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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寻墨翟不到,那便与伏丘及这些门人弟子聊上几句,看看这墨氏思想到底水平如何。想到这向元荣便试探起伏丘来。这一畅谈,可不得了,那伏丘于治国之道说得井井有条。每当向元荣以实际案例相问,都可获得满意答案,这下心中大喜:“想不到这墨氏学堂藏龙卧虎啊,以伏先生之才,完全可以胜任我国上大夫之职啊!”说罢,起身向伏丘拱手,“伏先生,向某擅自做主,替我家君上邀请先生入朝为官,向某必以上大夫力荐君上,望先生应允!”
伏丘闻听笑了笑,回礼道:“多谢向大夫美意,只是伏某无心官场,何况在下与墨子相比,如莹莹之火对当空皓月,无法相比。不瞒向大夫,在下虽与墨子兄弟相称,但一身所学均是墨子所教。”看了向大夫诧异且不信的目光,伏丘再道,“伏某还另有任务,你看这些门人,我若离去,将无人指导他们功课,如此将荒废他们的学业,辜负墨子的信任。如向大夫不嫌弃,这些门人当中,有些学业有成者,可挑选一二,也算我墨门为咱们宋国略尽薄力!”
“哎呀,原来伏先生也是宋国徽山之人啊!这倒是向某失礼之处。”向元荣此时才知伏丘于墨子都是宋国之人,从言语上可判,这二人定是同乡,那自是徽山人士。
“不敢当,不敢当。”伏丘客气道。
这同为故乡人,所聊话题便多了起来,向元荣这边欣赏伏丘的学识,那边伏丘也暗赞向元荣的谦和。见时至饭时,伏丘安排门人备上酒食,请向大夫入座,找了几个学识领先的门人作陪,另也给宋国随从也准备丰盛酒食,安排其他门人陪同。
酒,交友调和器。
一入酒席,三碗下肚,话语便多了起来。
墨门陪同门人四人,分别冉求、任之齐、公孙乘、容下。这四人早年便自幼入墨门,得墨子早期调教,之后又继续跟随伏丘学习,深得墨门思想精髓,入席之前得伏丘提醒,务必要好好表现,将自身才华展示出来。
一门思想,不同人学,感悟不一,专攻有异。
向元荣有心试探,便借用《诗经》中一句“无信人之言,人实不信”问道:“不知如何去理解,于经世治国有何用处否?可有哪位兄台给向某解惑?”
四位门人相视了一眼,容下点了点头,向向大夫拱手道:“向大夫,容下不才,愿解释一二,如有不当之处,还请指正。”说罢向伏丘也示意了一下,伏丘点了点头以示鼓励。
“无信人之言,人实不信。其意为,无诚信品德的人的说话,人是不应当相信的。试想,一个言而无信,谎话连篇的人,若是其述说某事,其必是谎话言之,即便不是谎话,可以其以往行径来说,如何判断其是否真实?所以,要使他人相信自己,就必须做诚实之人。以管理一座城邑为例,于城邑百信而言,需立信,让百姓信任执政,民风自会和善,民风和善自会互爱,民风互爱当有战事或天灾自会互助,民风互助则齐心协力,其利断金。以小同大,治国亦是如此。以上是容下一点见解。”
“好!说的好!”向元荣鼓掌道,“以小见大,从经营一座城邑便可看出此理等同天下,见解甚是到位!向某还有一事,却难理解,我听闻鲁国国君,曾委任宓子贱为单父宰,那一年正值麦熟,齐攻鲁,取道单父。单父百姓向宓子贱请求赶快把城里的人放出去抢收小麦,数次请求,宓子贱始终未应允。后来齐国的军队把麦子抢走了。执政季孙氏听说此事很生气,派人质问宓子贱。宓子贱蹴然曰:‘今兹無麦,明年可树。若使不耕者获,是使民乐有寇,且得单父。一岁之麦于鲁不加疆。丧之不加弱,若使民有自取之心,其创必数世不息。’如何理解宓子贱这番话语?这话是对是错呢?”
四位墨门弟子仔细咀嚼宓子贱这番话意,约有盏茶时间,任之齐拱手道:“向大夫,在下任之齐,深思宓子贱这话,略有感触,愿谈论一番,不足之处见指正。”随后也向伏丘请示一番,又向三位同门示意了下方才说道,“之齐曾有闻宓子贱之名,乃孔仲尼得意弟子,有君子之德。其这段话中,关键点有二,一为‘若使不耕者获,是使民乐有寇’若让不耕耘的人也可以收获麦子,人民就会喜欢有敌寇入侵。如此一来,民心懒惰,懒惰容易勤劳难,懒惰亦有传播之效,若是民心懒惰,一传十,十传百,必将耕种荒废,如此一来单父苦也。若再有战事,如何备粮作战,如此单父危矣。二为‘若使民有自取之心,其创必数世不息’,此语强调若让百姓养成侥幸获利的心理,这种影响几代都不能消除,正确处理长远利益与眼前利益的关系,要学会放弃眼前的苍头小利,才能获得长远的大利,眼前利益虽然可观,但如为此损害了长远之利,实属饮鸠止渴。之齐私以为,宓子贱言之有理,于治国之道,深有借鉴之意。以上为之齐之见。”
向元荣仔细品味了任之齐的见解,伸出大拇指高赞道:“好!此解解惑了我心头多年的疑惑,不愧为墨子高徒!”
宓子贱这番话,即便放在当今,也是深有意义。当今社会,改革开放,四处拆迁,一夜暴富者比比皆是,那些获利者让其他待拆迁的百姓看到好处,不思工作为荣,以拆迁获利为荣。房产商四处建房,那些手握拆迁款之人四处买房炒房,炒房所得利润居高不下,令制造企业感触,辛苦一年不如炒一套房子获利,纷纷加入炒房大军,如今炒房团以一些大企业为主,每当企业周转资金不灵时,售出几套房源周转。制造业纷纷下滑,这便是“若使民有自取之心,其创必数世不息”,炒卖房子的这种快捷高利,不知会影响社会多少年。两千多年前的古人早已知晓这番利害,今人尚不知或尚不愿知,可悲!
向元荣又说:“同样是宓子贱之事,当年宓子贱刚到单父不久,该地的大小官吏都前往拜见。宓子贱叫两个副官拿记事簿把参拜官员的名字登记下来,这两人遵命而行。当两个副官提笔书写来者姓名的时候,宓子贱却在一旁不断地用手去拉扯他们的胳膊使两人写的字一塌糊涂,不成样子。等前来贺拜的人已经云集殿堂,宓子贱突然举起副官写得乱糟糟的名册,当众把他们狠狠地鄙薄、训斥了一顿。宓子贱这番做法使满堂官员感到莫名其妙、啼笑皆非。两个副官受了冤屈、侮辱,心里非常恼怒。事后,他们向宓子贱递交了辞呈。宓子贱不仅没有挽留他们,而且火上加油地说:‘你们写不好字还不算大事?这次你们回去,一路上可要当心,如果你们走起路来也像写字一样不成体统,那就会出更大的乱子!’按常人理解,这二人面见鲁君,必会将宓子贱的所为添油加醋讲述一番,那鲁君正常之下,必会以为宓子贱无德无才,或罢免或远离。可令人不解之处,鲁君还是很放心宓子贱治理单父。这是为何?”
这番话出,四位门人仔细思考,即便已经做过回答的两位也在用自己的思路判断。时候不长,一人拱手道:“冉求有些想法,愿说出来以供大家参考。冉求以为宓子贱此番作为必有深意,其深意便是二字‘擎肘’。”见众人望向自己不解,便继续解说,“这必是当年他在朝廷为官的时候,经常发表一些有益于国家的政见。鲁君的近臣左右干涉以阻挠其政治主张的实现。此次,宓子贱必是借这二位副官之手,向鲁君隐喻,提醒其执政时要警惕那些专权乱谏的臣属,不要因轻信他们而把国家的大事办糟了;同时也是提醒鲁君不要干涉其执政单父。而后鲁君仍是很信任宓子贱,如此可见,鲁君已是明白其隐喻。这个事例,于管理之道甚为有借鉴,既要君主开明,也要下属有真才实干。这便是冉求一些想法。”
“嗯!有道理,有道理!”似乎勾起了什么心事,向元荣愣神了一会儿方才大声道,“好!此解也给向某开豁,当值得饮一杯。”说罢举起酒器,向冉求敬酒,又向其他众人敬,“这宓子贱乃是儒门贤士,治国思想崇尚儒学,而今墨子新开墨学非攻兼爱,如此,儒墨是否会有冲突?”
最后一位墨门门人公孙乘尚未回答问题,这公孙乘话语不多,但每逢问题,都仔细思考,心中暗自将自己分析与其他几位同门分析作对比,几乎意见相同,此刻听闻向元荣此问,便拱手道:“河水支流渭水,渭水浑浊,渭水支流泾水,泾水清澈,泾入渭,清浊不混,泾渭分明。然终同归于河水,奔腾入海也。”
这话说完,便不再言语。众人听完,安静片刻,向元荣抚掌笑道:“好!好!好!如此譬喻,恰到好处,形象逼真,言简意赅!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公孙乘。”
“哈哈,向大夫莫怪,公孙向来寡言少语,但每每一语中的,众门徒中,其善思,虽不语,但心中自有乾坤。”伏丘笑道。
“是啊,公孙师兄,才是我等师兄中一等一的。”任之齐也赞道。
“看得出!自古以来,内秀者藏锋不漏,来,公孙兄、冉兄、任兄、荣兄,向某敬四位!”说罢一饮而下。喝完酒,再道,“四位如此大才,向某愿代宋君邀请诸位入朝,力荐为中大夫,不知四位意下如何?其实以四位之才足以任上大夫,唯年龄之故。”
听到向元荣邀请,四人大喜,转头看向伏丘。伏丘大笑:“还不谢过向大夫,不是向大夫这番知遇之恩,岂有如此年龄便获中大夫?”
得到伏丘应允,四人急忙离席向向元荣拜倒,以谢知遇之恩。
见到四人拜倒,向大夫急忙离席站起,上前扶起四人,大笑道:“此番峄山之行,虽有遗憾未能见墨子一面,但得四位兄台而归,也可谓不枉此行啊,有四位相助宋国,宋国富强指日可待!”
次日,四位门人收拾妥当,向伏丘及众师兄弟告辞,随向元荣去往宋国。
这四人的成功,狠狠的激励了墨氏门人,让他们看到了平民也可为士子。
不说向元荣带着四人回国,且说远在伊阙的墨氏学馆,也发生了这样一幕,情景虽不同,但也相似。
自墨子离开墨氏学馆,众多门人或留在书馆研究老师讲授课业,或离开学馆寻找机缘。墨氏学馆的门人不同于墨氏学堂,入学者年龄偏大,而且有些还有家学基础,像那清羽知本就在伊阙任县邑,钦佩墨子学识,加上自身理想,便追随于墨子。
此番在墨子门下学习四年有余,于治国经世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入学前,墨子也强调,古史子集、经世治国之道,均可传授,唯攻守之道不可轻传,此道学了之后若控制不住自身权利欲望,易起杀伐之心,助纣为虐。因此,此道须经得起考验后方可传授。
这清羽知这日对两个相交较好的同门说道:“如今先生已不在学馆,我那伊阙县邑也没什么做头,不如去那晋国闯荡一番,毕竟久为霸主,四卿实力不容小觑,我与那智瑶上卿门下一大夫相熟,让其为我们引荐,或可在那博得一番功名。”
其中一个叫乾丰离的问道:“难道你在伊阙为下大夫不够好么?为何要去晋国?”
“伊阙虽为天子都城所属,但如今天子势弱,各方诸侯有哪家还尊王命?那晋国四卿不合,即将大乱,大乱出英雄,正是博得功名好时机啊!”清羽知望着窗外露出深邃的眼神。
“知兄说的对,小弟愿随你一同闯荡,到时少不得借你之光入那智氏门庭。”另一个叫宋风的听后,很快做出决定,“丰离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