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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左右,攻城掠地立下汗马功劳。
这支精锐之师曾如利刃长驱奇兵突起,一日之内攻陷南番重镇百色城,未伤一兵一卒,反而将夷族援军杀的丢盔弃甲,狼狈弃守。曾仅凭七千兵力驻扎潼阳关,震慑西突厥八万大军不敢轻举妄动,连夜退兵。更曾深入西域,周旋于大小三十六国战乱之间,平息干戈,使西域诸国多数臣服为天朝属邦,亦使吐蕃控制西域的想法落空,长久以来只能友好相交,不敢有所妄动。
无论北疆西陲,玄甲军皆威名远扬,锋芒所指,闻者色变。铁血征战中,夜天凌与之同生死共患难,名为部属,实胜兄弟,诸将士亦深感他知遇之恩,追随身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万兵马此次入蜀,神不知鬼不觉,连岳青云这个督使都丝毫未曾察觉。事后思及,若这是攻占江水郡的敌军,当真防不胜防,惊出一身冷汗。莫说夜天凌有调军龙符在身,便是没有,谁人又能逆其行事?
而甫入蜀地十日之内,玄甲军中的神机营已将青封两州驻军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沿江山岭城郡各处地形也尽在掌握,纤毫不遗。
冥执依夜天凌之命归入神机营,一身轻功来去无踪,有日竟将西岷侯送给爱妾的玉锁环佩取了来挂到雪战脖子上,不过自然遭了夜天凌训斥,还被雪战极为不满的吼了一通,只把卿尘笑的不行。
神机营本便集中了军中善工事、机关、间谍的顶尖人物,再得冥执调教点拨,更是如鱼得水。便如前几日,照斯惟云用来开山的火药方子,弄出个名为“玄甲火雷”的东西,一枚轻弹随手丢出,爆炸连连,瞬间便浓烟四起烈火焚烧,极具威力。
卿尘同神机营这些年轻将士处的极熟,不时偷偷出些鬼点子让他们去研究,总有意外收获。幸而这帮小子深知轻重缓急,军纪严肃,决不误事惹祸,否则还真会叫夜天凌头疼。
江水郡所属两万三千士兵遵夜天凌之令,每日沿江边负重快跑以增强体力,这时候已在操练中。夜天凌便对岳青云道:“走,到江边看看去。”
唐初却道:“殿下请留步,兄弟们今日有话对殿下说。”
夜天凌微觉奇怪,回头道:“何事?”
唐初俊面带笑,转身步到夜天凌面前,扬手挥下。校场中玄甲军一整军容,突然随他一起单膝行军礼,齐声道:“玄甲军十营将士恭贺殿下寿辰!”
天际晨光万里,朝阳破云而出映出万道金芒。贺声自万名将士口中齐声喝出,如同出自一人之口,气势摄人,撼天动地,震入肺腑。
饶是夜天凌平日喜怒不形于色,亦看着校场中一片玄色面露惊诧,但只愣了一瞬,便扫了眼唐初:“什么时候竟也学会这些花样了?”
唐初俯身:“今日是十一月壬午,兄弟们都记得殿下寿辰。呵呵,不过也得了高人指点。”
夜天凌心中微微一动,看着场中这些随他刀枪剑雨过来的将士,深为感慨。若许年并肩征战,似是已血脉相连了,平日不想还真不曾察觉,此时面对众人,不由一股铁血豪情凌云而生,直破九宵。
但他平日在军中人前肃冷惯了,仍是面如平湖不波,负手淡淡道:“起来吧,近来大家都辛苦。唐初,晚上备美酒犒劳兄弟们,畅饮无妨,但不可醉酒生事,听清楚了?”
“谢殿下!”唐初及众将士轰然应命。
岳青云拱手道:“不知今日是殿下寿辰,未曾备得贺礼,不如今晚这酒便让末将预备如何?”
夜天凌薄唇微挑,似是想到什么事而带了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道:“难得你有心,你们商量着办吧。”
出了校场,夜天凌巡看江水郡驻军操练,后同卫长征等人去了定峤岭。
五十日时间已过大半,定峤岭这边昼夜不停抢筑水渠。斯惟云测量精妙算计准确,自两端同时开山通渠,并在山岭至江水间设了一道横空铁索,炸开碎石就地装入竹笼,沿铁索运至江边,即刻乘船送上壅水堤坝。
如今大堤已成,北渠也进入收尾,只南渠还剩一小段,照此情形,不日亦将完工。
事多不觉,转眼过了大半日。夜天凌在山岭间立马,突然记起卿尘嘱咐他早些回去。一旦思及,心里竟不知为何格外想她,练兵筑渠,无论多大的事情,周遭这忙碌似是便在这种情绪里远远的荡开了去。这些日子无论何事形影不离,乍然一日不见,她的轻语浅笑缠绕心间,出其不意的竟如中了什么毒一样,百转难解。
夜天凌迎着山间风冷不由一笑,清寂的眼中略带自嘲偏又深软幽亮,十分无奈不敌情浓。
斩不断理还乱,此般滋味不亲身尝得永远也无法想像,七情六欲竟是如此惑人。何况今天这一日最是想同她一起啊!
便是立时回程,到了别馆也已近黄昏。夜天凌下马步往房中,走到门前突然一停,推门的手半空中顿了顿,眼中笑意微绽,方将房门推开。
刚刚迈入门槛,立刻有双柔若无骨的手蒙上了他的眼睛,身边那熟悉的淡香若有若无,衣衫悉窣,不是卿尘是谁?
“四哥!猜猜面前是什么?”夜天凌身形高挺,卿尘勉强翘脚才能从身后捂着他的眼睛,清声笑道。
夜天凌嘴角扬起个愉悦的弧度,微微侧头:“很香!有酒……”
“还有呢?”
“这味道极是熟悉。”
“是什么?”
“葱姜爆蟹。”
“还有。”
“鸡茸金丝笋?”
“还有?”
“猜不到了!”夜天凌失笑。
卿尘笑着引他去案前,一下子放开手,夜天凌避了一下突然入目的光线,眼前冰盏玉壶伴着几道精致菜肴,赏心悦目,香气扑鼻。
卿尘俏盈盈环着他的腰,秀发长垂,自身后探身出来:“看是不是都是你爱吃的?”
夜天凌眸含笑,反手将他揽过来,鸡茸金丝笋、葱姜爆蟹、荔枝肉、素八珍、班指干贝,油闷鲜蘑、六道菜肴盛在一色的水纹冰色透花浅碟中,佐了几样素淡开胃小菜并一品膳汤,色香味俱全。“观之不错,却不知道味道怎样。我倒不知道这别馆的厨子竟也会做宫中的膳食。”他笑道。
卿尘扬眸看他,却哂道:“咳,味道大概马马虎虎,这是我做的,那小厨房已经被我折腾得人仰马翻了。”
“你做的?”夜天凌惊讶,随即恍然道:“怪不得今天赖床不随我出去,原来是想偷偷弄这些。”
卿尘俏然浅笑:“今天特别嘛。”
“今天特别?”夜天凌故意板起脸:“特别到连我帐前大将玄甲铁骑你都敢私下支使了?”
卿尘吐了吐舌头:“我不过出了个主意,反正他们早便要给你贺寿,是唐初自己来找我讨法子的。”
夜天凌修长手指一动,在她额角轻弹:“再这样下去,谁还管得了你?”
卿尘不理,伸手拉他坐下:“我第一次做菜,尝尝看!”
夜天凌目光锐利,一眼瞥到她白玉般的手背上微有几星红肿,执到眼前问道:“烫着了?”
卿尘抽手,若无其事地笑叹道:“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没有做菜的天份,手忙脚乱的溅了油出来呗,不碍事。”
夜天凌心疼道:“这些事自有人伺候,何必你亲自去做?”
卿尘抬眸看他,目光清亮,柔声说道:“别人做的不一样,我就是想亲手做来你尝,只做给你一个人。以后只要你不嫌难吃,我便常常给你做。”
夜天凌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宫中府中山珍海味无数,此时都不如眼前简单几道菜肴,他伸手取过象牙筷:“那让我先试试看你的手艺。”
卿尘目不转睛地看他脸上表情,见他尝了一块竹笋,故意不语,便催促道:“好不好吃?”
夜天凌露出一点儿悠远的神情,道:“让我想起儿时在延熙宫的日子。”
卿尘雀跃道:“那便是不难吃了?”
夜天凌笑道:“我的清儿是最聪明的女子,做出来的菜哪里会难吃?”
卿尘知道自己这临时学来的手艺也就是勉强说得过去,不过仍旧十分开心,执壶将酒替他斟满,说道:“这酒今天你得好好喝,这可是十一差人从幽州快马送来给你贺寿的‘冽泉’酒。十一还带信来,说自小至今未得逞的心愿便是看他四哥一醉,只因战事无奈不能前来,要我借着好酒怎么也把你灌醉看看。”
盏中琼浆如玉,微带着带点儿冰蓝颜色,酒香清冽,似是撷了山间灵气水中精魂,飘逸悠远透彻清明,未饮已入肺腑。夜天凌执杯笑道:“不见你这样的,要将人灌醉还先说出来。”
卿尘浅笑妩媚,嫣然说道:“反正我酒量又敌不过你,只好说出来,看你是不是自觉了。你不是说自己酒量不大吗,怎么就不见醉过?”
夜天凌挑挑眉梢:“饮酒过,伤身乱性,昏聩者为之。”
“人生得意,纵酒一醉也不为过。”卿尘反驳道:“总是醒而不醉,岂不无趣?”
夜天凌将盏中酒香深嗅,扬眉畅笑,一饮而尽:“你怎知我没醉过?”
“咦?”卿尘顿时好奇心起,“十一都没见过?快说什么时候,我好告诉他。”
夜天凌把玩手中冰玉盏,目光一动,极专注的看她,那眸中深邃处清光幽灿,静静无声却铺天盖地,“我自娶了清儿那日便早已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他淡淡笑着,不无感慨地说道,又饮一杯。
未沾酒香,却红飞双颊,卿尘被他看得羞怯,垂头小声嘀咕道:“这种话怎么和十一说?”
声音虽小,却清晰的传入夜天凌耳中,他狭促笑道:“你便和他说,我若醉也只为一人,让他此生惦念着吧!”
卿尘娇羞,抬手捶他,却被他握住,低声道:“陪我喝一杯。”
卿尘眸光含笑,以手托了玉盏,“冽泉”入喉,如同一道炙热的暖流直润肺腑,这酒果然如十一所说,清澈中性烈无比,饮之回味无穷。
酒之纯冽叫她微微闭目靠了会儿,转而款款起身,夜天凌亲手为她做的那张“正吟”琴安然放在窗前。她步到琴前,拂襟而坐,按弦理韵,指下一抹澄透清音悠然扬起。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月色初起,伴着一丝轻云如缕,清光淡淡流泻满院,斜窗而入。七弦琴,红酥手,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卿尘随性弄琴,低吟浅唱。这琴声,似有似无,如仙如幻,仿佛空彻浩渺又自四面八方萦绕飘来,处处不在处处在,丝丝扣着神魂,牵着心弦。
夜天凌知道她没酒量,不敢让她多喝,只静静看着她,把盏独饮。不知是这酒当真性烈,还是眼前人太美,歌太柔,琴太妙,月色朦胧一片,心间已没有任何事情可想可念,只愿此情此景一生长伴。
玄甲军中设宴,卫长征受命来请夜天凌,方走入院中便听到这里琴声清绝伴着悠雅低歌,深情缠绵,柔肠百转。他伫足不前,低头思量一会儿,忽而一笑,转身退了出去。
但愿长醉不愿醒
酒微酣,人初醉,夜天凌略饮了几杯,便知这酒确是烈酒,亦是好酒。前劲清润而后劲深醇,那五脏六腑间恍惚的香绵,叫人纵醉也值得。
诚然从不醉酒,却并不是他海量,不醉只是因不能醉,不愿醉,亦没有人让他醉。
卿尘抚琴而歌,玉箸布菜,轻声低语同夜天凌谈笑。夜天凌撑着额头安静地听她说话,面色清冷如常,薄锐的嘴角乍一看就像平日遇到事情时不经意地凌起,然而那却是一丝淡淡的笑意。
卿尘也曾见过无数人醉酒,就连夜天湛那样温文尔雅的人,酒至酣处亦会有三分狂放不羁。而他偏偏如此安然,静静地一言不发。
你若说他醉了,他真要答你话时清晰如许,你若说他没醉,他已不是平常的他。
中宵月影,朦胧入室,卿尘倒是真的不胜酒力,自己早已迷濛,拎着酒壶一晃,笑道:“又空了,四哥,你不能再喝了,再喝便真的醉了!”
夜天凌淡淡一笑,低头看向她:“你不是想见醉酒的我吗?”
“那你醉了吗?”卿尘问道。
夜天凌望向窗外月色,停了片刻,握手成拳,又在自己面前伸开,修长的手指干燥而稳定,若握上剑,叫人丝毫不怀疑可以一剑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