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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山喷发持续数日。
能量之强,最后连改装后的飞行梭也无法靠近。
炽热的岩浆下,草木土石均被融化。
死去的动物化成枯骨,被火焰吞噬,深深埋入地底,成为巨变后植物的养料。
岩浆顺着大陆架流淌,沉入海底。海水被蒸干,珊瑚礁支离破碎,藏身在此的海鱼大批死去。
异兽所剩无几,即便是逃上高处,一样躲不开死亡的命运。
唯有少数受幸运之神眷顾,跌落到裂开的峡谷,找到地下通道,逃过恐怖的热-浪侵袭。
行进过程中,不断有异兽倒下。
存活者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不约而同加快脚步,继续奔向未知的前路。
青鸾建造的地下城市,以火山为出入口,贯通整片大陆,末端穿透海底,可谓四通八达。
秦宁经验的宏伟大厅,不过是冰山一角。
可惜岁月太久,多数通道沦为废墟。
兽群遇到岔路,决定分开,其中大部分将走进死胡同,再无法见到新世界的光明。
“都在这里了吗?”
二层甲板上,三只小凤鸟聚到一起,十余枚记录仪散落在脚边。
随着三人动作,光屏接连开启关闭。
“这是火山喷发当时,卫星传回的画面。”
白岚打开一枚记录仪,画面微有些颤动。
奔涌的赤色岩浆,冲天而起的蒸汽,夹杂火星的黑烟,历历在目,无比真实。
“由于距离太近,画面传回之后,卫星就停止工作。”
手指飞动,白岚快速调整屏幕,试图让画面变得清晰。
“清叔说,这些是复制后的影像,可以带走。”
“还有这个。”白曦凑过来,晃着手里的记录仪,“我敢说,这才是最珍贵的。”
“什么?”
秦宁和白岚一起转头,眼中带着好奇。
“异兽!”
打开记录仪,四面光屏同时展开。
影像频繁闪过,竟是灾难发生之前,兽群仓皇汇集,向大陆中心奔逃的画面。
“你从哪里找到的?”望着光屏,白岚吃惊道,“我爸爸和清叔都没有!”
“旋叔给的。”白曦笑弯双眼,颇有几分得意。
“空间站指挥官是鵟雕,观测员可是白颊黑雁。旋叔说,记录这样的影像,有利于对比物种恢复情况,空间站里还有更多。”
“全部可以复制?”
“不行。”白曦的声音低下几分,“因为涉及到星球机密,很多影像不能外传。”
“看看也不成吗?”
“旋叔没有权限。要是想看,就只能……”
两只小鸿鹄对视一眼,齐齐看向秦宁。
“干嘛看我?”
“秦宁,你试着和白主说一说?”白曦满怀希望。
“我去说?”秦宁愕然。
“你是白主养的。”白岚道。
“对。”白曦用力点头,道,“不复制也不带走,只在这里看,行不行?”
秦宁有些为难。
距炸毛过去两日,见到那只鸿鹄,脸红心跳的症状愈发强烈。
可是,两只小伙伴的请求又不能忽视。
对着满怀期待的大眼睛,一口拒绝,实在于心不忍。
“我试试吧。”
叹息一声,秦宁抹了把脸。
必须承认,对这部分影像,他同样存在好奇。
“太好了!”
为表示庆祝,两只小鸿鹄又找上白清。
“吃饭!”
二十多斤的异兽肉,眨眼被吃得一干二净。小凤鸟打着饱嗝,不忘再啃一个野果。
看着雪白光亮,几乎不用洗的盘子,白清很是欣慰。
胃口太好,吃得太多?
没关系,一天八顿,顿顿不重样,照样供得起。
午餐后,秦宁三人继续整理记录仪。到点心时间,工作告一段落。
“这就是长毛兽?”
炖煮的异兽肉很嫩,搭配原始星特有的植物根茎,撒点盐,就是一道美味。连汤带肉吃进嘴里,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这是四足兽。”
白珝人在舰桥,一时之间走开。白岩继续被抓工,照顾三人的仍是白清。
对这种安排,小凤鸟们没有任何异议。
原因很简单,作为一只凤鸟,白清的烹调手艺不是一般的好。
“四足兽?”
巴掌大的肉片,足有一指厚。脆皮连着瘦肉,没有太多脂肪。采用特殊方法烹调,入口即化,根本不用咬,香味不减分毫。
“是长毛兽的近-亲。”
三人扑闪着睫毛,个顶个好奇。
白清干脆坐下,打开记录仪,开始讲解原始星物种。
“长毛兽是三足,头顶有一对弯角,全身披覆软毛,性情十分温顺。”
“四足兽有两对弯角,毛更短些,也不会定期更换。同长毛兽相比,脾气-暴-烈,会成群攻击更大的异兽。”
“攻击异兽?”秦宁讶然。
“对。”
展开第二面光屏,放出动态影像,白清继续道:“长毛兽喜食高草和菌类,是纯粹的素食种族。四族兽是杂食,尤其是繁殖季节,常会成群捕猎。”
屏幕中,一头狮形异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终被棉球包围-扑-倒,沦为美餐。
全身雪白,一副绵羊的长相,喜欢吃肉?
秦宁望向舱壁,无语良久。
这果然是个神奇的宇宙。
两顿点心,一顿晚饭,一顿夜宵之后,三只小凤鸟打着哈欠,终于把记录仪整理完毕。
回房休息前,白曦不忘叮嘱秦宁,千万别忘记向白主“申请”。
“放心,我会的。”秦宁摆摆手,按下门前控制板。
金属门向两侧滑开,秦宁半闭着眼,绕过武器架走到床边。膝盖碰到床沿,完全没有多想,直接向前扑倒。
恩?
怎么感觉不太对?
不是丝绸该有的凉滑,反而带着舒适的暖意。很像是人的体温……体温?!
念头刚自脑中升起,秦宁猛的打个激灵。睁开双眼,不期然对上一张精致的面孔。
白金色长发铺展,眸中溢满温和笑意。
白珝微支起身,单手按住秦宁后脑,手指一下下顺过秦宁的发。最后停在发尾,慢慢卷起一缕。
他只是来等人,没料到,会有这份惊喜。
“困成这样?”
“……”
“怎么不说话?”
“你怎么……”在这?
“王城事情解决了。”
白珝翻过身,单手支着头,侧躺在床上。卷着长发的手松开,轻轻捏着秦宁的后颈。手指滑过的地方,黑色图腾缓慢浮现。
在炸毛和不炸毛间犹豫,秦宁很是纠结。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说他为什么在自己房间,躺在自己的床上?
念头闪过,秦宁差点咬到舌头。
直觉告诉他,这话最好咽回肚子里,一个字都别出口。
玩笑够了,白珝坐起身,取出两枚储物器,放到秦宁手里。
好玩也要适可而止。
继续下去,这只鸑鷟八成会扑腾着翅膀,又一次飞去墙角。
“记录仪?”
秦宁恍然想起,多数文献被白珝借走。
“全部读完了?”
近千份文献,只用三天时间?
“不是全部。”白珝道,“大概有三分之一,多是关于族群的变故,以及青鸾留下的秘辛。”
“关于矿石和星舰的部分?”
“没有。”摇摇头,白珝俯下--身,手撑在秦宁脸颊边,声音愈发温和,“那是属于你的。如果有不解的词汇,可以来问我。其他的,我不会看。”
话落,拂开秦宁额前的黑发,落下一个轻吻。
“明天返航,早点睡吧。”
听到这句话,秦宁困意全消。
回城之后,还有一场考试等着自己!
其他课程百分百通过,但格斗课无人挑战,吞零蛋挂上房顶怎么办?
“怎么了?”
“格斗课大概会没有成绩。”秦宁实话实说,“学校规定,实力差距太大,系统会判定成绩无效。”
“想知道解决办法?”
“有办法?”
“的确有。”
白珝挑起眉毛,故意拖长尾音。双眼微眯,上下扫着秦宁。
秦宁眨眼,再眨眼。
这代表几个意思?
对视半晌,读懂眼神背后的含义,秦某人石化。
这真不能怪他。
虽说活了十次,但次次都是早死。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坚持住不炸毛,已经是太大进步。
又过五秒,秦宁继续石化,隐隐出现皲裂迹象。
白珝突然转过头,单手握拳抵住唇边,肩膀可疑的抖动。
相处日久,很容易发现,鸿鹄的性格和外表差距不小。
或者该说,相当大。
再者说,以凤凰的寿命来看,白珝还算是个小青年。温柔背后偶尔有些玩笑,也是无伤大雅。
五千岁的小青年?
针对以上结论,以黑鹰为首的族群,大概会在炸毛之后,集体以泪洗面。
真没这么坑-鸟-的。
笑声中,秦宁解除石化状态,不争气的红了耳朵。
“格斗课想要合格,事实上很简单。”
“怎么做?”
“挑战讲师。”
“讲师?”
“对。”
笑够了,白珝俯身,轻轻抵住秦宁的额头。
羽族很喜欢这样接触,彼此之间会更加亲近。
“凤凰天生强于其他种族,对战同年龄的雏鸟的确很不公平。挑战讲师更加合理。”
“这么做不违反校规?”秦宁怀疑。
“并不。”白珝移开些距离,温和道,“许多年轻的讲师不知道内情,白隼校长应该记得。”
“记得什么?”
“二十个繁殖季前,通过挑战讲师,几只鸿鹄才顺利通过格斗课。”
“真的?”
“当然是真的。”白珝拍了下秦宁的发顶,“其中一只凰鸟是白清的女儿。如果想知道详细情况,可以当面问他。”
“当时,鵟雕和金雕是学校的讲师,负责教授格斗。调离之后,空出的位置由红隼和游隼接任。”
“讲师不全是隼族?”
“不是。”白珝奇怪的看着秦宁,“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因为校长和讲师都是隼族。”
找遍校园,没有一只外族成鸟。
“灰隼的确是常驻。”白珝耐心解释道,“其他课程的讲师,大多是百年左右轮换。这次繁殖季,恰好雕族和鸮族调往空间站,鸢族也另有安排,学校里才会全是隼族。”
“原来是这样。”
秦宁恍然。
“下个繁殖季,讲师会做调换?”
“要看情况。但有一点,雀族很少到学校任职。”
“我能理解。”
光是雏鸟就能吵破屋顶。成鸟雏鸟聚到一起,很难想象,学校里会是多么热闹。
话题回到挑战讲师,白珝告知秦宁,无论是那种隼鸟,只要是雄性,都可以挑战。
“雌性不行?”
“你想挑战雌性?”白珝眯眼。
“不是,只是问问。”
“恩。”又碰了碰秦宁的额头,白珝道,“不要去挑战雌鸟,好吗?”
“好。”秦宁晕晕乎乎,没有多想就点头答应。
白珝收紧手臂,啄了一下他的鼻尖。
“回城后,我会去见白隼。放心,不会有任何问题。”
秦宁再次点头。
见白珝转身向外走,终于想起小鸿鹄的嘱托,连忙出声:“等等,我还有件事。”
“什么?”
“灾难发生前,记录原始星的影像,能不能给我和白岚白曦看?不复制,只是看一看。”
“可以。”白珝答应下来,“还有其他事?”
“没了。”
“早点睡吧。”
房门开启又关闭。
控制板亮起,舱壁顶端的光源陆续熄灭。
昏暗中,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秦宁翻来覆去,无论如何睡不着。
仰躺在床上,眼睛睁开,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
右手按在胸前,某种陌生的感觉袭来,心跳陡然加快。
“不妙了。”
感觉再迟钝,也该清楚知道,这种“现象”代表什么。
眉间皱紧,秦宁猛地坐起身,用力拍着脸颊。倒回去,翻个身,强迫自己睡觉。
赶紧睡,睡醒吃一顿,烦恼定然全消。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
近一个消失过去,秦宁睁开眼,放弃挣扎。打开储物器,白金色的羽毛洒满床铺。
习惯成自然,实在很难更改。
秦宁清楚知道,养成这种习惯,自己九成“麻烦”大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宁终于打了个哈欠,埋在羽毛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舰桥上,白珝背靠指挥椅,手指间转动一枚菱形宝石。笑容明艳,仿佛背景都带着暖色。
白岩和白清互看一眼,聪明的选择不说话。
栗颜同样严肃表情,沉默是金。
新上舰的红腹黑雁和雪雁几次回头,想开口询问,又实在不敢。
屏幕中,羽皇倒吸一口凉气。
几次嚷着和白珝生蛋,到底只是嘴上功-夫,从没付诸实践。因为她清楚,鸿鹄漂亮的外表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性格。
美丽的东西,人人喜欢。美得超过一定程度,喜爱就会变成恐惧。
并且,这些白金色的凤凰,比任何猛禽都好战。
双方是同盟关系,她不至于惧怕白珝。但见白珝露出这样的笑容,仍会不自觉升起戒备。甚至怀疑,是不是又有哪个不怕死的要倒霉?
仔细辨认,似乎不像要找谁的麻烦。
总体来说,笑成这样,全身发光,更像是求-偶-期会产生的症状。
求-偶,白珝吗?
羽皇惊悚。
不,一定是她卧床太久,产生后遗症,导致视力严重退化。
对,一定是这样!
结束通讯之后,必须再揍黑鹰两顿,好歹压压惊。
“所以,”白珝抬起头,轻轻握住宝石,问道:“陛下找我,是因为议会的事?”
“没错。”
“如果是这件事,我已经给过陛下建议。”
“事情没这么简单。”
羽皇收敛心神,正色道,“我听从你的建议,将事情交给金雕和雪鸮。刚开始一切都很好,甚至比黑鹰更好。议员们愿意听从两人,连鹰族都没有提出异议。”
“这不是很好?”
“好也只是暂时!”
羽皇握拳,猛然捶向桌子,神情变得凝重。
“就在十天前,金雕向议会提案,建议扩建航空港,发展王城贸易。雪鸮也提出,作为配套建设,需要将住在火山下的居民全部迁入城内。”
白珝没说话,静静听着。
“事情刚提出来,就遭到多数议员反对,议会几乎要炸锅。”
想到当时的情形,羽皇仍感到烦躁。
“还有人来找我,希望我能出面,压下这两份议案。”
“陛下是怎么考虑,以为这两份议案如何?”
“我觉得不错。”羽皇实事求是,并非偏向哪一方。虽说总想着扔掉权-戒,摆脱王位,但王城好与不好,她同样会关心。”
白珝靠向身后,十指交握,宝石恰好被包拢在掌心。
“既然这样,我不认为会有太大麻烦。”
“你别装糊涂了,成不成?”
羽皇苦着脸,又捶两下桌子,直接将凿船木板。
见对方无动于衷,恨不能穿过屏幕,战上一场。打不打得过两论,这口气憋在心里,实在是难受。
“陛下已经有了决断,何须如此烦恼?”
“就是这样才烦啊!”
颓然坐回椅中,羽皇说道:“我认为提案不错,想在退位前做些实事。议员们不答应!”
军-权握在羽皇手里,财权则被议会掌握。
多数议员不通过,无论是扩建航空港,还是兴建城市迁移居民,全都是虚话。
“不知道怎么回事,城里的居民知道提案内容,传言是我不点头,三天两头抗-议!”
羽皇脸色更苦。
要是能把她抗-议到退位,那也成。她更会感谢幕后主使。问题在于,白珝不帮忙,她压根没法走人。
解释过不听,流-言反倒更多。
烦躁之下,见天的把黑鹰当沙袋。还要控制力道,不能把人揍死。
“你说我能不烦吗?”
“陛下希望我怎么做?”
“至少帮忙出个主意。”
“办法倒是有。”沉吟片刻,白珝道,“但也有些麻烦。”
“会比现在还麻烦?”
“或许不会。”
“那不就结了!”愁色终于少去几分,羽皇扑到屏幕前,道,“你说,我一定照做!”
“我记得,星城会在王城设置驻地。”
“好像是有这件事。”羽皇想了想,道,“内乱结束后,新设议会提案,取消了这个惯例。这和我说的事有关?”
白珝点头。
“陛下想为王城做事,议会不通过,暂时无法实行。所需的款项我可以帮忙。条件是,将王城外的火山划归为羽城驻地。”
“火山?”
“火山。”
羽皇陷入思索,没有马上回答。
议会作何考量,出于什么原因取消星城驻地,她并不清楚。但她知道,决议只说取消,没咬定不许重设。
火山成为羽城驻地,附近的居民势必要迁移。困扰许久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白珝不会无偿帮忙,她知道。
这样的价码,也的确值得考虑。
“另外,我会以城主的身份提议,帮助王城扩建。”白珝又道,“相关的费用,可以通过贸易税收等方面偿还。”
“事情提出来,估计议会又要炸锅。”羽皇笑了两声,道,“说到底,你还是想看他们吵架吧?”
白珝笑了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的目的是王城火山,将金雕和雪鸮推到台前,也为办事方便。
星城之间,族群之间,各自有不同的利益。
新议案提出,势必让议员内部产生争执。哪怕是亲族,也不再是铁板一块。
矛盾的引线,早在万年前就已经埋下。需要做的,不过是拉起线头,轻轻扯动。貌似坚固的联盟,立刻会分崩瓦解。
原本,他不想这么快动作。
无奈黑鹰外强中干,示弱得实在太快。而鸑鷟的成长期相当珍贵,一分一秒他都不愿错过。
不想总被打扰,必须将水搅得更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