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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突然变得很安静,将军早已身心具损。钻心的痛袭击着他这具躯壳,在这夜里,他感觉一切都失去了温度。
疼痛一次次侵袭他,他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了。总算熬着到了熟悉的地方,马车突然停下,马儿长叫嘶鸣。前方停着一辆马车,似乎是专门在那等着,有人向前走过来,跟车夫交代了几句话,车夫就把“璟玉”扶下了车,交由前面的人带走。
关暮远被那人扶着往那一辆马车走,忍不住回头看,许久,车帘一动不动。他把长长的一口气吞咽下肚,拖着身子往前移,其实他移也移不动了。
对面车上的人透过帘子看他,心底一沉,想下车去扶他,还是没敢下车,他现在的这张脸,不能露。等前面的人到了车门口,他忍不住伸出双手去接,前面的将军生生倒进他的怀里。
“将军!将军!”
璟玉怎么喊都没有用,他伤的太深了。
快马加鞭,一晃而过。何欢强忍着泪水,装作无所谓,她掀开帘子假装看风景的时候,好像看到将军在上马车的时候晕倒了,那马车从自己身边飞奔而去,她其实想再多看一眼的。
马车停在了一个农家小院里,璟玉慌忙的背着关暮远进屋,边走边大声急喊,“大伯!大伯!”
屋内走出一人,看到璟玉和他背上昏迷的人时,赶紧跑了几步,过来迎扶。
“看看!快!帮忙!伤了!”
璟玉慌乱的话都说不好了,将军伤的这么重,他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到底伤了哪里,他好焦急。
那大伯赶紧翻出药箱,璟玉把人放在床上,那大伯就全身检查一番,“怎么伤的这么重?”那大伯语气温怒。
璟玉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也真不知道将军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璟玉焦急的问:“大伯,怎么样?”
“极不乐观!左手算是废了!”这话听了如五雷轰顶般。
璟玉后退几步,无法接受这个消息,脑子变得好大,他快承受不起了。
大伯接下来的话,让璟玉很崩溃。“寒气入体,寒入体转为湿,寒湿浸骨,寒湿浸骨转为毒。长期忧思,郁症淤塞,身心俱损!”
他强撑起一口气,问道:“左手怎么就废了?”
“左手骨折,若是及时诊治,也无妨。坏就坏在没及时诊治,还让寒气浸入,那脱落的关节长时间在寒气侵蚀下,已经坏死了!”
璟玉要疯了。
“大伯,您必须救他,他可是救过你我性命的人,我们欠他多少条命,您心里清楚,不管您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救他。”
“他是将军,将军要上战场,你现在告诉我他的手废了,你让他怎么活?啊?”
璟玉情绪激动,他真的接受不了将军将是个残废的事,他一只手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一边质问他的大伯。
“他怎么领兵打仗?他怎么统治他的军?他怎么救人?救我们这些会死掉的人……”
那大伯也是有心无力,只好安慰他,“璟玉,一切都是天意,也许……”
“我不管什么天意不天意,我只知道事在人为,大伯,求您了,您救救他,您救他,您要什么我都给,我把命都可以给您!您不是一心想复仇吗,璟玉去......”
璟玉的大伯听了璟玉的话,心里酸涩,整个家族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他是不会舍得让璟玉去复仇的。
他沉默不语,专心诊治,璟玉守在一边,情绪极不稳定。
“我要高度烧酒三坛,高粱穗一把,桐油一瓶,银元一枚,越快越好!”
璟玉听了他大伯的话,立马出门,快马加鞭……
璟玉的大伯本是名医,还曾入宫供职,因皇家内斗受牵连,差点株连九族,后被人暗中救下,更名改姓,弃医从农。久不从医,所用之物也不常有,现在一时急用,还得全部重新购买。
先针灸,锁穴,阻止寒气入骨,按摩左手,试图唤醒坏死的部位。
屋外马蹄声响起,璟玉很快就回来了,所需之物,通通购买回来。
“璟玉,将一坛烧酒倒入铜盆,将他左手放进铜盆内,在左手手臂上抹上烧酒,点火,烧!”
璟玉照办,蓝色的火焰从铜盆里一直燃烧至关暮远的整条左手。
“璟玉,打开桐油,倒入铜碗,用火烧开!”
他又按照吩咐去办,不一会,那桐油就烧开了,在碗里翻滚。他大伯一直在给关暮远的肩头上草药,那肩头的伤口太深,又入了寒气,很怕感染成破伤风,也不容小觑。
“大伯,桐油开了!”
“好,把高粱穗给我。”
大伯接过高粱穗,选出几根细巧的,两根一合,双手一撮,就成了一个简易的细小的绳。把绳的头部浸入一小截到滚开的桐油里,迅速捞出,分别按上胸口处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中庭、鸠尾几个穴位。
那点过的地方立即变成黑色的,黑色代表毒侵严重,若是无毒,点过的地方则是红褐色的或者白色的。
大伯又重新弄了一根绳,这次的绳更小更细,他同样的把绳的头部放入滚开的桐油里,迅速捞起,然后点到自己拇指上,拇指分别迅速放到头部的头维、阳白、攒竹、水沟、迎**等穴位。
一番动作后,刚刚点过的地方,全部是深黑色的圆点。情况实在是太糟糕。
大伯见铜盆里的烧酒去了大半,赶紧吩咐璟玉满上,璟玉又倒了一坛烧酒进去。
“璟玉,注意火焰的颜色,蓝色的无需管,一旦成红色的就立即扑灭!”
璟玉一心一意的守着铜盆,他发现将军的脸色稍有缓和,他自己心里也有了点点温度。
“还好将军有丹药护身,毒还没入五脏六腑,已是万幸!”
璟玉想起那晚跟将军离别的时候,将军说了好多事,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他自己,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把仅剩的一颗丹药给他。幸好给了将军,璟玉在心里默默地笑了。
进进出出,忙了半夜,将军终于醒过来了。
“璟玉!”
“将军!”
所有的牵挂,都在叫出的这个名字里。
男人之间可能没有太多的话说,所以也不需要太多的话,简单的两个字,剩下的都在语气里去体会。
他问,“这是在哪里?”
璟玉说,“我大伯这里,放心,偏僻,没人发现。”
他又问,“都还好?”
璟玉说:“您不用担心,军营、府里都好。”
璟玉不想关暮远因军营和府邸的事忧心,他只想将军安安心心的养病,即使有事,他也会自己先担着。
“她、她们……”
璟玉知道他担心的太多,立马打断他的话。
“夫人安全到达府邸。府邸一切正常。军营无异样。九王爷被褫夺封地。太子禁足两月。将军安心修养!”
璟玉了解他,干脆一次性说完,免得将军惦念。
这时大伯走进来,躬身行礼,“您醒了,感觉如何?”
关暮远有些虚弱的回答,“大伯,劳烦您了。左手麻木,全身无力。”
“您的左手……”
他淡淡地说,“要废了吧!”
此话一出,屋内的两人皆是一愣,他如此淡定的语气,让璟玉内心颤抖,他很怕!将军如此冷静,恐怕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将军不可现在就下定论,为时过早,也许还有转圜之地。”
大伯此话一半是宽慰他,另一半是真的有转圜的余地。璟玉在一旁,听大伯说还有其他的办法,心生希望。关暮远自己倒是出奇的平静,好像不抱希望了。
璟玉赶紧问:“大伯,您说将军的手还有转圜的余地,是?”
大伯吩咐璟玉,“璟玉,把剩下的烧酒取来。”
璟玉把剩下的那一坛烧酒取来倒入铜盆,他按照大伯的吩咐点燃烧酒,铜盆里顿时冒出蓝色的火焰。大伯徒手伸进铜盆,捧了一捧火焰就往将军的那只左手抹,一边抹一半捏,这样反反复复,只到那蓝色火焰一点都不剩为止。
慢慢按摩捏拿,将军的手臂除了麻,有了痛的反应,只要有痛觉,肌肉脉络都还没完全坏死,及时唤醒知觉还是有希望恢复正常的。
经过反复试探,最后发现,真正严重的是手指,尤其无名指和小指。
大伯没有隐瞒,直言不讳的说,“将军,您刚刚的感觉很明显,手臂是没大问题,真正严重的是手指,无名指和小指的骨头已破碎,但是将军没有任何感觉,若是将军想保住这条手臂,就要切除这两根手指。”
“您长时间浸泡于冰雪,寒毒浸骨,这寒毒易得不易除,这两根手指也是逼出那寒毒的出口。”
听这么一分析,璟玉高兴的像个孩子,“既然如此就这么办吧!”
关暮远本来是不抱希望的,听说自己的手还有救,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欣慰。一个将军,不能没有手。
将军说:“一切听大伯的!”
宜早不宜迟,立马行动。用桐油和银元,全身刮痧,最后把所有的寒毒逼到左手无名指和小指上。
大伯让璟玉切除那两根手指,璟玉下不了手,面对将军,他狠不下那个心。
关暮远看到璟玉如此纠结又痛苦的表情,很是难过。璟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是清楚的很,也不想让他为难,趁着璟玉哆嗦着手,他一勾手,就把璟玉手里的短刀取过来,在璟玉还没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他一刀下去,剁了那两个手指。一股黑血迸溅很高,手指弹出去很远,暗黑的血液从切割处一直往外流,很快就染湿晕染了一大片。
其他两个人实在是没想到会这样,大伯满是心疼的看着关暮远,半天说不出话。璟玉被吓呆了,将军刚刚那股狠劲,是他很少看到过的,将军对自己下手竟是这么狠。
“为了逼出寒毒,手指短时间不包扎,将军小心些,切莫触碰它物。”
“是,多谢大伯!”
大伯不再说什么,一个劲的刮,要尽可能的把寒毒排出去。大伯安排璟玉去买些安神补血的食物和药材,他很高兴的答应了,天亮就去办。这一夜,没人歇一口气,全都是在绝望的尽头徘徊。
不知不觉,天已泛出微微亮光,这沉沉黑夜终将逝去,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又是另一个光景。
关暮远的左手,痛觉渐渐回还,黑血流尽,终于变成了红色。
天色大亮,一切如常,谁也不知道昨夜经历了什么。不管昨夜如何度过,模样多么难堪,天亮后都得收起来,换上另一具面具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