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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入秋,院里的花草开始卸去浓妆。疏禾慵懒的斜靠在藤椅上,遥望着天幕发呆,雁排字,不知它们又要飞向何处。
那蔚蓝色的天幕很远,一眼望不到边,那纷飞的雁很快就不见,疏禾也很想自己是一只可以飞走的雁。
嫁入“暮远”将军府转眼已快两年,她只见过关暮远一面。
两年前的那个寒冬,一袭红衣,一顶花轿,她就进了“暮远”府邸。
漫天飞雪作了她的嫁妆,庭院里那棵常青树是她的伴娘。一袭红衣,在皑皑白雪里,妖艳的很决绝。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嫁给关暮远,那个看都不想看她的男人。
她也不记得她的家在哪里,不记得家里人,她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府里的佣人都喊她“夫人”,包括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何欢,要不是祖母还时不时的喊她一声“疏禾”,她都快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这个名字好陌生。
来府里两年,这个府邸还没走遍。疏禾也想到府里各处走走,可是那个暮远将军不让。在这个府里,除了她自己的院子和祖母的住处,哪儿也不允许她去。
疏禾知道关暮远为什么这么做,他就是不想她接近他那些妾室。
他那些莺莺燕燕,疏禾一点都不在乎。如果他肯多看疏禾一眼,她也许还会嫉妒、还会吃醋,但是他没有,至始至终都是疏禾一个人的事,无关他人,所以她不在乎。
疏禾也懒得去认识那些个偏房,都是吴妈在打理,可那些个偏房却隔三差五寻个由头来闹事,她也懒得理,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夫人,请用茶。”
侍女何欢端了杯茶过来,轻轻递过来给她。她还是不太习惯喝茶,尽管他们一直说什么是御赐的上等茶叶等,总感觉味道怪怪的,说不出所以然,就是不一样。
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那些个排字的大雁早已不见了踪影,偶有一两只小雀在屋檐歇歇。
“何欢,去厨房给我取些粟米来。”
“是,夫人。”
何欢十五岁了,疏禾进府后,她一直跟着疏禾,但疏禾总觉得好像很早就认识了一样,像故人。
何欢待她极好,她会武功,一直保护着疏禾。
疏禾曾试探过好几次,都无果,她以前好像真的不识自己。罢了,反正自己一个都记不得,都当是孤人吧。
当孤人挺好的,不用心心念念某些人。
像关暮远那些个妾室平常争得头破血流,一到前方传来打仗的任何消息,不是急的要死,就是哭的要死。
她们争关暮远恩宠的时候,争的死去活来,恨不得弄死一个少一个;关暮远出征战场,又急的要死要活,抱在一起哭的像一个妈生的。
搞不懂那些女人,不过看她们就像看剧似的,疏禾感觉她们给自己多多少少带来了些乐趣,姑且就当乐趣吧。
其实疏禾知道那些妾室很看不起她的,虽然疏禾是个正室,但不得将军恩宠,地位就是个空壳子,只要她们愿意,她们谁都可以在疏禾头上踩一脚。
她们都很清楚,将军是不会为她说一句话的。
何欢很快取了些粟米来,轻轻放在藤椅旁的桌上,何欢看了眼疏禾没喝的那杯茶。
“夫人,我去换杯热茶。”
“何欢,不用,我不渴。”
疏禾赶紧叫住她,说自己不爱喝茶,她爱的是酒,从喉咙一直辣到腹部的那种感觉真好,在府里她不能喝,太多双眼睛盯着的。
“何欢,过来。”
何欢立马放下手上的茶杯,小步跟着移过来。
何欢和她把粟米撒在院里的屋檐旁,让那些飞累的鸟雀来啄几口,充饥总是好的。鸟儿也有倦飞的时候,愿有一僻所供之安歇。
很快就有几只鸟雀飞下来,里面还有只落单的雁,它朦胧的双眼在地上扒拉着粟米,好像不是很方便的样子。厚厚的撒上一层,退至藤椅,半坐半靠,看着它们吃食。
疏禾想,那只雁肯定哭过吧。
北风吹来,掀起裙摆翻飞,青丝缠绕,理也不想理,反正越理越乱。不过这北风吹的感觉很好,让人清醒。
“夫人,云暮在院外。”
在风里凌乱的时候,何欢在耳旁低语相告。
云暮是关暮远的副将,情谊甚过手足,连“云暮”这个名字都是关暮远取的。
这两年来,关暮远不曾踏过疏禾院子半步,云暮倒是常来,每次出征或归来都会来疏禾住处看看。
出征的时候叮嘱疏禾屋的佣人该如何如何,给吴妈定下一堆规矩再走,吴妈什么也不说,只“嗯嗯”的点头。
归来的时候,都会带些精致小巧的饰品啊、华丽的服饰、具有特色的吃食什么的,再来盘查一番,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是否和乐。
因为他是关暮远的人,疏禾总不大爱搭理他,也从不承他的好意。
他带来的饰品再精美,她也从不戴,衣服再华丽,从不穿,吃食再稀奇,她也不想尝。
云暮好像从不讨厌疏禾,不管疏禾多厌恶他,也不管疏禾想做的事有多离谱,好像他从来没说过不这个字。
最开始进府的一年里,疏禾还不是像现在一样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屋的,那时候还常偷偷溜出去喝酒听戏。云暮不阻止,只是在不远的地方跟着。
有时候她很好奇,明明自己每次都是偷偷跑出来的,他怎么每次都知道呢?
疏禾心想,肯定是关暮远派来监视她的。他又不在乎自己,还监视自己,关暮远是这个世界上最混蛋的人。
疏禾不待见云暮,有时候院门也不让他进,他就在院门口把送来的东西交给何欢,临走时深深看一眼。
有好几次疏禾看到他眼里满是哀伤,迟迟才转身离去的背影是那么的孤寂,心底还是发软。
那也是一个孤独的人吧,但是因为关暮远,她不管他是否哀伤,也不管他是否孤寂。跟关暮远相关的人,都跟她无关。
云暮好像有半年时间没来过疏禾的院里了,可能是跟关暮远出征去了。
何欢来报说云暮来了,就在院门外,疏禾本不想见的,可能是关暮远派来监视自己的,他也是职责所在,这样一想,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他。
疏禾没说不见,自是默认同意他进来的。
何欢去院门口引路,疏禾还是斜靠在藤椅上看天看鸟,青丝缠绕,也不想理。“这样挺好,这副疯样子让关暮远知道,说不定他会生气,一生气说不定就休了我,那是我就自由了”,她在心里这样想。
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就是想赌一把,赌关暮远总有一天会休了自己。
“夫人,云暮大人来了。”
“夫人!”
疏禾没正眼看他,余光里云暮在向她作揖问安,她不答话,他也不好起身。
何欢赶紧俯身回礼,并侧身示意旁边的桌凳,“云暮大人有礼,这边请。”
云暮闻声,起身站正,他并没有在何欢示意的桌凳旁坐下,只是看着她,平静的,深沉的两道目光刺向她,她内心经不住一颤。
何欢端来茶,云暮谢拒。
疏禾抵不住那包含故事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他,眼前的人清瘦了不少,眼窝深陷,满是遮掩也遮掩不了的疲态。
疏禾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突然发了光,看起精神了许多。高高瘦瘦的个子,年纪不过二八,即使穿着厚厚的铠甲,披着战袍,也能看出身子有多单薄。
关暮远还是薄情,这么小的孩子就带着出入战场,还不好好照顾人家。她想“如果我有这么一个弟弟,肯定不会让他出生入死。”
唉,终究也是苦命的人,疏禾觉得自己不仅不能照顾他,还一直冷眼相向,其实自己也是冷血的吧。不过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云暮的表情很复杂,惊喜、哀伤、深沉、心疼,一张清瘦的脸怎么能承受这么多的情愁呢。
可能疏禾从来没好颜相看过他,他还是有些惊慌。
“坐吧!”
这句话不受控制的从疏禾嘴巴里蹦出来,一旁的何欢显然一惊,云暮也是,好像没明白疏禾的意思。
何欢立马调整自己的仪态,“云暮大人,夫人请您坐。”
云暮还是不敢相信,看了疏禾一眼,最后还是坐下了。何欢重新添置了一壶新茶,端来了一盘糕点。疏禾拉着何欢也坐下,在她这里没有那些规矩,最讨厌那些什么繁文缛节,什么身份尊卑,什么主仆有别,她不喜那些,不管是什么人,住一个屋里就能一起坐下来。
疏禾拿起一块板栗酥,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茶叶的清香弥漫开来,整个院子都是,让人放松。
云暮摸索一阵,递来一块方巾,裹起来的,里面好像包了什么东西。
“夫人,这个给您!”
看着云暮拘谨又惶恐的样子,疏禾示意让何欢收下。何欢接过方巾,打开一看,是一对红珊瑚耳坠,红的晶莹,艳而不俗,一看就知道是稀缺少有的。
何欢喜欢的很,疏禾让她收起来。
对于珠宝首饰,疏禾说不上喜欢,每天都是像个木偶一样被丫鬟拉去穿穿戴戴,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
扎辫子多好,简单又省力。
何欢收下红珊瑚耳坠后,云暮就起身告辞,何欢送至院门,疏禾再看看屋檐下的那些粟米,已经吃的不剩几粒。
把剩下的那些粟米全部撒下,转身回屋,寒意渐起,夜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