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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缓缓走到门口,在衔岚殿门口广场中心,有一架华丽的马车,牵着马车的不是一匹红马,而是一只龙形神兽,神兽脖子上戴着一只铃铛,那就是朱砂的‘十里铃’。
广场上除了那架马车空无一人,看不到有谁经过,今日的咸阳宫就如死城一般,朱砂不想知道这是为了什么,此时,远处传来龙吟,抬头一看,是三途御风而来,转眼间变化为人形来到朱砂面前,三途一眼便瞧出了端倪,问:“怎么,感觉你有些不一样。”
朱砂看着台阶下的‘十里铃’,道:“当年,是清儿驾着这马车,带着我和月儿从天姥山入世,现在……”朱砂在说不下去,借机问三途:“对了,我交代你的事你办妥了么?”
三途点点头,道:“菁儿的水晶棺我已经运回天姥山,阿兰在旁照料着没有随我回来,你预料不错,菁儿还残留了一丝意念,此刻正在慢慢恢复。”
朱砂的视线一直在看着台阶下的十里铃,三途顺着朱砂的目光看着那马车,道:“你要回山了么?”
朱砂点了点头,随即提起衣裙,缓缓走下楼梯,三途紧随其后。
此时马车里下来一个男子,一袭青衣,深青如黛,袖宽极地,男子的发髻只用一只青玉簪起,风动青丝,却不觉缭乱。男子干净的面皮上,左脸一条疤痕尤为刺眼。
男子的神情一直落在朱砂身上,脸上刻着淡淡的微笑,走在朱砂身后的三途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被朱砂迷惑的男人多不胜数,可是那是三途见到的第一个,眼里似乎除了朱砂,谁也容不下的男人。
男子微笑着看着朱砂,道:“我来接你回家。”朱砂也看着他,双眼饱含热泪,这几年来所有的心情,都变成委屈,朱砂恨不得一头扎到他怀里饮泣,可是她忍住了,只见那男子伸出手,朱砂握住男子的手,道:“我跟你回家!”
朱砂的眼泪眼看快要掉下来,最终,还是忍住了,朱砂道:“谢谢你,星稀。”
此时不知怎的,忽然一声巨响,朱砂一回头就看到衔岚殿坍塌了一半,那在屋顶上生长的‘逆金岚’依旧在夕阳的余晖中好似金子一般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只是此时衔岚殿的屋顶塌了下来,这一切始末,都好像预示着朱砂的离去,无论是多么辉煌的过去,时候到了,也会被尘埃掩埋。
朱砂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冷刀,刀锋冷毅,便是那把子婴用来斩杀朱砂的‘靳天斩’,此时此刻朱砂心里感慨良多,不觉道:“一柄冷剑红尘断,金殿倾去一场哀。帝王一业万枯骨,一世芳心……”朱砂没有说下去,而是拿着那把靳天斩,一抚袖,一闭眼,转身上了马车。
空荡荡的广场上,只剩下三途和那来接朱砂的男子。
朱砂走后,三途明显感到,那人面上的神色变了,却仍旧是谦和的微笑,只是不若在朱砂面前如此明媚。那人拱手冲着三途,深鞠一礼,一躬扫地,三途有些惊吓,连忙回了个礼,那男子道:“鄙人应魂色,见过三途先生。朱儿入世多年,承蒙先生照顾,此恩此德,应某铭记于心,他日有应某……”未等男子说完,三途连忙道:“应总管客气了,三途早闻总管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朱砂于我有恩,此番三途不过是略尽绵力,务须挂怀。”
男子嘴角上扬,依旧客气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朱儿此一番入世,耗尽心力,刚度天罚,气力不足,应某代朱儿道谢,他日先生再到天姥山,应某定当亲自迎接,奉为上宾。”那叫应魂色的男人,嘴上到时十分客气,可是三途却听得出来,他的语气,很明显将自己当成了外人,那男子越是客气,就越让三途怀疑他的身份,未作他想,只听那男子道:“快入夜了,风寒露重,朱儿刚度天罚,体质单薄,应某要带她回天姥山修养,就此别过,望有他日,还有你我见面之时。”
未等三途回话,那叫应魂色的男子,转身就走了,头也未回一下。
黑夜慢慢的吞噬了夕阳,三途看着那十里铃腾空而起,远远离去。三途虽然对这叫魂色的男人没有多少好感,可是看得出来,他却是朱砂十分信赖的人。背后是衔岚殿倾覆的声音,这宫殿的坍塌巨响,四面飘散的尘土,仿佛告诉三途,朱砂交给他的使命,终于结束了,而三途看着那远去的十里铃知道,他的女又,也永远的失去了。
马车里的朱砂,神情呆滞,应魂色没有说话,从袖里拿出那只青玉玄鸟簪,递给朱砂,朱砂看了一眼他,接过那簪子,紧紧握在手心。四目相投,朱砂似乎有说不尽的委屈,可是却说不出来,而此时应魂色握着朱砂的手,轻轻拍了拍,道:“我都明白,你多苦,我多痛,别在想了,回来就好。”
朱砂点点头,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车窗外是飞逝而过的云雾,朱砂相信,或许很快,他们就能回到天姥山。或许很快,自己就能忘记这一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那日,是个吉日,小路上有人在办着喜事,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而小路不远处的一处高台,诡影,女又,伯婴,红绿花无衣,加上几个精灵,正在看着一具华丽的棺椁入土,女又面上没有丝毫表情,拳头一直紧紧攥着,心里空落落,不敢去想任何事,一切从简,没人敢张扬,直到黄昏,女又和伯婴才离开。
几人回到一处山洞中,此时他们仍旧是在舒属山内,山洞外面阴暗潮湿,可是越走到里面却越为干爽,渐渐的,前面闪现出若隐若现的灯光,山洞外面平凡无奇,里面确实精雕玉琢,虽然算不上石中美玉,可是能在几日之内在山洞里开凿出一处这样的景致,也不是凡人能办到的。此时石门开启,几人走入石门,石门内是一处不大不小的石穴,四面都是精美的石雕,不远处摆着一具白玉雕砌的玉棺,女又走到那棺椁旁边,玉棺之中静静躺着一个男子,正是扶苏,虽然已经过了几日,可是尸体保存得十分完好,此时一旁的伯婴道:“姑姑,你不是说,亦秋下葬之日,让公子一同封棺么?”
女又看了伯婴一眼,心里依旧是满满的不舍,可是女又知道,如此下去不是办法,看了一眼诡影,皱了皱眉,只见女又取下颈上银铃,随即取下腕子上的银铃,一共五只,诡影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扶苏曾对我说过,在他还未见到我,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只听到一阵银铃好似从风中传来,那是扶苏对我第一个印象。而此时?君不在,要你何用?倒不如让这铃儿,一直陪伴扶苏。”女又看着手上五串银色铃铛,声音清脆悦耳,言语之中满是痛楚,眼泪滴落,女又只觉痛断肝肠,将银铃小心翼翼的放在扶苏耳畔,没有再说什么,头一扭,狠下心,诡影道:“封棺!”
几个精灵推动着棺盖,伯婴看着扶苏的面容慢慢消失,心里不由害怕了起来。
想起这些天,女又过得浑浑噩噩,虽生犹死,虽然回复了原本年轻的面容,可是还不如那时老去的沧桑叫人心疼。
女又感念亦秋赤胆忠心,找了一处吉穴,择吉日,虽然一切从简,可是依旧以公子之礼为亦秋下葬,亦秋带着扶苏生前的文书佩玉,穿戴着扶苏的衣裙冠玉入土为安了,而扶苏,则被女又安置在此时的这处洞穴之中,女又嘴上说感念亦秋,其实诡影伯婴心里明白,女又是怕扶苏死后再有人叨扰扶苏的平静,所以才出此下策。女又拜托诡影动用土方山神,几日之内在舒属山内凿出一处吉穴安置了扶苏。
女又还在发呆,诡影几度艰难这才开了口,道:“昨日大殿下派人来传信,叫我速回无极殿,我……”
女又抬头看着诡影,只道:“你陪了我们这么许久,经历了许多,也真是难为你了,你何时走?”
诡影想了想,坚定道:“马上。”
女又有些吃惊,随即平静了下来,“这么急?”
“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诡影虽然是问女又,却是看着伯婴,当伯婴听到诡影要走时,眼里流露出的不舍溢于言表,嘴嘟了起来,咬着下嘴唇,一句话憋在嘴边说不出口。
女又道:“我也不知道,还是等扶苏七七过了,再做打算吧。”女又站了起来,对伯婴道:“阿婴,你替我送送诡将军,将军帮了我们不少,还未来得及谢谢人家,人家就要走了。”
女又看着伯婴,心里知道诡影也就是诡婧对伯婴的心思,两人心照不宣,却谁也不敢开口,女又经历过生死,知道身边人留得不易,多希望他们谁能先迈出一步,多希望伯婴跟着诡婧离去。
谁知伯婴什么也没说,而是独自走出了墓穴,诡影见伯婴走远了,对女又道:“事已至此,又儿你节哀。”
“二哥,你若是真心待阿婴,就带她一起走,有情恨不能朝暮,恨不离,分分寸寸。”女又规劝诡影,此时伯婴已经走远,诡影点了点头。离开了。
随着诡影的离开,几个精灵也消失不见了,等二人出得山洞,已经天黑,伯婴眼力不佳,好在手中拿着火把,走了不久,伯婴停了下来,诡影这才发现已经走出山洞许久了。
伯婴回头看着诡影,问:“姑姑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见你姑姑伤心,劝了几句,你姑姑心眼窄,扶苏一死,对她打击甚大,我怕她……”诡影还没说完,伯婴忽然走到诡影面前,二人离得甚近,诡影有点惊讶,伯婴不由分说问道:“你似乎很了解姑姑?”
诡影心里抽动一下,看着伯婴怀疑的眼神,生怕露陷,道:“你姑姑在昆仑学艺的时候,我曾与她共处过几年。”伯婴将信将疑,又道:“还希望你不要骗我。”
诡影尴尬的笑了,道:“我……我为什么要骗你?”这一问,倒是把伯婴问住了,伯婴道:“谁知道,虽然我身上没什么可图的,可是……可是……”伯婴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伯桑,心情一下晦暗了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你……”诡影艰难的开口,良久憋出一句话来:“你跟我回无极殿……好么?”
诡影看似没来由的一句话,把伯婴给愣住了,伯婴问:“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呃……”诡影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由头,只得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伯婴道:“爹现在生死不明,姑姑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离得开,况且,天大地大,我再没有什么亲人朋友,又能投靠谁呢?”伯婴低着头道,诡影直想说“我啊!”可是还是憋住了。
“若是日后有丝毫为难,用火炙烤这块玉石,我会尽快赶来。”诡影说罢,从袖中拿出一块乳白色的玉佩,浑然天成,没有任何装饰却生得滚圆,只是在顶穿了一个小洞,伯婴接了下来,伯婴问:“走之前,我能看看你的真面目么?”
伯婴期待的看着诡影,诡影有些为难的看着伯婴,想了一会儿,只见诡影缓缓取下了那半块面具,伯婴睁大了眼睛,诡影右半边脸,是四道爪印,爪印旁边的面皮也是十分可怕,只听诡影道:“这是之前与巨兽搏斗之时被他打伤的,那以后,这疤就一直留在了我脸上,吓着你了吧!”
伯婴摇摇头,道:“我却不觉得可怕啊,这和我预计,相差无厘。我曾经想过很多次你的样子,最能让我接受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最怕的,就是你是一个我认识的人,我无数次的怀疑过,我希望那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