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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甩开他的手,冲出法瑟的寝宫。他握住她手腕的触感却像是会渗透皮肤,一直融入血液。
如此狼狈的逃离却在门口被斯薇逮了个正着。
“斯薇?”安安有些愕然,“你……”
“我都听到了。”斯薇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法瑟,“陛下,你得了病居然不告诉我。”
法瑟沉默不语。
安安松了一口气。还好斯薇没有听见他的病症,不然麻烦可能就多了。
斯薇推门走进去,眼神像是在谴责,却又有几分忧伤:“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未来的妻子?夫妻之间不是要患难与共么,你提前告诉我,我可以照顾你啊。难道对你来说,我还不如其他人的妻子可靠?”
法瑟仍旧没有回答。斯薇却小步跑到法瑟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他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你这段时间瘦了这么多,是因为生病吗?你究竟得了什么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一刻安安突然发现,斯薇真心爱着法瑟。
或许是因为年纪小,她对法瑟比自己对任何人都要真挚多了。这样的感情,是自己想付出也无法做到的。
不管以后会怎样,这一刻,还是把空间留给他们。
安安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打算无声消失,却听见法瑟的声音从寝宫里传了出来:“瑞格竭心病。”
安安站住了脚步。
他……竟然就这样告诉了斯薇?
阿斯加德如同一张巨大的地图,无边无垠地在星空下摊开。此时,整座宏伟的神之都在酣睡,连十二座金碧辉煌的神殿、银白的拱廊也都陷入了美梦之中。
然而,整个寝宫乃至金宫都只剩一片可怕的寂静。
过了大约一两分钟,斯薇微微颤抖的声音才打破了这片寂静:
“你……得了竭心癌……?”
“是。”法瑟的声音却出奇的冷静。
“你得了竭心癌,为什么不告诉我!”斯薇提高了音量,似乎已经接近情绪崩溃边界,“这种病如果不治,是会死人的啊。我都要嫁给你了,你才告诉我这种事,以、以后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办?”
“谁说这种病会死人?”安安终于忍不住又重新推开门进去,“斯薇,你是他未来的妻子,劝他去做手术割掉副心脏,他就不会死。”
斯薇转过头来看着安安,脸色发白:“可是这样,会,会有很严重的后遗症吧?”
“你知道副心脏的功能就是产生魔力和神力,割掉以后他会变成普通神族,但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听完安安的话,斯薇的脸更加惨白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他是你未来的丈夫,他的命重要,还是那些多余又用来侵略其他部落的力量重要?得这种病也不是他自愿的,不是他的错,但死活不开刀就是他的错了。斯薇,你一定要劝劝他,再晚就来不及了。”
斯薇嘴唇抖了抖,这一回连开口说话好像都已做不到。
“撒迦——”法瑟坐直了身子,“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放弃的。”
“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你都快死了,还有心思操心什么部落、神界、南征?人不能这么自私,什么都只顾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你周围的人?你的家人,朋友,还有那些爱你的人?”安安看了一眼斯薇,之前的压抑感好像在这一刻爆发了,“尤其是你的爱人,你要她以后怎么办?终生活在失去你的痛苦中?”
法瑟还没来得及回话,斯薇已猛地站起来,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冲出了法瑟的寝宫。安安原想上去追,但想到她可能也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转而回过头去。刚才她情绪很激动,说得很快,此时都在微微喘气:
“法瑟,放弃那颗心脏。”
法瑟怔怔地看了她许久,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低声说:“我累了,想休息……你先回去吧。”
星耀神殿。
房间的门和窗都大大地敞开,在墨蓝夜空的烘托下,千万座建筑汇聚而成的神界就像是浸泡在深海中的失落之城。灯是熄的,因此静坐在床上的黑色人影显得孤单又有些可怖。
“赫默……?”安安试探地问道。
床头的人的脸转过来了,但没有说话。他这样的反应让安安更害怕了。她迅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你怎么了?”
“撒迦,你刚才去了哪里?”
“就是去了一趟洗手间,顺便去走走,这不是回来了么。”
“是这样啊……”赫默的脸又重新对着光,脸孔一如既往清秀温柔,他松了一口气,微微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撒迦。”
“怎么可能,你这两天太敏感了。”
安安脱掉外衣,坐在他身边。但赫默却突然靠过来搂住她的肩,轻轻贴着她的脸颊:“撒迦,我睡不着觉。你和我说一说话吧。”
“说什么呢?”
“什么都可以,撒迦。”
安安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今晚赫默每和她说一句话都要加上一个“撒迦”?但她没有细想,脑中不断回放的是在金宫发生的事。
“赫默,你有没有可能为部落放弃自己的生命?”
“不会。因为我还要照顾我的女人。只要你存在于这世界上一天,不管是以怎样的形式,哪怕只剩了一根头发,我也会用尽全力去守护。”
听见赫默的答案,安安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这个男人真的很爱撒迦,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撒迦其实并没有复活,大概会彻底崩溃吧……
两人静静依偎着彼此,直到赫默又一句话打破了沉默:“撒迦,你看,我都这么喜欢你了……不可以再出轨知道吗?”
安安怔住,四肢仿佛不能行动。
“笨。”赫默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忘记了么,我们是结过婚的,神族结婚了以后,有一方出轨,另一方会立刻知道啊。”
安安的声音哽咽在喉间:“……对不起。”
“没关系。”赫默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法瑟不是好男人,你不可以对他心软,知道吗?”
安安再次不能理解他的话,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记住,你是撒迦,是谁也不爱的撒迦。所以之前计划了什么,都乖乖把它照实完成,好不好?”
说到这里,安安好像明白了什么。生生的寒意顺着她的背脊爬了上去,连手指都有些发抖。
“你知道……什么?”
“别忘记法瑟对你做过什么事,也别忘记现在你为什么活着。”赫默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嘴唇在她的嘴唇上碰了一下,“是我救了你,哦不,确切说,是你回到了原本属于你的地方。你的身体里有撒迦的梦,你又进入了撒迦的身体,那你就是她。”
安安看着赫默的眼,禁不住攥住自己的衣角:“你一直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一百年前撒迦和顾安安都死了,但撒迦复活了,顾安安却是永远死了。”赫默的双眸深紫而妖媚,在银色的光华下闪亮如星,“撒迦,你不是想当神后吗?那协助我成为众神之王,满足你的愿望。”
翌日清晨。
英灵神殿的朝会结束后,神殿里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克瓦希尔正和属下走出来,却被急匆匆跑进来的斯薇撞了个满怀。
“小姑娘,怎么这么急?”克瓦希尔脸孔妖艳,笑容却慈爱得像个叔叔。
“我要找法瑟陛下。”
“陛下说有事要去哨兵塔,我带你去找他?”
“好!”
斯薇紧紧地跟随着克瓦希尔的脚步,和他一起骑上了龙背。阳光下的斯薇依然青春且美丽,但是眼下却有两圈浓浓的青黑。克瓦希尔想起她前几天才解除了去垢的束缚,又大半夜去找了法瑟,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年轻人就是不懂节制。”
斯薇却完全没听进去。昨天晚上她真的很受打击,一想到法瑟得了那种病,就有彻底一种跌入谷底的感觉。
可是,她一个晚上没睡觉,满脑子想的都是母亲曾经告诉自己的话:独立的女人最有权利拥有真爱。只要你独立了,你不用担心男人有没有条件养你,也不用担心你们之间又有多少金钱的帐没有算。
她从小就不愿意变成母亲那样的人,因为实在太辛苦了。但或许,也许,法瑟已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她?
她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她对法瑟动心的时刻。
……
……
694年的深冬腊月。
那几乎是上个世纪最冷的一个冬天,初雪一直从阿斯加德飘到了约顿海姆。天刚亮的时候,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草坪的积雪也如无暇的松糕一样无边蔓延,只有几个推雪机在魔法的操纵下悄悄地铲除地面的大雪。
她和凯琳还有一群女伴穿着厚厚的冬裙跑到出去玩,经过了帝都大道。
那时候的羽萱花已被禁止,所以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花的模样。然而,当冬季树叶凋零,枝桠上堆满雪的时候,乍一眼望去却像是羽萱树开了银白色的花。
寒风冰冷而无声地刮过,抖落了树枝上的积雪,那些白色的“花瓣”也跟着纷纷扬扬地抖落在地。
斯薇到现在还记得,在那一片一望无际的白色中,有一个挂着黑色披风、穿着黑色皮靴的高大男人。他的衣服是如此绝对的黑暗,散在肩上的长发却比雪还要银白。他的呼吸缓慢深沉,在深冬的空气中变成浓浓的白气。
他站在帝都大道的中央,看着延伸至道路尽头的羽萱树,和那些清晨才开放的白色“花朵”。
听见身后她这一边年轻女子的喧哗声,男人回过头来看向她们,紫眸凛冽无情,却在那一瞬间捕获了她。
……
……
不是没有见过法瑟,但他的头发一直藏在冠冕中,与他散发的样子大相径庭。所以,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神族世界的极权者。
所以,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她确定自己爱的不是法瑟的地位。
“一直在想什么呢?”克瓦希尔骑着龙飞到她的身边,“小朋友骑龙的时候不要走神,不然摔下去可是会死人的哦。”
斯薇看着脚下阿斯加德的胜景,不由想起以前每次经过这片土地的时候,都会偷偷地、喜不自禁地想象它有一半将属于自己的情景。此时看去,心情却完全不一样了。
“你会因为一个人身份地位容貌的改变,而不再爱她吗?”斯薇像初入学校的孩子一样询问克瓦希尔。
“这个问题挺有难度的。”克瓦希尔摸了摸下巴,“要看改变了多少,看这个人是不是还是原本的那一个。”
斯薇更加困惑了。
百年来,在所有神族心中,法瑟就是法瑟王。
不是众神之王的法瑟,还是他本人吗?
当初在帝都大道邂逅法瑟,令她着迷的,不正是那种独属于王者的孤寂气质吗?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神族,穿着普通的衣服,他还会有那样的气质吗?
眼见哨兵塔越来越近,她看见了法瑟的身影,他英俊的侧脸,还有象征着王权的肩章……她飞行的速度却在逐渐减慢。
半夜时想要向法瑟倾诉的满腔告白,此时也显得有一些无力。
接着她看见了下方因为距离而渺小的行人,一些路过的神族夫妇,丈夫推着婴儿车,妻子提着才买好的菜并肩穿过宽阔的广场。他们看上去如此幸福,但是,但是……也如此平凡。
“……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斯薇突然在半空中急刹车,“先,先回去休息了。”
安安坐在广场的角落。
法瑟一大清早就呼叫她,让她午饭过后来这里,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眼前经过的夫妻突然因为孩子的哭声停下来。爸爸把女儿从车里的儿子身边抱出来,轻轻抬着她小小的臀部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然后从妈妈那里拿过奶瓶,放在女儿大哭不止的口中。
哭声渐渐停止。妈妈站在旁边摸了摸女儿的头,顺便用手肘推了一下爸爸:“你总算会哄她了,之前真是笨死了。”
“在老婆大人的□下,我总是进步神速。”男人笑了笑,在妻子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又把女儿放进车中哥哥的身边,和妻子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