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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帅哥!帮个忙?”
程亦奇迷惑地望向声音源处,这大半夜的,他身上突然冒出一股恶寒。
等看清楚围栏后站着的一个黑影,他立马谨慎地往后退了三步,大声喊出连环三问:“你是谁?什么忙?要干嘛?”
那人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小声点,别招来保安了!”
程亦奇又往后退了三步,大半夜地躲保安,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他扫了一圈,发现周围居然没有一个保安。
市二女中的安保工作不合格!程亦奇暗暗想道。
那人看见程亦奇一副要走的架势,赶紧扯下了包了一半脸的口罩,指着自己着急地说:“我是市二女中的学生,今晚……有点事,必须要出校,你能过来帮我一下吗?”
程亦奇脑子里突然闪过《聊斋志异》里的聂小倩用琴声吸引宁采臣的片段。有段时间,程澈很迷王祖贤版的《倩女幽魂》,在祁家玩过家家,她一个人自导自演地披着白色被单扮聂小倩,祁琚扮演宁采臣,他则被迫扮演……树妖姥姥。
他半信半疑地走近几步,终于在微弱灯光下看见这个穿着一身蓝色的清洁工服的女生。
那女生也看清了程亦奇的脸,微微一怔,随后狐疑地皱了皱眉,试探地问了一句:“程……澈她哥?”
程亦奇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问:“诶?你认识程澈?”
他抱着手臂凑到栏杆前,眯了眯眼,“你是……杨潇韵?”
杨潇韵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羞耻地想起了三年级时超级中二病的舞台罢演,心里祈求面前的男孩千万别想起她和他妹妹在闪光灯下的双魔乱舞。
程亦奇露出一抹玩味笑容:“小天鹅?”
“……”杨潇韵假咳一声,回归正题,“程同学,我从这个围栏上翻过去,你能在对面接着我吗?”
程亦奇挑眉,“你要逃学?”
“呸呸呸!现在是周六晚上,我想离校,不是逃学!”杨潇韵话音刚落,就把自己的书包给隔空扔了过来,咚一声正好落在程亦奇脚边,“给点力啊同学!”
她利索地踩上围栏底部的水泥基座,漆黑皮靴蹭着已经有些掉漆的栏柱,三两下就翻到了围栏上方。
“老手啊!”程亦奇在底下感叹道。
“得了,我这是迫不得已。”杨潇韵双手撑在围墙上,像一只往后扑棱翅膀的小鸟儿,双腿在空中晃了晃,“麻烦你接着我了,程同学!”
“哈?”程亦奇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少女利落往下一跃的身影,他脑子一懵,下意识地张开了双手。
“砰!”
一声低低的闷哼响起,程亦奇感觉自己的尾巴骨都要被摔裂了——
杨潇韵正好扑到程亦奇身上,双手摁住了他的肩膀,就像刑侦剧里警察压制犯人的样子。
“你的技术不行啊?”杨潇韵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草。
说谁技术不行?程亦奇心里暗骂一声,他坐起身揉了揉尾巴骨,“拜托!和我一起翻墙的队友都不用人来接的好吗?”
杨潇韵挠了挠头,向他伸出一只手,“多谢啦。”
程亦奇一把握住杨潇韵的手,借着她的力气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扫他了一眼杨潇韵的清洁工穿着,“你打扮挺独特。”
杨潇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抬手就脱下了肥大的蓝色工裤。
程亦奇瞬间背过身捂着眼睛,大喊道:“你要干什么?”
杨潇韵漫不经心地说:“我脱裤子啊。”程亦奇侧侧耳朵,听见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最后还响起了解拉链的声音。
“你……要对我做什么啊?”程亦奇咽了咽口水,又问。
杨潇韵头顶上浮现一个问号,“我能对你做什么?”
程亦奇心里想,一个脱衣服的女孩还能对青春少男做什么……自己只是当了次肉垫,还用不着她以身相许。他刚想劝杨潇韵穿上衣服好好做人,就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晃到了他面前,捡起了地上的书包。
他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孩,杨潇韵穿着黑色紧身裤,影影绰绰地显出她一双笔直长腿,白色不规则剪裁T恤外套着一件黑色的短款机车外套,隐隐能露出一点纤腰。
再配上一双黑色的低帮皮靴,活活像是007系列里的邦女郎。
“你……”你这是要赶去哪个片场?程亦奇一噎,被突如其来的灯光迷了眼睛。
白晃晃的手电筒灯光直直地照在他们身上,远处传来保安的呼喊声。无处遁形的两人对视一秒,从彼此的眼神中明白了下一步的指示。
“跑!”程亦奇一只手捉住了杨潇韵的手,另一只手迅速地捞起地上的书包,以篮球进攻突破的速度全程带着杨潇韵冲出草坪,趁着三十秒绿灯的空隙,直接往马路对面奔去。
程澈做梦都不会想到,此时他的哥哥程亦奇,和她曾经的同班同学杨潇韵,这两个看似毫无关系的陌生小学校友,正在马路上出演着一场市二女中的《速度与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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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摩托……车……精啊?”小巷子里,杨潇韵扶着墙,气喘吁吁。幸好她舞蹈功底深厚,平时有锻炼的习惯,不然她绝对跟不上程亦奇的速度,只能被他甩在地上摩擦。
程亦奇上身靠着墙,双手抱在胸前,倒没有杨潇韵那么喘,只是呼吸有些急促,他朝杨潇韵笑了笑,夸赞了一句“体力不错。”
居然和他跑了三条街。
杨潇韵目不转睛地看着墙边少年张扬的眉眼,昏黄而温暖的灯光映着他意气风发的侧脸,弯弯浅笑的嘴角隐隐透着肆意不拘的年少锐气。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杨潇韵脑海中突然想起这首诗。
程亦奇看着杨潇韵看着自己发呆的模样,用手弹了弹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杨潇韵吃痛一声,捂住脑袋,“想你妹!”
程亦奇挑挑眉,“你骂人呢?”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和程澈虽然是双胞胎,但长得真的很不一样。”杨潇韵模糊地想起记忆里的小程澈,她的眼睛像带着莹润水光的大葡萄,笑起来能弯成一座月桥,脸部线条很柔和,完全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程亦奇正好相反,他的双瞳颜色比较浅,还是细长的双眼皮,鼻梁高挺笔直,侧脸轮廓棱角分明,不笑的时候整张脸有种锋利凛冽之感。
程亦奇别开眼,摸了摸鼻尖,不自在地说道:“异卵双胞胎,母体子宫受孕时有两个卵子分别和两个精子结合,然后分别发育成两个独立的个体,差异自然比较大。”
杨潇韵还想再开口,却被程亦奇打断了,他认真地问:“我又不是市二女中的学生,为什么刚刚要跟你跑?”
杨潇韵狡黠地笑了笑,“如果你不跑,你也会被保安当作和我早恋的坏小子抓起来的。”
程亦奇忍俊不禁,他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从靠着墙壁的姿势站正,“哥请你吃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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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三分钟,程亦奇左手的卡西欧运动手表就要跳到第二天了。
他把杨潇韵带到附近的烧烤摊上,才猛然想起她是跳舞的,“你跳芭蕾舞能吃烧烤吗?”
杨潇韵无所谓地笑笑,一屁股坐在红色塑料椅上,“本来是不能摄入这些高热量食物的,但没关系,以后我就不跳芭蕾了。”
程亦奇看她一眼,“为什么?”
他从劣质的抽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巾仔细地擦了擦油腻的桌子。他先擦拭着杨潇韵那块桌面,然后草草地抹了抹自己这边,随后将纸巾包成团,用一个投篮球的准头把纸巾抛进了垃圾桶里。
杨潇韵低头看菜单,回了他一句:“我去韩国当练习生。”
程亦奇疑惑地看着她,“练习生?”
“我之前参加了韩国一家娱乐公司在中国的艺人选拔赛,通过了,等会七点的飞机直飞首尔。”她挥挥手招来烧烤铺的小伙计,噼里啪啦点了一堆肉,“鸡中翅三串,烤五花肉一份,午餐肉一份,骨肉相连两串,蒜肉扇贝一打,烤土豆茄子馒头片,再来一瓶青岛。”
“你能喝啤酒吧?”杨潇韵问,见程亦奇点头,她又改口,“再加一瓶青岛。”
程亦奇好笑地看着她:“你能吃这么多?”
“不吃白不吃,等当了练习生之后,就没烧烤吃了。”杨潇韵没心肝地说。
“你爸妈能让你去韩国出道?”程亦奇冷不丁问了一句。
杨潇韵正在掰一次性筷子的手顿住,她耸耸肩,说:“他们管不着。”
程亦奇正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老板正好上了两罐青岛啤酒,杨潇韵嚷嚷道:“老板上错了,我要玻璃瓶装的。”
程亦奇直接帮她起开易拉罐的拉环,递给她:“你等会要坐飞机,小心酒精超标。”
杨潇韵想了想,好像挺有道理。她接过程亦奇手中的青岛,一口闷了半罐:“爽!”
程亦奇问:“那家公司不会是诈骗,或者是人贩子集团吧?”
杨潇韵愤懑地说:“我又不是心智不全的小孩子。”
他又问了许多关于那家韩国娱乐公司的信息,搜到了那家大型艺人企划和经纪公司的百度词条,还在它的韩国官网的练习生名单里看到了杨潇韵的名字——。
杨潇韵毫无形象地啃着鸡翅:“你简直比我妈还要啰嗦。”
程亦奇闭了嘴,默默拿起一串土豆吃。
“不过你和程澈还蛮像的,都挺会关心人。”杨潇韵喝完最后一口啤酒,又招呼老板来一罐。
“嗯?”程亦奇发出一声上翘的尾音。
“五年级的时候吧,我妈请了很多同学来看我的芭蕾舞比赛现场,其中也包括程澈。我成了我妈炫耀的资本,所有人在后台见到我都在假惺惺地道恭喜,只有程澈偷偷把我拉到一边,问了我一句,”杨潇韵单手捧着下巴,回忆那些逐渐清晰的往事,“她问我累不累,手酸不酸,脚疼不疼。”
“她还送了我一束自己摘的太阳花,虽然很寒酸,但我最后只留了她送的花,还特地请阿姨把它做成了干花,保存了好久呢。”杨潇韵有些脸红,不知道是啤酒上头了,还是因为谈到小学的自己有些羞涩,“其实我当时的朋友并不多,程澈算是一个,可惜她没过多久就转学了。”
“对了,她为什么转走了呀?”杨潇韵问。
程亦奇顿了顿,“对不起。”
这句道歉,不仅是因为他剥夺了程澈和杨潇韵成为好朋友的机会,更是因为他不能对她说出程澈转学的真实原因。
杨潇韵对这句突如其来的三个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程亦奇的脸色不太好,她也没继续问,低下头继续啃着一串骨肉相连。
一个小时后,程亦奇看着满桌残骸,佩服的给杨潇韵比了一个大拇指。
程亦奇把杨潇韵送到了附近的公交车站,杨潇韵掏出两块钱,指着站牌,“我可以坐专门的机场快线。”
他看着杨潇韵,认真地问道:“你真的决定了?”
杨潇韵垂眼,点点头,“义无反顾。”没有退路。
没过几分钟,机场快线从马路尽头缓缓驶来,稳当地停在公交车站。
“我走了。”杨潇韵向程亦奇挥挥手,没有回头地踏上了机场快线。
“保重。”程亦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杨潇韵重重地点点头,把两块钱投到零钱箱里。
“呲——”公交车的前门沿着既定的轨道慢慢关上,用一道透明的挡板将女孩和男孩分隔在了两个世界。
公交司机一滑手动挡,车摇摇晃晃地启动,车上的女孩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和车外的男孩擦肩而过。
程亦奇转身,双手插着兜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却听见后面传来一阵呼喊:“程同学,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杨潇韵不顾司机的提醒,脑袋从窗户里探了出来,她的长发随风飘扬,像漫漫星河里的柳枝舞着长长的叶条,她双手合拢做着喇叭状,希望温柔的风能把她的问话带到那个男孩耳边。
程亦奇没有转过身,他背对着杨潇韵挥挥手,只留下一个潇洒离开的背影。
风吹过程亦奇的白色T恤尾部,他一边摆手一边想,是不是每一个懵懂的小男孩,在无知的年龄里都会对学校里最漂亮的女孩子心存爱慕。
在围墙栏杆前,他一眼就认出了当年那个能掀起无数男孩内心风浪的女孩,但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居然到现在都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他无奈地笑笑,觉得自己真是幼稚,居然揪着这么点事儿不放。
杨潇韵放下手,撑在窗边,直到公车转弯,再也看不到少年的身影,她才重新安分地坐到位置上。
“现在的小年轻啊……”和蔼的司机叔叔在前面笑着摇摇头,“下次可不要把头伸出去了,很危险的啦。”
杨潇韵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和司机道了个歉。
“舍不得男朋友啊?”司机叔叔没听清杨潇韵喊的那句话,以为他们是一对难舍难分的小情侣。
杨潇韵摇摇头,她甚至不知道少年的全名,也不清楚他的学校,对他的联系方式一无所知。她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遥远的夜空。
仲夏夜的柔和晚风带着一点点潮气,星星点点的路灯散发着温馥的呼吸。街道边的矮牵牛花在众人的悉心照顾下开成了一颗颗绚烂的花球,空阔的马路上时不时响起一阵狗吠声,不知道从哪户人家传出一道悠悠的摇篮歌。
被人艳羡的小公主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庇护和疼爱,她只能脱下高贵而矜持的盛典裙装,换上沉重而粗粝的侠客夜行衣。在晨曦还未到来之前,她要独自往黑夜的尽头闯去,开辟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还好,女侠在出发前遇见了另一位勇敢的骑士。
虽然没有一路同行,但愿未来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