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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川知道梁廷栋的想法并不错,如果没有共和党这个以信仰凝聚起来的团体,光是组织涣散的同盟会根本对付不了那些盘踞在地方上的立宪派绅商。毕竟这些人从前就已经掌握了地方上的治权,当革命党人替他们掀翻了一直压在他们头上的满清朝廷之后,这些人自然就会觉得革命完成之后,革命党人就没有用处了,这江山依旧还是该他们这些控制着地方权力的绅商们来坐。
而向来不喜欢发动群众革命的同盟会,自然是斗不过这些数代根植于本地的地主绅商。因为地方上的百姓大多都是依靠着这些地主绅商吃饭,如果同盟会不能发动群众对旧的经济秩序进行彻底的改造,那么就休想绕过这些地主绅商去控制地方上的群众和资源。
就像现在,同盟会在东三省的力量原本远远大于才组建不久的共和党人,但是在革命的过程中,思想混乱的东三省同盟会很快就把革命的领导权拱手让给了人数较少但团结一致的共和党,甚至于有大量的进步革命党人脱离了同盟会加入了共和党。
所以对于共和党来说,政治上的对手实质上主要还是这些盘踞在县内的地主绅商,不管他们在政治上是持开明还是保守的,他们的存在就已经构成了共和党对改造这个国家的阻力。只不过吴川顾虑到现在还是在同日本和满清政府的战争中,并不希望给共和党竖立太多的对手,这才选择了以温和的方式处理试图出卖革命的立宪派人士。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对这些地主绅商有什么同情心理,出于大局的需要他可以对赵学成等人进行宽大,出于地方政治形势的要求,他自然也不会反对地方军政长官采取严厉镇压反革命组织的请求。
因此他只是思索了极短的时间就下了决定道:“交给人民公审的办法还是很不错的,这些反革命分子毕竟不是我们共和党人的私敌,而是人民的公敌。
在人民面前揭下他们的伪善面具,要比处罚他们更为重要。只要人民能够真正觉悟过来,不再被这些地主绅商所蒙蔽,那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我给你提两个建议,第一公审的声势可以造的大一些,但是时间不要拖的太长,当前党和革命委员会的工作重心还是应该放在对外战争上,而不是放在彻底解决内部矛盾上。
第二就是要给人以悔过的机会,宁可宽大也不可错杀。把所有的地主绅商都推到我们的对立面去,现阶段只会增强敌人的力量。特别是那些具有外国留学经历和学习理工科的人员,可以以批评教育为主,而不必参加公审…”
听到吴川赞同了自己的意见,梁廷栋脸上的表情也明显放松了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地方上的形势考虑,向吴川请求修改中央革命委员会的决定,在吴川没有作出明确答复之前,他心里还是有些喘喘不安的。
现在亲耳听到了吴川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心上压着的石头也就放下来了。长春革命委员会占据了商埠地的道台衙门后就把衙门里的人员全部更换了,但唯有几位厨子给留了下来。这些被前道台孟宪彝聘请来的厨子,虽然不及滨江道衙门的厨子那么出色,不过几道淮扬菜还是做的相当不错的。
这种有别于北方菜肴的精致,倒是让吴川多称赞了几句。只不过他还没享用完自己的午餐,这边调停会议的邀请信已经送了过来。送信的驻长春俄国领事馆武官面对吴川的询问,很快就向他坦白了各国领事邀请他过去的原因,是日本方向领事团发出了照会,抗议革命委员会无礼侵犯满铁附属地,并强行征用南满铁道株式会社及日本侨民的财物等一系列违法条约的行为。
打发走了这位送信的俄国武官之后,吴川一边把玩着领事团送来的邀请信函,一边若有所思的对餐桌边的梁廷栋和王葆真说道:“看起来日本人这是用起了反攻为守的战术,接下来恐怕我们就要陷入一场令人厌烦的条约解释争论当中去了。”
正如吴川所料,当他带着王葆真等人来到俄国驻长春领事馆,参加了第二次由五国领事主持的调停会议时。日本的外交官们搬出了高达一米的文件堆,这是日本跟俄国和清政府就满洲事务各次讨论的文字记录。
当这些日本人放弃了以势凌人的恐吓外交方式,转而开始如一个学究一样开始一个字一个字抠条约和谈话记录时,对于吴川来说这绝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会议。
满清政府的软弱性和满清官员的官僚主义,在条约上和各项中外会谈纪要上留下了太多的模糊区域。对于弱势的一方来说,这种含糊其词的约定实质上给了强势一方下一次索要非法利益的一个突破口,而不是给了弱势一方拖延待变的时间。
和这种抠条约文字的谈判相比,吴川倒是更喜欢之前松冈洋右对革命委员会威胁恐吓的外交方式,反正大家只是嘴皮子上互喷,根本不用承诺什么。日本人在战场上拿不走的东西,自然也就不可能靠威胁恐吓的伎俩从他这里获得。
但是面前这种紧抠条约文字的谈判,对于吴川来说就是一种煎熬。他毕竟不是威廉二世,可以当着外国使节公然喊道:国际条约不过是一张废纸。就算强大如德国,也因为公然挑战国际秩序给英国人打压的喘不过气来,更何况是现在更为弱小的革命委员会。
挑战日本并不会让革命委员会成为列强的公敌,但是真的公然指着国际条约说这不过是废纸一张,那么就算是德国和俄国也不能在明面上站在革命委员会这边了。
虽然坐在这里的各国领事都知道,国际条约不过是各国实力对比关系的一种反映,一旦实力对比发生消长变化,那么原订条约也就成了废纸,并不能束缚强者的手脚。但是谁也不会傻的把这种话公开表达出来,特别是在自己还不够强大的时候。
于是在这场会议上吴川出人意料的沉默,只是任由王葆真带着外交人员和日本外交官争论,而并没有怎么发表意见。他的这种表现,让一直关注着他的松冈和川上两人颇为失望。
这场会议除了为日本争取时间之外,他们也确实希望用这种方式激怒吴川,从而证明他们一直向领事团控诉的一个事实,革命委员会并不是一个秩序的维护者,而是秩序的破坏者。因此日本向革命委员会开战是为了保卫东亚地区的秩序,并不是意图破坏东亚的力量平衡。
但是上一次会议中显得冲动和理想化的吴川,在本次会议中虽然一直阴沉着脸,却并没有对他们的挑衅作出过激的反应,这让已经做好准备的日本外交官完全找不到发难的机会。
会议召开了整整一个下午,就连旁听的各国领事都已经开始觉得有些不耐烦了起来。看着光线渐渐暗淡下来,英国领事吴理斯终于不耐烦的打断中日双方谈判人员喋喋不休的争论,对着吴川问道:“吴先生,你对于日本方面提出的抗议,难道就不能给出一个正面的回答吗?
我不是要你现在做出什么决定,但你们革命委员会总要对日方的抗议给出一个确定一些的答复吧?你们双方这样牛头不对马嘴的争吵,这难道不是在浪费领事团的时间么?”
吴川头也不抬的回道:“因为日方的抗议完全没有可讨论的余地,他们所谓的依据完全就是出自自己的想象。另外,什么时候清国地方官员和外国人的谈话可以作为国家承诺了?好歹满清也是一个帝制国家,虽然没有议会代表人民出声,起码也得皇帝作出的决定才能算是代表国家作出了承诺。
满清最后一任皇帝就是光绪帝,没有得到光绪皇帝授权的条约,我方自然不能给予任何承认。《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正约》签订于光绪三十一年,而自光绪二十四年起,皇帝已经被软禁于瀛台,自那时起满清政府就已经失去了代表国家的正统性。
所以我们认为,一张由非法政府签订的条约并不能约束我国人民在本国领土上行使合法的权力。这一权力来自于天赋,外人无权干涉。”
“荒唐,照你的说法,是不是连《解决1900年动乱最后议定书》也不用承认了?”川上忍不住对于吴川的措词进行了驳斥。
吴川抬头看了川上领事一眼,方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不是光绪皇帝被软禁,非法政府窃取了国家权力,那么就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灾难。”
吴理斯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还待对中国人作出批驳的日本人后说道:“我们今日先不讨论日方是如何取得满洲的特殊权力的。我们还是先解决眼下存在的实际问题,革命委员会派出军警进入满铁附属地抓人和劫取私人财物是否是事实?革命委员会强行征用了南满铁道株式会社的财产是否是事实?革命委员会对此有什么解释?”
“铁路附属地又不是租界,革命委员会行使司法权力有什么问题?至于革命委员会严禁的吗啡、鸦片和武器等违禁品什么时候可以成为私人财物了?
至于强行征用南满铁道株式会社的财产确实有,因为这家所谓的日本商业公司派遣护路军攻击了革命委员会,并私下设立警察局在中国土地上行使非法的警察权和征税权,所以革命委员会决定查封这家危害中国人民生命及财产权的公司。
我相信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允许一个意图颠覆本国政权的外国组织,在本国领土上公开行事的。难道各国不都是如此行事的吗?就是在现在,日本政府不也在朝鲜的土地上查封朝鲜的独立组织吗?我实在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可讨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