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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途中,看着对玄衣公子赞不绝口的娘,阿瑶无奈地将头瞥向窗外。
时值正午,123言情两岸来时紧闭的商铺皆已开门迎客,江面上几只乌篷船划过,江岸边三两成堆地蹲着淘米洗菜的中年妇人。
风吹来,耳边传来妇人的议论声:“沈家姑娘……”
马车继续上前,后面的声音听不太真切。阿瑶蹙眉,自打空海大师讲学之事后,城中关于沈墨慈的传言就没再断过。尤其当宋钦文被胡家赶出,犯了宵禁被抓后,传言更是坐实。
寻常市井百姓提及二人时,总要带上“肚兜”、“私会”等香艳的字眼,语气或暧昧或鄙夷,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像方才的妇人那般带着钦佩和艳羡。
有古怪!
绷紧嘴唇,阿瑶敲下车门,“青霜。”
“姑娘有何吩咐。”
“你且下车,打问下沈墨慈出了何事。”
青霜应声退下,喋喋不休的宋氏也停下,略带尴尬和紧张地看向女儿,“阿瑶,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虽对宋家兄妹宽容,但对八竿子打不着的沈墨慈,宋氏可没什么度量。奶娘之事爆发后,她借合账之机梳理后院下人,还真发现不少外面埋进来的钉子。严加拷问后有人耐不住招供,就着他们所说线索顺藤摸瓜,背后正是沈家。
因她身体不好,多年来对后院疏于管理,本已料到可能不会太干净。可她没想到会不干净至此,整个后宅乌烟瘴气,尤其是阿瑶身边,除去老爷派去的人,其余多是经奶娘之手安□□来的细作。
“应该是沈家,至于是何事得等青霜回来才能知道。”
说话功夫马车已经停在胡家门口,进了大门刚过影白墙,就见一身宽松绸衫的胡九龄抓耳挠腮,在墙后原地转圈圈。
“阿爹怎么没去铺子?”以往这个时辰,阿爹应该正在铺子内巡视,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站在旁边的官家胡贵开口,“姑娘有所不知,您与夫人前脚出门,老爷后脚便赶了出去。可在绸缎铺,他听人说……”
“胡贵!”
出声打住胡贵,再次面对阿瑶时,胡九龄换上了张慈父脸,“没什么大事就先回来了。阿瑶清早去进香,这会应该饿了,先进屋歇会再吃饭。”
随着阿爹进了厅堂,下人端水上来。就着水盆洗洗脸,顺便把阿爹的手捉过来放进去洗洗。洗干净后拿起布巾擦手时,阿瑶见到门外神色焦急的青霜。
“阿爹,是不是沈家那边……”
胡九龄一愣,他知道有些事早晚瞒不过女儿,可那颗慈父心肠,总想着能拖一会是一会,最好拖到风平浪静后当个笑话讲给她听。
“没多大的事,阿瑶不必往心里去。对了,宋家还回来一部分首饰……”
“女儿不缺首饰,”阿瑶撇嘴,“阿爹还想瞒我,刚才回来的路上到处都有人议论此事,我已经全听说了。”
“什么!”胡九龄急了,甩甩手上水珠连声安慰,“阿瑶莫要听那些人胡言乱语,什么墨大儒意欲收沈家姑娘为徒,根本就是假的。沈家还派人出来阻止流言,假惺惺,明明是他们自己放出去的流言,这种贼喊捉贼的事沈金山可没少干。”
“原来是这么回事。”心里早有防备,这会阿瑶倒没怎么惊讶。
胡九龄忙打住,可为时已晚,该说的都已经说出去。他只能以手掩面,假意做悲泣状。
“阿瑶怎么能诈爹爹?”
“女儿只听江边洗菜的妇人说了个头,马车走得太快没听清后面的,便叫青霜下车前去探听。如今她正在门外,不如叫她进来说说?”
青霜打听到的内容与胡九龄知道的差不多,不过后者是在自家绸缎庄问的,店中伙计汇报时总要有所取舍,前者问的市井百姓可就没什么顾忌。
“现在大家都在传,连墨大儒都欣赏沈家姑娘才学,破格收她为徒,沈家姑娘品性肯定无可指摘。书院中之事,定是……”说到这她有些迟疑地看向阿瑶,神色间有些怜悯。
“是我嫉妒,故而有意诬陷。”
“姑娘怎么知道?”青霜难掩惊讶。
“岂有此理,”胡九龄气得胸膛上涌,“为父这便派人……”
“阿爹这样岂不正如了沈家意?”阿瑶递给他一杯茶水,“先由着他们说,女儿自有办法。”
说完她踮起脚,胡九龄也配合地歪歪身子,摸着扳指听她在耳边小声说着,听完眼前一亮。
“当真有此事?”
“当然,初听此事时女儿还吓了一跳,咱们胡家就我一个,可不能绞了头发做姑子去。”阿瑶无奈地搓搓手,“后来我才想到,佛家还有俗家弟子。得亏大师宽仁,没与我一般计较,还允许我回家与阿爹商议。”
胡九龄罕见地没夸女儿,而是感慨道:“大师品行高洁,果然非寻常人所比。为父这便准备香果束脩,入山寺拜访。”
“阿爹,还是等过几天。”
“阿瑶是说?”
“就如阿爹想得那般,待他们得意忘形松懈之时,出其不意给出一拳。”
父女俩三言两语商议好后,恰逢宋氏洗漱好从后面出来。一溜丫鬟端着精致的菜肴上桌,围着饭桌胡府三人和乐融融。
一家三口吃得不亦乐乎之时,沈墨慈正马不停蹄地四处跑。她先是命心腹往平王所居别庄送了一份密报,其中详细记录了半个月来定北侯暗查青城各大绸缎庄的种种举动。
归程整理密报的同时,她无意中看到马车中墨迹未干的簇新讲义,当日宋钦文提过,碍于情面他将旧的借给了表妹。尘封已久的记忆无意中浮出,她记起刚得知方程之时,曾兴奋地与宋钦文分享过。而当日他对方程与算筹的见解,与今晨华首寺后山佛塔前阿瑶所讲一模一样。
真相大白。
没想到她苦心筹谋许久的计划,却在最总要的一环,因此事而功亏一篑。这种滋味简直比被阿瑶驳倒的时还要难受,一瞬间沈墨慈五内俱焚。
但这股恨意没持续多久,她深知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既然宋家兄妹坏她好事,那这个窟窿就得由他们负责填补。
在别庄传来肯定消息后,她命街头巷尾散布消息的下人改口风,从极力遮掩改为她不愿借此事出风头。而后她约宋钦蓉在首饰铺子见面,试图说动她将胡瑶所赠首饰全部还回去。宋钦蓉本就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人,眼皮子浅又贪婪,三言两语便被她说服。在她顺手送支钗环后,她更是一副恨不得以死相报的感激模样。
安排好此事后她便回府,安心准备起了衣裳首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宋钦蓉向来敬佩阿慈,几年下来几乎到了盲从的地步。从首饰铺子回去后,她便进了后院,将阿慈的话几乎是原封不动地说给杨氏听。
“先不说胡家施舍的态度,娘,再过半个月哥哥便要乡试,难道您要他背着这样的名声下场?就算哥哥不计较,万一胡家再借此生事,到时主持乡试的官员会如何看待他?“
儿子是杨氏的命根子。她的儿子是文曲星下凡,将来注定要当大官的,可不能为这点小事坏了前程。
“是得还回去,阿蓉,咱们不贪那点,等日后你哥哥做了大官,缺不了你这点东西。”
阿娘最看重的果然还是哥哥,一说她就答应了。宋钦蓉心下颇不是滋味,但更让她难受的是阿瑶。兄长是男儿,在家比她受重视理所应当,阿瑶跟他一样是姑娘,凭什么两人差那么多,从小到大她就要捡她不用的。
阿慈仁善,提议她悄悄还回去,可她却咽不下那口气。
“娘,是胡家先对不起我们。城内官兵查宵禁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抓也是抓乞丐醉汉。哪有那么巧,我们前脚刚被赶出胡家,后脚就被人抓进大牢。”
想起在牢里渡过的一夜,杨氏心头也升起怨恨。
“阿蓉是想?”
“胡家不给咱们留脸面,咱们又何必再顾亲戚情面。娘,首饰咱们还,不过要光明正大的还,免得日后胡家拿此说事。”
“可你爹不会答应,他一直要我们念着姑母的好。”杨氏还是有些怵夫婿。
“春蚕正是结茧的时候,阿爹这几日都在乡下。等他知道了木已成舟,总不至于拿哥哥前程去给胡家赔罪?”
烛光亮起,江南略显潮湿的夜里,杨氏缓缓点头。
同样的夜色中,有关墨大儒欲收沈家姑娘为徒的消息随着夜幕的铺开,蔓延至青城的大街小巷。
从早慧到课业优异不输男儿,再到帮沈老爷打理生意、每年腊八在123言情沿岸支棚施粥,十余年来沈墨慈一直是备受青城百姓瞩目的姑娘。她聪慧、干练、仁善、温柔,在城内声望极高。
直到一旬前传出东林书院肚兜之事,此事搁寻常姑娘身上也不算什么,但放沈墨慈身上,就如无暇的白璧中突然染上杂质。越是难以接受,青城百姓反应越发激烈。
一方面他们有些幸灾乐祸,哪有那般完美的人,果然是装模作样。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则是心存疑惑,那可是沈墨慈!
墨大儒收徒之事爆出,不少人心里松一口气,他们就知道那个温柔善良的沈家姑娘不会是这等人。起初他们还心存疑惑,沈家下人的暧昧态度更是让疑惑再次升级。直到他们连番追问下,黄昏时分终于有扛不住的下人松了口,说是自家姑娘不想借墨大儒之名炒作。
多谦虚的人,这才是他们熟悉的沈家姑娘。
至清晨,墨大儒所居驿站传出驿站确认此事后,前阵的幸灾乐祸彻底转化为愧疚。没有人注意到整个过程中墨大儒压根没说一句话、没写一个字,甚至都没用自家下人,连拜师消息都是由驿卒代传,他们只知道墨大儒收的徒弟肯定品行高洁,是他们误会了沈姑娘。
“都怪胡家。”
“胡家那个娇蛮的守灶女肯定是嫉妒沈姑娘,有意陷害。”
街头巷尾传出这样的声音,心下悔恨之人终于找到借口。他们并非有意,而是被恶毒的胡家姑娘误导了。
激愤之下说什么的都有,没多久关于胡家姑娘的谣言四起,有人说她面如夜叉、有人说她挥霍无度,连奶娘之事都被拿出来再次改编,成为任劳任怨的积年老仆被喜怒不定的千金小姐苛责,关柴房毒打后殒命。
仅仅过了一夜,阿瑶名声变得臭不可闻。
而让整个事件达到顶峰的,却是胡家亲家——宋家的宗妇杨氏带着亲女,神色不愤地捧着满匣子金银钗环招摇过市。
母女俩沿着123言情边一路走来,时值正午,街上人来人往,等他们走到胡家门口时,身后已经尾随了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