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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同用了晚膳,关暮远安排璟玉打来一盆水,他亲自给她洗漱,然后抱她去里间休息。
她也乖乖的听话,他给她掖好被角,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许久开口道:“丫头,睡吧!安心的睡,没人会进来,我就在外间,有事叫我。”
他退出里格,返回外间,璟玉有点别手别脚的,“将军,要不明日再议?”
将军说:“无需,就现在。”
璟玉再次说:“要不去我那里议事?”
关暮远很平淡的对璟玉说:“无妨,就在此。”
璟玉见将军一直坚持,他自是没话说,于是二人在外间的案牍旁坐下,直接进入正题。
“将军,今日陛下召您进宫,所为何事?”将军回来的时候,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他很担心,所以他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关暮远停顿了一下,“加奉粮草的事!北苑来信,请求缩减供奉粮食,陛下盛怒。”
无需再多说,璟玉已经明白了。
璟玉说:“那信是老将军写的吧!”
关暮远:“是!”
璟玉:“老将军也是糊涂,这种事怎么能自己出面呢?”
关暮远:“也是无法的事,他在北苑是外人,又正是大原的人,于情于理都要推他出来。”
璟玉知道将军说的是实情,老将军没得选择,于公他是大原人,大原国要求加奉,肯定让老将军出面请求母国,多一些情谊于面上,好说话;于私这种动辄就会掉脑袋的事,明明有替死鬼,北苑肯定不会让自己人出面。
璟玉问:“陛下怎么说?”
关暮远长叹一口气,很是痛苦,“说他在北苑呆久了,忘了本,胳膊肘往外拐,现在是缩减供奉,以后就要脱离大原,自立门户……”
后面的话不用多说,璟玉也知道,陛下疑心重,早怀疑老将军在北苑生了异心,唯恐北苑哪天就举旗反了。
璟玉:“陛下还没说开吧?”
“没有,要是窗户纸捅破了,你我此刻早已被监押,老将军恐怕”,将军自己说不下去了,恐怕怎么样,璟玉也心知肚明,只是还是不太敢想。
璟玉安慰道:“将军,您也不用多想,既然没捅破,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关暮远说:“不,你还不太了解当今陛下的心思,只怕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供奉不会缩减,北苑如数奉上,将落得一个欺君之罪;若是不如数奉上,将是枉顾番邦王法之约,落个大不敬之罪。”
璟玉倒吸一口冷气,看来这真的是陷入一个漩涡,想翻身跟登天一样难。
两人一度沉默,整个房间都安静的出奇,听得见彼此呼吸的声音。
璟玉:“将军,您如何打算?我们要提前做准备,不可事到临头才来想对策,为时已晚。”
关暮远说:“这也是我今夜就要找你商议的原因,提前做准备,切记临时乱投医。璟玉,此事你怎么看?”
璟玉静心思考,良久才开口,“依我之愚见,首先设法与老将军通信,互相通气,不说要他做什么,至少让他知道当今局势;其次多扣些粮草在手里,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第三加强众兵将的操练,随时可以迎敌开战;第四,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把自己带的将士变成自己的人。”
关暮远闻言,为之一振,他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璟玉,心里慌了乱,乱了慌,“你的意思是要我反?”
璟玉赶忙解释道:“不是!将军,不是我要你反,若是有人逼得你走投无路,只能反的时候,你要有反的力量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您教我的。”
关暮远细细想了一番,也不是并无道理,但是没言语。
璟玉继续道:“将军,您想想,您世代相传,御赐爵位,老将军一代功勋,尽心竭力,您年少有为,纵横沙场,怎么老将军还是沦为鱼肉?怎么您府里上下都有安插的眼线?陛下信过您、信过这将军府吗?要不是看在先太祖御赐的定远将军护兵符,上可诛王、下可号万千兵士踏四方的威信上,您这将军府恐怕早是飞沙沉扬、无踪迹可寻了。”
关暮远想起小时候经常听父亲讲的一段佳话,那是先太祖皇帝与他祖父的故事,先太祖不满当时暴政,武将出身的他举旗抗议,附和跟随者众多,其中就包括关暮远的祖父关赢。
两人大杀四方,兵力众多,自立为王,一举拿下暴政狗皇帝的头颅,新政初期,休养生息,众多将士需安抚安置,这个重任交给了关赢。待很多士兵被安抚回乡从事耕种时,西南彝蛮进犯,危机之时,是关赢带着留下的部分兵士以死相拼,才将彝蛮人赶出大原。
从举旗抗议到拼死抵抗的这一路情谊,让先太祖动容,他痛恨暴政,于是要关赢督促他当一个好皇帝,先太祖把兵权重任一分为二,一份由皇家掌管,一份交由关赢掌管,当时赐关赢护兵符,并授权“上可诛王,下号令万千将士踏四方。若我不是一个好皇帝,你就杀了我,若我是个好皇帝,你就护我千秋大业;世代相传,不可食言!”
是啊,要不是畏于护兵符,恐怕早已没了关姓这号人了。
璟玉又说:“还有将军,您纵横沙场,杀敌无数,劝降无数,护天下黎明百姓,论得民心,您不比那些皇子差,只怕功高盖主,您不想的事,不知别人早想了多少遍。”
关暮远陷入沉思,当今世上,无暴政,但民生疾苦;皇子个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都是为了皇位,真正替黎明百姓着想的有几个呢?我本是安分守己,护国保民,奈何不得信任;若是我不能守护百姓安乐,我无能承担这份重任,那也是无法立足;无论怎样,都是不合朕心的。
璟玉说的有理,即使自己不反,但是也要有反的能力。要不然怎么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怎么护天下百姓。
他深深的朝里格望了一会。
将军说:“璟玉,我知道了。天亮就出发,去军营。只是你说的通信,有难度,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我们出不去,他也过不来。”
璟玉说:“此事从长计议,要是不能是自己人,别人的人也可用,只要把信带到为止,不需要多说,提醒老将军自己留心就是,免得他在那边人心惶惶。”
将军说:“既然你说如此,那就事不宜迟,趁那送信的使者还没返程,尽快。得当着皇帝的人给,而且要不起疑心。璟玉,明日把我的那对护膝取出来,请那使者带去给他,说气候寒冷,切记要护好自己的身体。”
璟玉领命。
关暮远问璟玉,“璟玉,蛊毒之事可有进展?”
璟玉说:“将军,暂无进展。说了也怪,那事没了任何蛛丝马迹可寻,凭空而来,无迹可寻,甚是头疼。”
将军说:“璟玉,若是需要,你可去审问她,做到不动声色就是,那常氏也是被人利用,对她你可适当放松些,我们本也不是要针对九王,只是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以防他们找夫人的麻烦,没想到就……唉,非我本意。以九王现在的处境,没空理她,多些照顾。”
璟玉试探的问:“那江氏?”
将军说:“那是毒蛇,警惕小心,让他与他的主子接头,摸清此事与他们是否有关系,看看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璟玉领命,“是,将军。”
他很不担心将军的身体,“将军,您的身体,还需好生休养,您如此操劳,不宜疗养寒毒,我担心......”
关暮远立即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了。
璟玉说:“今日夫人向我道谢,以为是我救了夫人,我什么都没说。”
将军告诉他,“以后都不要说,莫让她知道,璟玉,替我保守秘密。”
璟玉只好答应他。
璟玉想起糟心事,问:“将军,既然要整顿军队,那军队里面的蛀虫是否清除?”
将军说:“不可清除,一旦清除就会打草惊蛇,就先留着,让对方没有戒备心。你行动的时候避开有蛀虫的那些小阵营,切记,整顿的都是自己人,确保万无一失。一定要小心,不可走漏任何风声,也不可引人怀疑,一切秘密进行。”
璟玉再次领命。
不知不觉间,夜已经退却,天空开始微微泛白。璟玉回自己住处收拾,天大亮前要与将军出府。
关暮远站起身,揉揉眉心,缓缓走进里间,脚步轻盈,没发出一点点声音,生怕吵醒熟睡的人。
他靠近床边,轻轻俯身,抚摸她的脸庞,抚顺那几根纷乱的发,把那几根发顺到耳后。沉睡的脸,很好看,长长的睫毛是那么性感,红润的嘴唇很诱人,他看着看着就着了迷,情不自禁的靠近她,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那人稍微动了动,似乎有点反应,他忍不住再次闻上去,这次深一些,贪婪的不想离开。
那人感觉到异常,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朦朦胧胧的抱住他的手臂,又沉沉的睡去。他嘴角上扬,那是幸福的味道,梦寐以求都想揽她入怀,看着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贪婪的样子,他的心就柔软的似温水。
但是他不能贪婪这种感觉,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许她为家,朝暮相伴,屋檐或天涯都可,只要她乐意。
他在心里道:“睡吧,我的丫头!对不起,我要走了,暂时不能陪你,等一切尘埃落定,定会与你相守,许你为家!”
他小心翼翼的抽回手,给她盖好被角,轻吻,起身,往外走,行至门口,转身,深情的凝望,不舍都写在脸上。
两道身影,随着急促的马蹄声消失在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