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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楼更鼓敲响,州城守门的差役打着呵欠开城门,刚开到一半便被城外的景象惊住了。
望着门外乌泱泱一片刀疤脸汉子,打到一半的哈欠硬生生卡在那,他赶紧关门,哆嗦着朝里面喊:“快来人。”
“且慢。”
从门外伸进来一只藏青色衣袖,紧接着露出暗卫那张脸。
“我等昨日巡逻,抓获了隐匿在青城外的一干贼寇,奉侯爷之命特往州城交予知州大人处置。”
差役足足停顿了好几个片刻,才想明白“青城外的一干贼寇=孤鬼”。妈呀,那可是名扬本州的孤鬼,就这样被人给抓住了?
再看那些刀疤脸汉子,满脸凶神恶煞,一看就像是好人。双腿哆嗦得更厉害,他嗓门陡然升高八度——
“孤鬼被抓啦!”
满是雀跃的嘹亮呼喊打破了州城清晨的宁静,马上有机灵的差役前往衙门报告知州大人。潘成栋勤政爱民,这个时辰已经用完早膳,准备去府衙办公。轿子刚到门口便听闻此事,边唤长随去府衙调动人手,他改换方向朝城门口走去。
也不怪他如此着急,“孤鬼”乃是他多年来的一块心病,本来也不难解决,偏生掌管本州军务的吴有良与他不对付,双方角力间这块涉及兵力的问题一直未能解决。
匪患难治,这是朝廷多年来的共识,即便吴有良有力不出,他也是拿他没办法。
回忆着这些年多番斗智斗勇辛酸的过程中,潘成栋已经来到了城门前。见过暗卫后,听到他报上来的人数,与府衙档案稍作比对,他发现在场这些孤鬼数量,竟跟档案记录上那些出入不大。
小侯爷这是将那帮孤鬼一网打尽?
惊喜来得太快,一时间潘知州有些难以接受,当着众人面露激动,竟是丝毫不顾往日威严形象。
“贼寇肆虐山间多年,为祸一方,本官为此夙夜忧叹,侯爷此举可真是帮了本官大忙,造福本州百姓,潘某在此多谢侯爷。”
长揖及地,潘成栋满面赤城与感激。还没等站起来,后面又来了一批人马,领头的正是吴有良。
“本官负责本地治安,多年来一直剿匪,可惜收效甚微,这次多亏了侯爷。来人,还不赶紧将这帮无恶不作的贼寇押入大牢,严加审问!”
一声令下,他身后跟来的甲胄府兵齐唰唰走上前。
眼见府兵就要走到孤鬼跟前,潘成栋一马当先挡在前面,“吴大人这是何意?”
“剿匪乃是下官职责。”
“职责?”潘成栋笑得讽刺,“同知大人还真是尽职尽责!”
吴同知面不改色,抱拳道:“此乃本官指责,当不得知州大人夸奖。你们,还杵在那干嘛,还不赶紧把人带回去。”
府兵继续向前逼近,步履间有些踟蹰。见此吴有良亲自上前,眼见要迈过潘成栋,两道声音同时传来。
“且慢。”
继续开口的是后面送人来的暗卫,“属下启程前,侯爷曾有吩咐,贼寇之事关乎本州安危,当由知州大人亲自审讯。”
“这不合规矩。”
暗卫点头,话锋一转:“侯爷如此吩咐,还望同知大人莫要让属下难做。”
若非小侯爷吩咐不要打草惊蛇,暗卫这会真想甩他个没脸。虽然他不知道青城剿匪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昨夜亲自对付过这帮贼寇,亲身了解过其实力。就那战五渣的实力,地方官员稍微尽心点,早就灭得渣都不剩。
是以他对吴同知没什么好感,不论他那边怎么咬紧规矩,一顶小侯爷的帽子压下来,他也无计可施。
潘成栋也不是吃素的,暗卫拿小侯爷压人,他这边直接从大夏刑律入手。
“吴同知,到底哪条大夏刑律写着,知州不可以询问本州匪患?就算此事由你负责,前面那些年该你负责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所建树?”
吴有良脸彻底黑了,不仅黑还狰狞,活像是三天三夜没睡的人犯了便秘般。
暗卫可不会管他心情,这种为了弄权置平民百姓安危于不顾的官员,即便他是个用功夫吃饭的粗人,也是打心眼里鄙视。
“把人交给知州大人。”
吩咐后面一道跟来的暗卫,他将手中裤腰带递给潘成栋。
这裤腰带是从贼寇腰上解下来的,昨夜在山谷中抓到人后,押送成了问题。往常向东南西北流放囚犯,都是用麻绳绑住手串成一串,可这会他们没带麻绳。于是乎暗卫发挥主观能动性,另辟蹊径将贼寇束腰的裤腰带接下来,前后打个结系成长绳,就这么代替了麻绳。
可怜这帮贼寇,皆是没有娶妻的光棍,没人帮着料理家务,衣裳本就又脏又不合身。裤腰带一解,不少人裤子直接往下溜。一路走来,没被绑住的那只手全用来提裤子,压根没心思去想逃跑的事。
进城后他们更得顾忌自己裤腰带,被暗卫移交给州城守兵,提着裤子的他们依旧十分乖觉。
此举更让吴同知郁闷,本州大部分兵力都在他手上,本打算作壁上观让知州府的人弄个手忙脚乱,在州城百姓面前丢丑。可他没想到向来凶神恶煞的贼寇如今却这般乖觉,非但没让潘成栋丢丑,反而给他赚足了脸面。
不仅这会有脸面,等贼寇审讯完毕公开处决时,定会大快人心,到时这份功劳会悉数记在潘成栋头上。
他养着这些贼寇多年,养得他们名震临近州郡、有小儿止哭之效,为得是什么?除去趁此掌控兵权外,还是为日后剿灭时挣得一份大功。可没想到辛辛苦苦种桃多年,到结果子的时候,却被别人摘了去。
一直等回到同知府,他脸上的阴沉都未散去。回府里刚坐下,还没等端起茶盏,更郁闷的事来了。
送下贼寇的暗卫再次找上门,将一坨肥肉交到他手里。
“这帮贼寇胆大包天,竟敢绑架平王殿下。侯爷素问吴同知与平王殿下交好,且您掌管本州军权、负有治安职责,多番权衡之下命属下秘密将人交给您。”
把绑架平王之事推到贼寇手里不说,还指出他与平王关系,最后又秘密交到他手里……审讯贼寇这种既可以赚军功又能赚得民心的事交给潘成栋,平王出事这等一个不好就要得罪上面、吃力不讨好的事就交给他,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可刚才城门前他多次强调同知职责,言犹在耳,这会便是有意推脱也找不出理由。察觉到自己完全落入敌方全套,吴有良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恭敬地接下此事。
送走暗卫后吩咐下人请郎中来给平王医治,他脸上阴云密布。前脚接到恩侯密信去救平王,后脚小侯爷便将人送过来,这其中代表着什么?
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有一瞬间吴有良想要收手。可转瞬间他便将这种想法熄灭,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有银子买不来吃喝、求不得荣华富贵,又有多少人会心甘情愿为你卖命?
“可弄清楚沈墨慈布置人手?”
听完下属汇报,他心下稍松。这沈家姑娘倒是有那么点心计,布置的人手竟有几层排兵布阵的味道。
“让他们充当前锋,咱们的人手跟在后面。记住,银子为重。”
州城内吴有良心心念念的那些银子,这会正静静地躺在阿瑶身下。
明日便要启程,临行前最后一日,所有银两都已收拾完毕,陆景渊带阿瑶来到船上。略显幽暗的船舱中,沈家库房百年积累如小山般堆在那,数量之多让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
捡取摆放银两箱子的平坦之处,小侯爷将虎皮毡铺好,跟阿瑶并排着躺在上面。看到那丫头晶亮的杏眼,他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明日我便要启程,你……”
顿了顿,看着她天真的侧脸,最终他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罢了,为了开铺子之事,这丫头已经够忙的了,那般进补也没见身上多长二两肉。有些事,他能为她遮风挡雨,就不必说出来让她徒增担忧。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同知,前世他连太上皇都能收拾了,多活一辈子岂会怕这点事?
“我会给景哥哥写信。”
“恩,多写点。”抚摸着她的脸颊,他有些生硬地开口:“每天做了什么都说说,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事更要说,写好了就交给陆平。”
阿瑶眼眶慢慢湿润,“景哥哥也是,你带着这么多银子,容易遭宵小觊觎,一路上要小心。”
躺在船舱中将该说的话说完,第二日阿瑶没有去码头送别。不是起不来,而是她怕自己舍不得,做出什么让人瞠目结舌之事。
可很快她便后悔了,景哥哥走后每半天,她就陷入了消沉中。躺在拔步床内午睡,眼珠子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金钩上那对玉环,脑子里铺天盖地全是那抹玄色,思绪中写满了对他的牵挂。
景哥哥到哪了?成为了她每天必然要问无数遍的话,连带着他的衣食住行,也被她问过无数遍。
思念是真,另一方面,冥冥中她总觉得景哥哥很危险。
果然她的第六感没有错,在景哥哥走后没几日,前方消息传来,临郡水匪出动,打劫了回程的定北侯。船只尽皆被焚毁,一行人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