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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二人下泰岳,一路西行,临近黄昏,来到泰山西麓的一个城邑,都君邑(今山东省肥城市石横镇)。
看看天色,禽滑厘对墨子道:“看这小城,人口应是不多,师父,看来我们需要找户人家过夜了。”
墨子点点头:“去问下吧,若有哪家愿意留宿,我们支付一些钱粮回报。”
那禽滑厘向城内寻去,在那城中,看到一户大户人家,便上前去扣动门环。时间不长,有位老者开门,眯缝着眼,盯着禽滑厘看了看,又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问道:“这位小哥,不知有何事前来敲门?”
“老伯,我与师父从外地赶来,路过此地,想在您这借宿一晚,您看可行否?我等愿出些饭资。”禽滑厘拱手道。
“原来是过路的,那进来吧,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些粗茶淡饭。至于饭资什么的,不需要,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这老者开门请禽滑厘进屋。
禽滑厘先让师父进入,墨子向这老者拱手道:“叨扰老伯了!”
跟随那老者进入。这老者边走边说:“正好我们也准备吃晚饭,便一起用餐吧。”说罢,对着里屋喊道,“老婆子,多添两副碗筷,有两位赶路路过,在咱家住一晚。”
“好的,老头子。只是没有准备什么菜,有些寒酸了。”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大娘,不必准备,就是家常便饭就好。”墨子微笑的向那厨房道。
声音刚落下,一位老妇人端着一些碗筷走了进来:“坐吧,先吃着,不够我再做些。”那个时代民风淳朴,没有那么多功利心。
“多谢大娘,您也坐下一起吃吧,这番真是叨扰了。”墨子起身让道。
吃过晚饭,禽滑厘帮助那老妇人收拾碗筷,那老者让墨子自便,自己则来到屋内,将油灯点起,取过砚墨,研磨起来。
墨子一见这老者似乎要写字,便上前道:“我来替您磨墨吧。”
老者看了眼墨子,点点头,唠起家常话:“小伙子,听你的口音不是附近的,这是要去哪啊?”
“我是宋国徽山人氏,和弟子去瞻仰了泰岳,这下了泰山,准备去往那晋国,恰好路过这里。看老伯这墨砚,不是凡物,看来老伯也不是普通人啊。”墨子笑笑道。
“好眼力,小伙子!”老者赞道,“我这墨砚啊,乃是好友从越国歙县带来,礼物贵重与否不重要,关键之这情义深哪!”老者一边说一边取出一副空白竹简,展开铺好,将那油灯挑亮,“唉,年纪大了,眼神越发不济了,写个字都看不清了。”说罢又取出一副竹简,那竹简却是已写好字迹。
墨子用眼扫了一眼,却是历史编年记载,又向桌边看去,那放着好多竹简,那竹简外面标有标记《春秋五》。墨子眼前一亮,问道:“老伯,您这部书是仲尼先生的《春秋》么?”
那老者抬了头看向墨子:“小伙子,你也知道这部书?不简单啊,怪不得可做那小伙的师父。”
“那您这是要做什么?是抄书还是编写什么?”墨子问道。
“这《春秋》,是我的好友所写,记录了自鲁隐公元年至鲁哀公二十七年每年发生的大事,我看其有些事件描写的太过简单,便想趁有生之年为其做下注解,方便人们更清晰了解历史。”
“不知老伯如何称呼?您这番作为可称名垂千古啊,小子墨翟钦佩至极!”说罢,墨子起身向这老者行了个大礼。
“不敢当,不敢当,我姓丘名明,由于我父亲曾任左史官,因此我有时自称左丘明。”老者笑呵呵答道。
重新坐好后,墨子继续磨墨:“左丘老伯,不知小子能否一览您注释好的部分。”
“喏,都在那里,你自己看吧。”这左丘明也未藏私,让墨子自己去看。
“多谢左丘老伯!”墨子随手取过一份竹简,上面标有“左传僖公二十一年”,打开一看,左起首为《春秋》内容,随后《左传》加以注解:
【经】二十有一年春,狄侵卫。宋人、齐人、楚人盟于鹿上。夏,大旱。秋,宋公、楚子、陈侯、蔡侯、郑伯、许男、曹伯会于盂。执宋公以伐宋。冬,公伐邾。楚人使宜申来献捷。十有二月癸丑,公会诸侯盟于薄。释宋公。
【传】二十一年春,宋人为鹿上之盟,以求诸侯于楚。楚人许之。公子目夷曰:“小国争盟,祸也。宋其亡乎,幸而后败。”
夏,大旱。公欲焚巫兀。臧文仲曰:“非旱备也。修城郭,贬食省用,务穑劝分,此其务也。巫兀何为?天欲杀之,则如勿生;若能为旱,焚之滋甚。”公从之。是岁也,饥而不害。
秋,诸侯会宋公于盂。子鱼曰:“祸其在此乎!君欲已甚,其何以堪之?”于是楚执宋公以伐宋。
冬,会于薄以释之。子鱼曰:“犹未也,未足以惩君。”
任、宿、须句、颛臾,风姓也。实司大皞与有济之祀,以服事诸夏。邾人灭须句,须句子来奔,因成风也。成风为之言于公曰:“崇明祀,保小寡,周礼也;蛮夷猾夏,周祸也。若封须句,是崇皞、济而修祀,纾祸也。”
“左丘老伯,您注释的可真详细。”指了指竹简,墨子笑道,“这子鱼便是小子的先祖。”
“哦,原来小哥也是名门之后,倒是失敬了。”左丘明拱了拱手。
“不敢,不敢。”墨子回礼。
得知墨子是子鱼的后人,那左丘明话语便多了起来,似乎有了共同语言。这一交谈,那左丘明顿感惊讶,放下手中笔,浑浊的双眼盯着墨子:“看来小哥绝非常人啊!这番学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可谈尧舜商汤,后可论社会发展。不知小哥师承何人啊?”
“小子自幼家学,后得异人指教,又多方游历,结合那史籍事态,略有些见解而已。”墨子谦虚道。
“哈哈,小哥不需谦虚,以你之才,不逊于鲁国孔仲尼,不亚于周朝老聃,且你又有异于他们的地方,虽与你交谈不多,但言语间已透出来,那便是你又精通兵法谋略、攻城守城之诀窍。这若放置任何一国,足以以一己之力成就霸主地位啊!”
“哎呦!左丘老伯,您这话可莫要传出,否则小子性命不保啊!”墨子开玩笑道,“我不过一介布衣,离那朝堂尚远。再说那霸主岂可凭一人实现,看那晋文公,那是君主英明、尚贤,能同甘共苦,恰得赵衰等五贤,方延续百年霸业。再看那齐桓公,不计前嫌,放开心扉接纳管仲,方成其霸业。而吴国夫差,虽得伍子胥、孙武那般能人,后来却昏庸至失其江山。”
“小哥看的透彻,老朽不及也。”左丘明点头道。
“老伯过誉了。”墨子客气道,“若平心而论,您这部书成,其功绩自是传唱百代,后人自有评价。”
“后人如何评价,老朽是看不到喽!”左丘明揉了揉眼睛,笑呵呵道,笑罢,提起笔沾了沾墨,继续书写左传。
墨子坐在边上,看到那墨少了,便为其磨些,就这样看着这左丘明为春秋做解。过了一个多时辰,那左丘明方才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唉,年纪大了,眼睛又有疾,写点东西真不易。”
“老伯,不是夸您,你这全凭记忆来书写这部史书,当真了不得呀,您得对这些历史何等熟悉才能做到。”墨子由衷赞叹说道。
“我曾在鲁国做史官,空闲时间,便好读史书,读得多,便也都记住了。这倒没什么,唯熟能生巧而已。”左丘明晃动着手腕,“写到如今,才写到襄公十年,还有很多要写呢,也不知我这双眼能不能熬得住。”
听到左丘明多次强调眼睛,墨子仔细看了下左丘明的眼睛,就见那双眼昏暗无光,眼中充满血丝。“五脏六腑之精气,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精之窠为眼,骨之精为瞳子,筋之精为黑眼,血之精为络,其窠气之精为白眼,肌肉之精为约束,裹撷筋骨血气之精而与脉并为系,上属于脑,后出于项中。”墨子说了这么一段话,什么意思呢?大致是说,睛的窝穴是眼,骨之精形成为瞳子,筋之精形成为黑睛,血之精形成为眼睛的赤络,气之精形成为白睛,肌肉之精形成为眼胞,包裹收拢筋、骨、血、气的精气而与眼的脉络合并,形成为目系。再换种通俗的理解便是,眼睛是精气的表现,其中肾的精华表现在瞳孔。瞳孔外的黑眼睛是由肝精来决定的,因为肝开窍于目。心的表现在眼睛的血络上,肺表现为白睛,脾的精华表现为约束整个眼系。
“老伯,您书写左传时,长时间俯身书案,心经、肺经受到压迫,脾、肝也受到肋骨挤压,肾经受到一面受拉一面受压影响其功能,且又盘膝而坐,下肢血脉不畅。心经受压导致眼球布血,肺经受压眼白浑浊,肾经、肝经受到挤压,则视力被影响。您以后再书写时,可做一个木椅,将书案抬高,那样您就可坐直了,可缓解身体疲劳。另外,您可按摩这几个穴位,睛明、攒竹、鱼腰、丝竹空、瞳子缪、眼球、四白、承泣、太阳穴,这些穴位会缓解眼部疲劳。”墨子一边解释一边示范。
左丘明跟着墨子一步步照做,做了几遍,再睁开眼睛,果然感觉眼睛清明了不少,顿感大喜:“这按摩之法果然有用,老朽真的要好生感谢你一番啊!”
“要什么感谢,与您老这番千秋大功德,我这点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墨子笑道。
夜已深,左丘明准备了一套客房让墨子师徒早早休息。
第二日,墨子与禽滑厘吃过早饭,对左丘明道:“左丘老伯,昨夜叨扰一晚,也没什么好回报的,让我为您做套桌椅吧!”
“哦?小哥还会做木工么?这可是手艺活啊!”左丘明道。
“为了谋生,小时候和父亲学了些。”墨子笑道。
“可这木工需要诸多工具器械,我这也没有啊?最近的木匠离这里也有二三十里远呢!”左丘明道。
“无妨,我自有办法,您稍等一会儿,我去山上寻些木头。”墨子回道,说完招呼禽滑厘离开左丘明的家,直奔山上。
“师父,那左丘老伯说的对,咱没有锯、斧、铇、凿,如何做那桌椅?”禽滑厘问道。
墨子扬了扬手中的墨刀,“我这不是有这个么!”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