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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一口喝干,一挥手,将酒坛甩向夜尘,夜尘反射性地接住。
沐小小的眼神从夜尘身上划过,划过木离,划过梨颜,落在月子衿身上。
月子衿一袭月白长袍拖曳在碧绿如茵的草地上,墨发随风飞舞,清雅的面容在舞动的发丝间如晓风晨月般似有淡淡的荧光。然而此刻,这个风姿翩翩宛若谪仙的男子正执着画笔,怔怔地看着沐小小,眼神中有错愕,有欣赏,有震惊,有沉醉,还有自豪,与有荣焉的骄傲。
那般复杂的情绪,却清楚地写在眸子里,历历可数。
沐小小轻轻柔柔地一笑,眼神一如四月的阳光,暖暖的,软软的。
她就那样看着月子衿,看着他的目光在自己的注视下变得柔软,纯纯的,含着深浓的情。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最后一句诗从她的口中缓缓流出,像空谷中清冽的泉水,带着透彻心扉的清凉,浸润每个人的心。
语落,惊天地。
诗成,泣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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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醉卧
更加长久的沉默,众人看向沐小小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开始要闯七关时,那几个从各地慕名而来的女子心里是有些非议的,觉得三人不自量力,竟然大言不惭地要闯驿路梨花的全部关卡。
但是从夜尘的剑,到月子衿的棋,再到沐小小的歌,每一关都让她们愈加地震撼。从心灵深处涌出来的带着点点自卑的钦佩,几乎让她们想到之前自己心里的诋毁就觉得无地自容。
再到沐小小兴起吟诗,众人的心里就只剩下纯然的钦佩了,连一丝丝的内疚都已容不下,只剩下纯粹的崇敬。那是对达者的钦敬,对真正的贤才的钦服。
梨颜也一样,她本是自傲的女子。师从母亲,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皆是一流的水准。一直以为,天下间,能有如自己这般的女子已是难见,更不用说胜过自己。
然后这一天,她见到了,而且不只一个。更甚者,月子衿还是一个男子。
在云苍大陆上,不是没有奇男子,却少之又少。
对平常男子,她是视而不见的,唯有木离,是她以平等之心对待,并且深深爱恋的。本以为如木离这般的男子天上少有,地上绝无,未曾想现在又有一个月子衿让她从心底里钦佩。
只是,她一生中遇到的两个人中之龙,眼中,都只有一个人。想想沐小小一曲天下无双,木离看她的眼神,她的心底里千般滋味,不知如何消除。
伸手抓过旁边另一坛梨花酿,手掌一挥扫去泥封,梨颜也如沐小小适才一般仰头灌酒。
随着她的动作,众人都回过神来。
几个谈诗论词的女子兴致勃勃地聚在一起默记沐小小的曲和诗,范雪抱着剑回到池塘边,手中的酒壶已经空了,却依然噙在嘴边。
木离神色复杂难辨地抱过沐小小放在一旁的古琴,十指轻拨,一串串低沉的音符便随之流淌,在梨花林间萦绕。
夜尘依然是沉默地站在一旁,无声无息,眼中只有沐小小一人,身体却时刻保持着警觉性。
月子衿提着的笔饱蘸浓墨,不知在纸上画着什么,他那么专注,神情柔和得似一泓清泉,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发间,疏疏落落的光影晃动着,似是漫天的辰光落在他的身上。
沐小小拉过梨颜,两个半醉的女人勾肩搭背地就着一坛酒,你一口我一口,你一句我一句地方小说扯西拉,口齿不清的醉话似乎只有对方能听懂,却依然聊得兴致盎然。
聊着聊着,站着的两个人不知是谁先歪倒在地,拉扯着另一个人也一起倒下。两个女人依偎着坐在桌边,斜斜地依靠着桌脚,咕哝着沉沉睡去。
阳光疏懒地洒落在两人身上,铺展开来,一片温暖。
梨颜一袭粉色的衫裙,斜斜地依在沐小小的身边,醉意熏然的脸上一片酡红,已睡得香甜。
沐小小一身水红的衣衫在碧绿如茵的草地上耀眼夺目,莹莹散发着炫目的光彩。
绝丽容颜在光晕笼罩中近乎透明般细腻,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宛若蝶翼,轻盈得让人怜惜。
白皙剔透的脸颊晕染开薄薄的红润,粉嫩嫩的似初生婴儿,透着勃勃的生气。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眉眼舒展出惬意的弧度,似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在梦中都笑得温柔欢畅。
屋后的梨树伸展开来,几枝梨花伸到了屋顶。有风吹来,洁白如雪的梨花瓣徐徐飘落,洒在水红的衣衫上,点点斑斑,煞是喜人。
那样一幅唯美动人的美人安睡图,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柔了声调,生怕惊着了酣睡的人儿。
夜尘抖开包袱,拿出一件披风,脚步轻盈无声地走到两人身前,动作轻柔地盖在她们身上。然后悄然退开两步,笔直地挺立在桌子另一边,无声地守护着沉睡的沐小小。
他的脸上依然的冷冷的,行动间却温柔细腻,无微不至。
两个醉酒酣睡的女人坐倒在地的声音,打断了月子衿的专注,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眉眼柔和,清透如远山般的面容含着浅浅淡淡的笑。
深深地凝视熟睡的沐小小,似乎要把她望入骨子里一般。许久,他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
一笔一笔,仿若融进了所有的心,所有的情,所有的心神般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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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唔,好酒就是好酒,确实非凡书可比,上午我们醉成那样,居然都不会头疼。”沐小小说着,再伸长勺子舀起一大勺梨花蒸蛋塞进嘴里。
梨颜笑意盈盈,看着沐小小极其捧场地吃着自己亲手烹制的、以梨花为主料的素菜,她从心底里觉得骄傲。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做出来的菜给人书尝时,对方吃起来会觉得是一种享受。
“梨颜,这些菜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呀?真是巧思。”沐小小一边横扫餐桌,一边询问着。
梨颜看着满桌的梨花素菜,娇颜上流露出深深的怀念,目光悠远而宁静,似透过满桌的菜看到久远的从前。
“这些菜,是家母栽下这片梨花林之后,慢慢琢磨出来的。那时候我还小,很挑食,母亲很担心,变着法儿的带我吃各种美食,可是不论多有名气的厨子,做出来的菜我都不爱。直到那年,梨树长成,满树洁白的繁花,母亲摘了花瓣泡茶。我一下子就爱上了那样清爽透香的味道,缠着母亲以梨花入菜。一年一年累计下来,母亲竟也研究出了几十种做法。”
梨颜的口气幽幽地带着淡淡的伤,那伤痛中又含着止不住满溢的幸福,那样酸酸甜甜的感觉,让人的心里都跟着甜蜜又苦涩。
沐小小小心翼翼地放下筷子,迟疑了一下,终是问道,“你母亲她?”
梨颜回望着她,洒脱地一笑。“你不用如此,人各有命,我不是执着到钻牛角尖之人。家母醉心阵势几十年,半生都在研究璇玑古阵,十几年前另辟蹊径,布下此幻阵,之后依然苦思冥想,完善此阵。几年前,她受伤不愈,加之心力衰竭,三年前已然西去。”
气氛一时有些低沉,众人都不由停下筷子,沉默不语。
“这个璇玑幻阵,在家师近十年的努力中,已经极其完美。对于醉心阵法一生的她来说,也算功德圆满。所以她临终时说不枉此生,含笑而逝。”木离低沉磁性的声音在一片沉默中响起。
沐小小神色肃穆,对于梨颜的母亲,她由心里佩服,如此执着于自己梦想并为之付出一生的努力,值得他们钦佩。“梨颜,冒昧地请问一句,令堂的名讳是?”
梨颜从沐小小的神色中看出她的想法,也为她有这份心而感激。“家母花月眉。”
“花月眉……”沐小小在口中喃喃地念叨着。
未等她有其他反应,身边的月子衿已激动地站起身。他惊讶地瞪大着双眼,声音中带着激动,甚至有些微的颤抖。“你、你是古阵大师花月眉的女儿?”
梨颜神色恭敬地点头,“是,家母花月眉。”
月子衿听梨颜确认,浑身颤抖得更厉害,甚至有些手足无措。顿了一下,突然一手抓住坐在他旁边的木离肩膀,声音抖得更严重。“花师伯她、她真的……”
语至此处,竟是无法再言语,似是不说出来,便可以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家师三年前已然仙去!”看出月子衿情绪的激动,木离低声确认。
踉跄着退了两步,月子衿几乎被身后的椅子绊倒,他的身形摇晃着,像受了极大的打击,清朗的眉宇间一片凄然,让人一见心怜。
沐小小急忙起身扶住他,让他坐下来,担心地望着他。月子衿的身子,在她的臂间,颤抖得像风中即将凋零的花朵。
“花师伯?”梨颜疑惑地看着月子衿,“你为什么唤我母亲花师伯?”
月子衿在沐小小轻柔的抚慰下慢慢平静下来,明澈如水的眸子里却依然是深深的悲伤。他缓缓转头看向梨颜,许久,苦涩地一笑,一字一顿地开口。
“家师名唤肖雨辰。”
“肖雨辰?天山剑客肖雨辰?”木离惊讶地低呼,不可思议地看着月子衿。
月子衿却似乎未曾听到一般,只是看着梨颜。
梨颜在听到肖雨辰这个名字时,便猛然站起身,之后却是怔怔地望住月子衿,久久无声。
许久,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眸子里的忧伤如水一半缓缓蔓延开来,一如月子衿那般。
这一刻,似乎天地间只剩下这两个人,两个同样沉浸在久远的思绪中,眸光凄伤悠远的人。还有萦绕在他们彼此之间,那遥远却美好得让人心痛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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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白
天渐渐暗沉下来,侍卫点起烛火,浅浅的黄色光晕笼罩在众人身上,有种家的感觉。
所有的人都沉默地看着梨颜和月子衿,等待他们开口。
烛火噼啪地爆出烛花,打断了长久的沉默。
“我并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只是她救回来的弃婴。”梨颜看看月子衿,低沉地开口,声音悠远而低沉,带着绵绵密密的怀思,深沉而眷恋。
“她生前和我念叨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肖雨辰。”
“既然她如此念着师傅,为什么几十年来,从不曾去找他?她知不知道,这些年来,师傅是怎么熬过来的?她知不知道,师傅他一直苦苦地守着当年的约定,等她来迎娶?”月子衿突然大吼,声音沙哑,却依然声嘶力竭。
所有人都讶然地看着月子衿,这个在大家眼中温润如玉的男子,也会有这般激烈的情绪么?
沐小小也惊讶地看了一下月子衿,接下来却变成担心。认识这些天,月子衿都是温和地笑着,不曾有太大的情绪。可是此刻他却如此激动,他的心,会有多痛?
梨颜似是被月子衿的气势所慑,又顿了一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