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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子没开张前,忙前忙后这丫头支使起他来不知道有多顺手。现如今铺子正式开起来,眼见一切进入正轨,这便开始赶人了。
此时此刻的小侯爷全然忘了,先前他帮忙做事后阿瑶是如何殷勤地端茶倒水递帕子,回府后还亲手奉上十全大补汤,各种关怀备至让他直恨不得多帮她点。或许正是因为前面太过舒服,完全沉醉于温柔乡中的小侯爷,在被审案逼迫着离开时才会生出种被卸磨杀驴的愤怒。
“怎么,不需要本候了便赶我走?”
景哥哥自称本候,不对劲。
自打认识小侯爷以来,阿瑶辨识人心的灵敏程度直线上升。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悦,她急忙开口。
“景哥哥误会了,两位副使查了也有几日,这几日事件逐渐平复,城内也已经平静下来,想必事情已经弄得差不多,是时候该您出手。”
顾不得生气,陆景渊陷入惊讶。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他离开青城没几日,这丫头整个人跟开窍似得。前面虎牢峡的种种布置,可以说是因为她太过关心他超常发挥。但如今仅从城内逐渐平息的流言蜚语,便能推断出京中前来的副使进展,这不是聪慧还能是什么?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虎牢峡出现大批水匪之事也随着归程的胡家船队一道传入青城,不少老人想到了前些年的倭寇,一时间青城人人自危。皇上派来的副使来此的第一项任务便是安抚人心,务必不能让此事耽搁了春绸。
勤正帝不是个坑外甥的渣舅舅,非但不坑,相反他还十分护短,虽然心下跟外甥别着苗头,可他派来的人确实一等一的能臣干吏。种种手段用下去,不过几日便稳住了人心惶惶的百姓。
稳住百姓后便是查案,谋反可是重罪,向来要牵涉不少人。可如今本案事实再明确不过,说来说去就一个定州同知吴有良。可皇上意思摆在那,该怎样把事情扩大,拖更多不和圣意之人下水,成为了当下最大的难题。
两位副使在离京前,曾接到各自党派最高领导人指示,务必要趁此机会干掉不对付的哪个哪个人。可摄于小侯爷淫威,此刻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
“早点查完,剩余时间景哥哥也好安心修养。”
阿瑶最后一句话彻底说服了小侯爷,反正事情早晚都要做,还不如早做完。
至于做完后一同回京?他就不信自己不想回去,这俩副使还能把他逼回。先前他托着也是因为如此,过惯了有那丫头的舒坦日子,扯着审案由头,他还想再青城多呆段时日。
“依你。”
轻轻抚摸下他头上花苞,陆景渊恋恋不舍地出门。刚迈出门槛,他便策马疾驰朝官衙走去。
前面虽然一直赖在胡家养伤,可他每日也会收到暗卫来报,是以对整个案子并不陌生。皇上舅舅的意思他大致明白,不过是想借谋逆削弱太上皇以及广平侯府势力。
对于太上皇这个便宜外祖父,他从未谋面,从小听到最多的便是他如何坑外祖母与亲娘,本就薄弱的血脉亲情早已湮灭在这些传闻中,对其下手他没有丁点不忍。只是广平候府这边他却有些迟疑。
一路赶到州城,他在大牢内看到了被羁押的吴有良。
不同于半月前的一派官威,此刻的吴有良带着手铐脚镣,身上也因用刑和牢狱之灾没一块好肉,完全是一副颓废的模样。
见到他,他萎靡的眼神中迸发出一丝光彩,“两位副使欲借此事拖广平侯下水。”
对此陆景渊心下早有预知,朝中各派系盘根错节,看不惯广平侯府的大有人在,眼馋其手中西北军权的更是多如牛毛。吴有良是广平候的老部下,大好时机岂能白白浪费。
“莫非此事与他无关?”
“事已至此,真正有关无关还重要?小侯爷应该比末将还清楚,对于上位者而言,真相如何压根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做才能达成目的,赚取更多利益。”
悲凉地笑出声,他继续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末将是活不成了,有一言想说予定北侯。”
“哦?”
“当日在虎牢峡侯爷说得清楚,这一身荣耀与广平候府无关,确实如此。可不管皇上对您有多好,定北侯您毕竟姓陆,在世人眼中您并非皇家子弟,而是广平候府的嫡长子。嚣张跋扈并非多大问题,位高权重者又有几个真正礼贤下士?你们有傲气的资本。可欺师灭祖那却万万为世人所不容,定北侯,归根结底您与广平侯府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竟然被他看破了。
吴有良的话正是陆景渊迟疑的原因,这些迟疑并非来自自身,即便那是他的父族,前世对上广平侯府他也没有丝毫迟疑。那时他无牵无挂,可如今他有了那丫头。狂傲不羁并不算什么,可忤逆不孝便是为世人所不容,前世那丫头已经够苦了,这辈子他不想让她因为他遭受世人唾弃。
“你所言有理。”
不愧是恩侯的种,关键时刻该向着谁还很清楚,吴有良眼中顿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侯爷听进去了,那末将也能安心去了。您放心,所有罪则末将会一力承担,绝不会扯上恩侯。”
“恩侯?”
“广平候于末将有知遇之恩,侯爷放心,该如何做末将醒得。”
“醒得?”缓缓靠近他,陆景渊在他耳边吐出三个字。
这……他说得竟是恩侯在西北的得力干将。吴有良刚悬下去的心再次吊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侯爷这是何意?”
“想救广平侯?那怎么也得推出个像样的替罪羊。”
“你……”瞪大眼看着他,吴有良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你可姓陆。”
“广平侯府陆家?那与本候何干。也对,毕竟面子上还有那层关系还在,本候总不能做得太过,留下个欺师灭祖的不好名声。这些时日本候养伤之余,还为此费了点心思,用了那么一时半会想出这么个绝妙的法子。广平候、还是他的左膀右臂,你来选。时候不多,你可得快点想。”
说完陆景渊轻拍衣袖,迈着方步潇洒地离开牢房。
留在原地的吴有良却彻底陷入呆滞,他没想到定北侯竟然能这么狠。即便再恨,如今他也是别无选择。
随着陆景渊走出牢房,负责看守的衙役很快进来,押吴有良去前面提审。
此次审讯主要分成两部分,首先是从吴有良与平王的交情入手。本来大夏局势三足鼎立,京城、陪都以及西北的三方成掎角之势,互相敌对。敢与平王合作时,吴有良便打着让他对方做螳螂去捕蝉,自己黄雀在后独吞此笔军饷的念头。此事虽未成,可由此也不难看出两者间的关系。
如今自顾不暇,吴有良自然是招得痛快,从平王入手强行攀咬陪都那边一通,还真咬出几条大鱼。
事到如今他尚存一线希望,多咬几个太上皇那边的人出来顶在前面,恩侯那边能少损失些。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虽然在阿瑶面前表现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要多好说话有多好说话,可本质上陆景渊还是那个京城人见人怕的混世魔王,他骨子里有着骄傲,最讨厌被人威胁。先前吴有良那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说辞,明显已经碰触到他底线。
虎牢峡十架冰冷的大型弓-弩尚在眼前,广平候想要他的命!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顾念此人?
“本候倒是想起来,吴同知出身西北,而西北军中那些兵卒,衣食住行可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此事绝对与广平侯无关。”
“本侯也没说一定跟他有关,你如此紧张作甚。只是你来说说,以你一个小小同知,要这么多银子做甚。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刺杀本候?”
小侯爷冷气全开,一张嘴跟刀子似得,说出来的话步步紧逼,直逼得吴有良溃不成军,最终只能按他先前在耳畔所言说出那三个字。
“就是他,他早就对广平候心怀不忿,暗地里蓄养私兵。只是养兵需要银子,这才联系上了昔日军中袍泽,如今在富裕定州认同知的罪臣。罪臣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答应去帮他。至于侯爷那边,本次征募良饷就是为了西北军,银子早晚要到他手上,他又何故做此等事?”
小侯爷只是说了三个字,吴有良这边却充分发挥好口才,扩充成了一出楚汉争霸的好戏。
总而言之案子审到这,咬出了太上皇以及广平侯两边的左膀右臂,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至于剩下的核实吴有良所言,还是他方才那句话,有时候上位者看得从来不是真相,而是此事能否合乎自身利益。如今事情主动权在勤正帝手里,是否谋逆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如此,本候还有伤在身,剩余事项便交由两位。”
交代完副使后,陆景渊头也不回地离开。
望着他健步如飞的身影,两位副使脑子里却全是方才小侯爷犀利的表现。只是临审前见了一面,又逼问几句,竟然撬开了吴有良那比蚌壳还硬的嘴。
侯爷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