是分开为好。
程不忧夹着大包小裹的晶核去大阵之前,拉着柏夜去跟白凌羽交待护送的事宜。
虽说二人是平级,但柏夜总觉得程伯对这个年轻人有些过分客气了。当然他不知这里面有什么内情,便把疑惑都压在了心里。
一夜无话。转天天还没亮,小叔叔们就催着柏夜和白校尉动身。年轻校尉可能没睡好觉,看上去有些心烦,却还是默不作声地带柏夜提前出发了。
这是校尉跟小叔叔们妥协的结果。他宁可做柏夜的保镖,也不愿意跟商队同行。
江静澜跟他可能是天生犯冲,只要碰到,两人必然会在言语上较量一番。偏偏大小姐牙尖嘴利又蛮不讲理,她口中的“小白白”到最后总是会败下阵来。
柏夜也实在是有点怵这位大小姐。俩人一拍即合,便甩开商队提前跑去永顺等候车队。
哪知还没进永顺市的大门,牙行的伙计就把他拽到了渡口。说是三天前吊臂被船撞坏了,亟待维修。
柏夜乐得干这种活儿。商队行得慢,干等着无聊得很。
维修吊臂还是花了不少时间。估摸着商队快赶上来了。靠坐在栈台旁的“小白白”又开始皱眉了。
柏夜暗暗好笑。
这个黄脸小长官看着干练老成,可怜碰上了不讲理的江家大小姐,他面皮又薄,嘴又跟不上,看着实在替他难受。
小夜有心过去开导开导他,不过二人这两天一直没怎么说过话。那天虽然替校尉挨了一记火流星,但人家也不像是很领情的样子。柏夜自己当然更不好提什么。
他可不知道,对高傲孤僻的白凌羽来说,肯捎带他一起回关南大营,已经算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柏夜一边挽着袖子一边走向校尉,脑子里正想着该找些什么话题,忽然就停住不动了。
白凌羽嘴里含着一块不知从哪来的肉干,正斜着眼往几十步外的码头上瞄。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胖大的身影落入眼帘。
是熟人。
薛京。
这位薛大人正站在码头上,腆着肚子眯着眼,盯着湖州来的货船卸货。
陪在他身边的人还不少。为首那位仪表堂堂的中年人是永顺市的市丞。柏夜以前见过几面,印象中气度颇为不凡。但现在,在薛京身边他却连站都站不直。
“这人是监察司的肃政史。陆相的人。怎么跑这来了?”柏夜有些惊讶,监察司果然跟苍蝇一样,哪里有辎重物资,哪里就有他们。
“见过。在芳邑见过两面。”白凌羽的两道粗眉毛快速地抖了抖,“手太长,该剁。”
柏夜暗暗撇了撇嘴。心说大帅手下这些年轻的亲兵将领就是不一样。这口气比铁卫们还大。
尴尬的场面没有维持太久。远远一辆大成牙行的轻便马车驶了过来。车上马夫高喊:“小夜兄弟!快上车!三林渡那边出事啦!掌柜的让我送你过去帮忙。”
澜国,永顺官道
一支长长的驮队,正在离永顺渡不远的官道上缓行,队伍拖拖拉拉散了好远。
这驮队构成得怪异。
走在最前面的是几十匹驿马,拖在后面的是健骡和驴子,二十辆驿站的四牛大车则远远坠在半里开外。
四下里,前敌司的巡队如临大敌般警戒护卫着。
永顺驿守孔德生和乙弛并肩牵马,走在驮队的最前面。小乙哭笑不得地抚了抚黄马的鬃毛。堂堂永顺驿队,如今已经沦落成马帮了。
午饭后,前敌司便有急报传来,说海州兵的辎重运输出了乱子。
西江上的海州货船靠错了码头,在三林渡就把投石车卸下。
卸了货的船吃水浅了,跟栈台落差太大,大车再装不回船。六十辆装载着炬石车构件的八牛大车,挤在渡口进退不得,勉强改走陆路,结果重车行出没一里远,就压坏了那边唯一的木桥。
前敌司急调周边民夫前去修桥。可是这样一来,又耽误了火油的运输。
这批精心提纯调制出来的火油,是海州攻城营的命,运输的时候必须格外小心,避免颠簸。驿守没法子,只好打起了自家人的主意。
阎王带着民夫,刚到驿站卸了木料油毡,便被孔德生连拉带哄的又抓了公差。
芳邑的民夫和驿兵临时拼凑成一支队伍。驿马不善负重,只能驮两个铅封木桶,驿兵们只好步行跟着。阎王带领的芳邑驮队赶的都是骡子,也能驮两桶,但脚程又更慢些。眼看天已黑了,离第一屯还有七八里路。
驿守不时回望拖得长长的队伍,忽地停了脚步。
官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支队伍。白衣白马的两列轻骑兵,小跑着追上了驮队,沿着另半幅道路很快超越了过去。
乙弛瞪大了眼睛,盯着掠过眼前的轻骑兵。他们身穿雪白的轻薄皮甲,手擎火炬,只挂着弓箭。
一色的白马步伐整齐划一,几乎听不见杂乱的蹄声。马上骑士的动作幅度也如同一人般齐齐整整,显然彼此之间早已默契十足。
大约二百名轻骑默默驰过,后面是长长的轻辕马车队列,轻松地跟上了骑兵的速度。
乙弛捅了捅德生叔,满脸羡慕的问:“这就是云州弓骑?”
“嗯。云州的。辎重队。”
乙弛是懂马之人。看着驭兵操控双马的姿态,不由得挑起大指:“咱边防军中就没这么多好手,也没这么多好马。”
身旁黄马轻轻打了个响鼻,头颈不耐烦地摇晃起来。
乙弛赶紧抓了抓它的鬃毛,边哄边问:“德生叔,他们车里拉的是什么?”
“箭。”
夜色中看不大清楚,车尾挂着油灯,几幅油布精巧地捆扎在车帮之上,把车顶盖得极严。油布之下应该就是云州弓骑战斗时需要补充的箭支。
小乙仔细回想着阎王叔教他射箭时讲过的话:云州弓骑的战术耗箭惊人。马队射空携带箭支之后,便排队奔回战场上的储箭大车,补充消耗,循环往复,始终保持着战斗力。
这些双辕马车上的驭手和持箭护卫是云州军中仅有的重甲士兵。射术应该也是最高超的。
孔驿守看了看远方。云州辎重队在前面不远向右边岔路拐去。
“第三屯。”
那边确实是第三屯的方向,混编驮队的目标则是更前面的第一屯。
“叔,咱们也快些吗?”
“稳住,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