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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妙璎跟随柳珏一家离开后,宋瑄很是消沉。虽然崔啸霆的一席话让他豁然开朗,但诺大的秦王府里没了她,就显得毫无生机。因此,宋瑄让自己忙起来,这日一早就去了刑部。
黎辉的案子由洪州府处理后已上报至刑部,后续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宋瑄一直忙到天黑才离开刑部衙门,回到王府后习惯性地往棠梨居去,却猛然想起,他的小姑娘,已经不住那儿了。
带着失落与烦躁,宋瑄怏怏回了碧筠阁,茫然望着月下青竹,他突然很想她,也终于清楚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是“他生莫左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
他抽开书桌下的暗格,取出里头的画作。那都是他亲手所绘的,他的小姑娘从儿时到如今的画像,足足三十七幅。
他想,幸好自己没有偷懒,在为她作画一事上尤为勤勉,才得以将她成长的许多瞬间都记录了下来,否则,此时此刻的他,该如何排遣这满腔相思之情?
下定决心是一回事,付诸实施又是另一回事,他们的事,委实是急不得也急不来,需从长计议。若是要给她最好的,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他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而这些准备,有些需要时机,有些需要时间,都不是轻易可达成的。
临近春猎,各项准备都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了,加上刑部的冗杂事务,宋瑄忙得脚不沾地。春猎三年一次,十分隆重,每个皇子都要参加春猎的筹备,宋瑄也不例外。
五月十六,三年一度的春猎在京城东郊的皇家围场拉开帷幕。旻德帝携得宠的妃嫔及一众亲王、皇子、郡王、公主、驸马、勋贵重臣等,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城,住进了东郊围场附近的行宫。
这次柳妙璎也跟去参加春猎了,却不是跟着宋瑄,而是跟着柳珏一家。旻德帝听说忠国公世子来了燕京,特地宣他进宫面圣,并邀他随行参加春猎。
原本柳妙璎并不想凑那个热闹,按照她以往不多但绝对精彩的经历来看,天家的龙子凤孙齐聚的场合,最容易发生要命的案子。为了避免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最好是有多远躲多远。
但当柳妙璎听说宋瑄一定会参加春猎时,她改变了主意,央求柳珏夫妇带她一同前去。她已经好几日没见到三哥了,原先在一处时不觉得什么,如今乍然分开了,就十分想念,好几次她都想不管不顾地跑去秦王府见他,虽然不知见了面要做什么要说什么,但只要见了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想到大嫂的谆谆告诫和教导,柳妙璎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付诸现实,只是想想而已。这一次春猎,确定能够瞧见三哥,她又怎舍得错过?她对柳珏夫妇,只说自己从未参加过皇室春猎,想长长见识。柳珏夫妇见她孩子气十足,这些时日又老实乖巧不惹事,便答应了。
只是,待跟着柳珏一家到了行宫,柳妙璎才发现,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惹得老天爷不快,偏就不让她如愿,她带着希冀眼巴巴跟来了行宫,还是没能见到她的三哥。因为他们住的地方属于“外苑”,与皇亲国戚所居的“内宫”,隔着好几道宫门,压根无法靠近。
此外,秦王负责统管此次春猎的安全准备事宜,须时刻盯着围场和行宫各处,场地、人员、马匹、工具等,但凡有安全隐患等,他都得过问,因此他本人并不会参与狩猎,柳妙璎意图远远看一眼狩猎队伍中的三哥的愿望也落空了。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为了安慰柳妙璎,大发慈悲让她如愿以偿见到了宋瑄。而她得以见到他,是因为一个突发案件。
春猎将将进行到一半时,发生了一件命案。盛阳侯夫人明氏死于其营帐内,死因是中毒,她中的毒竟然是曼陀罗花之毒!
因事涉权贵家眷,旻德帝令秦王全权处理此案,并点名让忠国公府的七姑娘验尸。
虽然知道形势紧迫且刚有人遇害,不适宜表现出欢喜,但柳妙璎还是雀跃不已,拎着验尸工具箱健步如飞,奔至宋瑄身边。
二人趁旁人不备时相视一笑,宋瑄的双眸满是宠溺的欣喜,柳妙璎则将欢悦写在脸上。若不是环境不允许,她恨不得放声欢笑。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此案极为棘手,凶手做得太过干净利落,现场除了死者,什么都没有留下。
明氏的丫鬟在营帐外掀开门帘看到自家夫人嘴角流血,立即就报给了盛阳侯杨佐,杨佐不敢隐瞒耽搁,呈报给了旻德帝,旻德帝即令宋瑄处理。
宋瑄让人封锁了案发现场,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他自己则进入营帐仔细勘察,可凶手一丝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根本无从下手。
曼陀罗在大祁虽极其少见的,但也不是没有。大祁最南的越州境内就有不少南昭商人,这些商人贩卖的往往都是大祁稀有而南昭较多的东西,如奇花异草,如珍珠香料。京城的权贵之家,弄几株曼陀罗花也并不稀奇。
经过验看,柳妙璎估算,曼陀罗之毒从入口到毒发之间有三至五个时辰,据此可推测,盛阳侯夫人的死亡时间在寅时至卯时之间,算来刚好是用晚膳时中的毒。
晚膳并非各宫室和营帐自己准备,而是由行宫里的伙房统一制作再分发至各处。
原本像盛阳侯这样的勋贵,可入住行宫,不必在荒郊野外搭建营帐。但盛阳侯喜欢与好友聚饮,不愿住处处受约束的行宫,这才带着家眷住进了营帐。
这日伙房送去的晚膳分量不多,但菜肴精致可口,明氏将所有菜饭都吃完了,无剩余,且餐具都已清洗干净。凶手如何下毒、下在哪道菜之中,都无法探查。
伙房共有二十三人,且人来人往,谁都能进。送到各宫室、营帐的菜色都一样,除非有人提出要求。
明氏喜食虾,而菜肴中并无虾,因此明氏吩咐她的贴身丫鬟花溪去伙房传话,要大师傅给她单做一道蒜蓉虾仁。
宋瑄推测,曼陀罗花之毒就下在蒜蓉虾仁里,但也只是推测,无实实在在的证据。
伙房二十三人和花溪都有嫌疑,其他出入伙房的人也有嫌疑,但由于人数众多,且并无人专门记载有谁来过伙房,因此无法确定具体是哪些人进出过伙房。
当然,这伙房只是给普通的权贵和朝臣制作吃食的,圣上、皇子们的膳食由御厨亲自烹制,随行的御厨与伙房不在一处。
宋瑄将伙房二十三人和花溪查了个底朝天,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据花溪说,头一晚盛阳侯夫人明氏用过晚膳,看了一会儿书,大约亥时左右就安置了。
盛阳侯与几个朋友在另一个营帐里喝酒,喝醉后就歇在了那里,并没回自家营帐,盛阳侯从傍晚开始就一直待在朋友的营帐里,晚膳也和几个朋友一同用的,有多人可为其作证。
明氏头一日午膳后和几位相熟的夫人聚在一处喝茶聊天,傍晚时才散,之后她就独自一人待在营帐里,用过晚膳就歇下了,直到第二日被花溪发现死在帐内。
在此期间,无人接近明氏的营帐,凶手也无需接近,只要将毒下在她点的那道蒜蓉虾仁中即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宋瑄正全力查探盛阳侯夫人之死,就见崔啸霆来寻他,说一品居的掌柜牛三爷死了。
崔啸霆和崔啸云兄弟俩这次都没参加春猎,崔啸霆在家中陪伴怀孕的妻子,崔啸云则忙于探查给各地上报给刑部的疑难案件。
崔啸霆之所以急着来围场找宋瑄,是因为牛三爷的死因和盛阳侯夫人一样,也是被曼陀罗花毒死的,这是郑仵作验尸之后得出的结论。
盛阳侯夫人死于曼陀罗花之毒,此事已经在燕京城里传开了。崔啸霆意识到,他们可能又遇上了连环杀人案,于是立即来寻宋瑄。
燕京赫赫有名的酒楼一品居崛起于二十多年前,是牛三一手经营起来的。一品居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食肆一跃成为京城最高档的酒楼之一,少不了牛三的悉心经营。
没人知道牛三的来头,他并非京城本地人,二十多年前盘下一个快要关门的小食肆,靠一传十十传百的好口碑逐渐打出了名头,三五年就将一品居打造成了京城一流的酒楼。
这一品居十分红火,哪怕菜价贵得令人咂舌,每日里也是宾客盈门,座无虚席。
牛三为人圆滑,左右逢源,见人就笑,且乐善好施,每年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一品居都会支起粥棚施粥,连同行都敬佩他,尊称他一声“牛三爷”。
牛三年过半百,膝下只有一子牛富贵,可惜牛富贵不成器,拿他爹挣的银子赌钱喝花酒,正事没怎么做,吃喝嫖赌倒是样样在行。
与盛阳侯夫人一样,牛三的房间无强行闯入的痕迹,凶手同样做得干净利落。
牛三习惯于在睡前喝一杯鹿鞭酒,曼陀罗花之毒就下在酒里,他房间里残留的鹿鞭酒经检验,含毒。他的夫人已过世多年,牛三一直未续弦,只与厨娘汤氏保持着姘居关系。
前几日,汤氏的母亲生了重病,汤氏告假回了冀州老家,因此这几日牛三都独自一人歇息。
发现尸体的是一品居的账房云先生,头一日牛三让他一早来报账,他掐着点儿到了牛三的房间,敲了房门许久也不见回应,云先生这才将房门推开。
一开门,他就看见牛三仰面躺在床榻上,嘴角流着乌血,他慌忙前去探看,牛三鼻息全无,人已经死透了,他便让小伙计去报了官。
与盛阳侯夫人的案子一样,凶手十分谨慎小心,任何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凶手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熟人还是生人……一切都不得而知。
凶手仿佛躲在暗处,对宋瑄露出嘲讽的笑。这令宋瑄很烦躁,还隐隐有些不安。这是第二起案件了,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三、第四起。
牛三相熟的人不少,结仇的应该也有,但盛阳侯夫人被杀一案与牛三的案子已经并案处理。
凶手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么凶手应该同时与盛阳侯夫人和牛三有交集,可宋瑄和崔啸霆将二人打过交道的人查了个遍,一点线索也无。
一个是深宅大院的贵族夫人,一个是白手起家的富贵商人,他们的生活轨迹无一丝重合,偏偏凶手用同一种手法杀了这两个毫无关联之人,着实让人费解。
两件案子的案情都很简单,杀人手法也不复杂,难的是别说凶手,连嫌疑人都没圈定。
首先,能够在盛阳侯夫人另点的菜肴中下毒的,必定是能够参加秋猎的。但参加秋猎的,除了王公贵族,还有他们带的仆从,人数众多,一个个排查下来,就是把刑部加京兆府府衙所有人手都派出去,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排查完的。
其次,能够在牛三每晚必饮的酒中下毒之人,必定是对牛三的生活习惯颇为熟悉的人,且能够轻易接近牛三的酒坛子。由此可以推断,给牛三下毒的凶手,要么就是一品居的人,要么就是对牛三有一定了解的牛三之友。
问题是,无论是一品居之人,还是牛三的朋友,都没有参加春猎,若凶手在他们中间,他又是如何杀死盛阳侯夫人的呢?难道凶手并非同一人?
一连查了半个多月,就连一品居临时雇佣的小杂役都查过了,宋瑄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来。春猎自然进行不下去了,草草结束,帝领一众朝臣返回燕京,并催促宋瑄尽快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