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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铃只发出了几声沉闷的嗡响,就被人捂住了。
席间诸位大人立刻无声无息地起身恭候。白凌羽抿了抿嘴唇,也拉着乙弛站起身来。
过了半天,藏在柱子后面的柏夜终于看到了今天宴会的主人。
铁青的憔悴面庞,铅灰的稀疏胡须,松垮的素麻宽袍裹住了微驼的身躯。
丞相斜着身体,缓缓靠坐在布置好的靠墩上,苍老无光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神采。
直到这位病怏怏的老人坐下,众人才陆续回位,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连头都不大敢抬起来。
偌大的厅堂之上,气氛逐渐阴冷下来,灯光似乎更暗了几分。
过了半晌陆相才开口,低哑的声音刺进了所有人的耳膜。
“诸位。这些天辛苦了。”
跪坐席间的朝中重臣,都习惯性地深深施礼,但是没人敢接话。
老人似乎抬了抬头:“江家辛苦,大帅也辛苦。肱股支柱为国尽忠,一文一武,很好。”
坐在席末的龙无忌双略带敷衍地抱了抱拳,抬高了音量:“丞相大人自谦了。要说文,您才是大澜国的大腿。我主人家虽薄有资产,还得靠您运筹帷幄,才能稳住南北两线的消耗供应。”
龙无忌说得虽然像是场面话,但不大清楚情况的官员们总觉得好像马屁没拍到点上,反倒是有些挑衅之意。
白凌羽嗤笑了一声,悠悠地说:“可不止运筹于帷幄了。都到一线了不是。”
他指的是白水城,不过在座众官知道底细的并没有几个。只是众人面色愈加尴尬。虽然白凌羽坐在首席,但那是因为尊敬他的父亲。细论起来,哪有他晚辈张嘴的份儿。
江、白二家的人都像是吃了戗药,宴会还没开席,气氛就愈发紧张起来。丞相却不为所动,只是撑着靠墩扭了扭身子。有些疲惫地抬起眼皮,看了看龙无忌:“江浅在南边独力支撑,现在情况怎样?”
“回禀丞相,泉州势危。但我大澜国民同仇敌忾,云集泉州抵御外辱。奈何独木难支,目前只能固守州内几个城镇。”
看到无忌伯伯终于跪坐起来,柏夜也捏紧了拳头。
他们几个人从芳邑躲到帝都之后,一直对南陆联军侵袭沿海三州的战况掌握不多,但是大帅夫人的脸色却越来越严肃。
如今无忌伯伯能现身宴会,估摸着江家确实有些支撑不住,服了软来求援的。
果然,龙无忌又抱了抱拳:“海、雷、泉三州几占半壁江山,国民又历来安逸惯了,久未经战事。单凭他们的一腔热血,恐难立刻退敌。江家实在已无余力全面剿杀南路联军。在下这次到来,也是要向陛下禀明情况,乞颁救兵。恳请丞相也能多多从中斡旋。”
丞相喉间咕噜了一下,满是皱纹的脸上竟然挤出了一副诡异的笑容。
“短短几日之内,就能募集三万余众精兵良将,可见江浅会长在泉州深耕细作,卓有成效。说起余力,你弟弟龙无畏那边肯定还是有的。”
陆相挥了挥手,候在一旁的侍女们立刻无声地鱼贯而出,奉上馔肴。
“至于海州,海州府兵的精锐尽在关南大营。现在北方战事已稳,不如跟大帅商量一下,调回去吧。”
“再说雷州。两三个月前,据说他们已经派兵前往北线支援。到现在连半个影子都不见。余侍郎,天下兵马皆由你兵部执掌,这几千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陆相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响起了一阵低声窃语。不知哪位大声嘀咕起来:“雷州人久不服王化,不会是这次趁乱反叛,加入了人家南陆部队了吧?兵部连这种事也不闻不问吗?”
兵部侍郎余化龙突然被陆相点了名,登时哆嗦了一下,又听见对面文臣中有人附和挑唆,愈发慌乱,连忙撩袖拱手:
“回禀丞相,雷州支援部队三个月前确实已经出了雷州群山。但是他们距离大城实在太远,为了赶路,不听地方官员和向导的劝阻,执意要抄近路穿过湖州境内的雷泽,之后便,便断了消息。”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
白凌羽和乙弛也相顾失色,忍不住回头望向阴影中的柏夜。
小夜没法多做什么表情,但他的心里也是一样的震惊。对东陆的地形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雷泽是禁地。
父亲的笔记中专门有一卷,详细的罗列出了东陆之上的九大禁地。这些地方号称灵气之眼,千百年来天地间充斥着的灵气便是从这九处禁地源源不断地倾泻而出的。
直到近几百年,各处禁地挥发出的浩然灵力才渐渐枯竭,尤其是澜国境内,早已没有自然生长的灵兽灵株。即便是蔚国,灵气也不过是近十几年才有所恢复。
但是九大禁地的周边,仍然像是沙漠中的绿洲,浓稠的灵气始终凝聚不散。最要命的是,禁地里生活的全都是可怕的超阶灵兽。传说中,核心处更沉睡着神一般的生灵。
雷州自有禁地,广袤的怨灵泽便是无人敢闯的禁区。常年生活在禁地周边的雷州人应该深知危险。怎么会为了赶路贸然闯入另一处陌生的禁地当中去了?
余侍郎哆哆嗦嗦地还在向丞相禀报:“最近两个月以来,本部已遣出多路人马,会同湖州牧守搜寻了很久,始终没再找寻到这支部队的任何蛛丝马迹……恐怕……”
“你看看,你看看!那雷泽是能随便接近的地方么?真以为自己了不起,随随便便就能玩弄那些灵兽?”
“说得是啊。这帮山中刁民,要么就缩着脖子藏在山里,一步都不出来,要么一出来就惹祸。真要怕死,躲完一辈子不就得了。”
不知道是哪个胆大的,说着说着瞟了乙弛这边一眼。大堂右侧众位文臣皆会意,附和着奚笑起来。
乙弛和白凌羽自然听得出,丞相一派是在拐着弯骂乙弛、骂铁卫,甚至在骂大帅。
乙弛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又谨记着夫人的嘱托,憋着一言不发。
白凌羽可再也忍不住,粗眉一立,腾地站起身来。把对面的大臣们全都吓了一跳。
白家小爷冷笑了几声,扭头盯着主位上的老人,朗声说道:“说感谢丞相大人对北线的监督。不过雷州兵指望不上,海州兵也回不去了。”
白凌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神色,声音也越来越轻佻:“海州攻城营是重装部队,行动十分缓慢。要是绕路回防,恐怕得一个月才能赶到家。但凡有些常识的人,也不该提出这个方案。”
无礼的话语登时激起了强烈的反响。大厅里文官一脉终于按捺不住,纷纷开口护主。
“你们大营不是有铁卫保着么吗?铁卫都复出了,还要别的州府兵帮什么忙?”
“既然大帅早就有了万全准备,蔚国蛮寇都被河网阻住了,那强扣着海州兵,还有湖州兵又有何用啊?”
“对对,攻城营打野战完全没有优势嘛!还是该加强城防,但是你们连弃三屯,哪还有海州兵呆的地方。哪里还用得着炬石车啊?”
一帮装疯卖傻的老家伙满嘴强词夺理,生生把白凌羽气乐了。
他干脆不理,只是死死地盯着陆相。
固然南陆的偷袭出乎了大帅和兵部的预料,但在此关键时刻,借着泉州求援的机会,便想这般釜底抽薪,真有点太小家子气了。
而且军事调动这方面,也确实轮不到丞相一派指手画脚。
虽然被顶撞了,但陆相似乎不以为忤,反而托着腮帮子,微笑着问道:“白家小爷,有何高见呢?”
“请陛下发兵!帝都离泉州更近些,羽林军足有五万人,帝都周边还有三万水军。还有,大考不是要选拔上阵的强将么,正好可以率兵过去救援。”
“说得好!”
随着一声霹雳似的炸吼,有人旋风般地走进了大堂。众人见了慌忙起身行礼。
进来的是一位满面虬髯却面色白皙的高个青年。此人正是大澜皇帝的长子,大皇子白洌。
他的身后,紧紧跟着身披金甲的羽林军统帅,上将军白濮。
万万没想到,大皇子竟然跑到丞相家的私宴来了。
在瞠目结舌的众人注视下,大皇子腾腾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右首座位上。吏部尚书连忙让开,无声地退到后面。
白濮将军阴测测地扫视了一圈,紧挨着大皇子,也坐到了右首之下。一群文臣忙乱地起身谦让了一番,相府侍从们立刻无声上前,干练地重新调整好了座次。
白冽大喇喇地双手撑住案几,面向众人咧开了嘴:“实不相瞒,陆相早就禀明父皇,羽林军也做好了准备。只待秋考之后,父皇阅兵颁旨,羽林军就会开拔出发,南征御辱。”
大皇子回头跟一动未动的丞相点了点头,接着抓起了酒壶:“这次请大家吃饭,就是希望朝中齐心协力,在陆相的统筹调度下,加强配合协调,确保陛下的阅兵万无一失,确保我的南征,万无一失。”
堂上文武众臣轰然领命。
白凌羽冷冷地盯着闯进来的大皇子,眉毛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
原来,宴会的真正主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