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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爱一个人,到底该是什么样的?陆澜川躺在床上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他晚上喝了不少酒,脑子却比平时还要清醒。
苏绣来家里给子西做家教那年,刚好是大一的暑假,当时她似乎只有十九岁?其实也只比子西大两岁而已。
可她和子西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个性。子西从小被他宠坏了,或者是因为没有父母在身边,他便潜意识地想将所有的好都给她,幸好子西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天性胆小遇事总爱哭,对,还特别爱粘他。
然而苏绣呢?
他喜欢她的懂事不闹腾,并且苏绣和子西非常合得来。就比如三个人一起去吃饭,苏绣总是会先把菜单给子西,子西点了什么,苏绣都不会有异议。
他出差买了礼物回来,苏绣也会先让子西选。有时他也能看出来苏绣或许并不喜欢挑剩下的那一样,私下也问过她,苏绣就会笑着说:“礼物重要的是心意,都是你买的,哪一件无所谓。更何况我是姐姐,让让她有什么关系。”
这样乖巧听话的她,真的为自己减轻了很多麻烦和压力。
陆澜川那时候正是事业上升期,每天在公司里要面对太多太多的问题和压力,人一旦从低处忽然爬到了某个无法企及的高度,就越发觉得不能失去。所以那时候每做一项决策都得承受比其他人很多倍的压力。
但这种高度紧张的心理,每次面对苏绣的时候都能神奇地得到缓解。
苏绣不会给他增添任何负担,甚至替他分担了很多。她私下很照顾子西,除了学业还有生活上的,以前那些他处处都得操心的事儿眼下根本不需要他再多问一句。
作为女朋友,她的要求也常常少的可怜,几乎从未主动向他提过什么。他没空忙起来的时候,两人最长一次有快一个月没见面,有时候她鼓起勇气打个电话给他,他忙得焦头烂额,随便“嗯嗯啊啊”地回应,但她也不会抱怨发脾气。
或许她真的太安静太顺从了,他一直忽略了这一切甚至有些忽略她的感受,却从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记得最过分的一次,苏绣和子西爬山时遇到了山体塌方,两人都受了伤。他匆忙赶去医院却是直奔子西的床前,她是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那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
他对着子西嘘寒问暖,子西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他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微微侧目就看到了安静躺在旁边病床上的苏绣。
苏绣的额头上贴了块纱布,脸颊也有轻微的刮痕,脸色看起来比平时还要白。那时候她其实也很害怕吧?因为她看着陆澜川的眼神,有种类似于渴望的东西在里边,一双眼瞪得大大地,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他。
陆澜川和她四目相对,那一刻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那时候的她很可怜,然后……他有些不敢看苏绣的眼睛。
等有机会终于和她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微微侧着头睡着了,那张平时总是微笑的小脸上,满是疲倦和伤痕。
***
后来苏绣大概也有些失望吧?记得那件事之后,她有阵子挺沉默的,不管他说什么,她似乎只是微微一笑,可那笑容却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陆澜川没谈过恋爱,身边也全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所以他不知道要怎么哄苏绣,那还是他第一次为子西之外的人发愁。
最后偷偷在网上百度了哄女孩子的方法,领她去了个寺庙,那里有棵据说挺灵验的许愿树,他按网上教的,写了特别肉麻的一大段话,大意就是希望这辈子能永远在一起什么的。当时苏绣就站在他身边,树叶哗啦啦地响着,那些许愿的红条在她身后来回飘荡。
陆澜川记得特别特别清楚,苏绣哭了。
抱着这样的她,陆澜川心里除了高兴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很难描述的心情,就觉得怀里的人真傻,但为什么就是傻,也依旧觉得很可爱呢……
那之后他一度觉得这些哄女孩儿的招式还真是神奇,女孩儿们为什么会愿意相信这么虚假的东西?而且这些招式啊情话啊真是经久不衰、屡试不爽。但如今他才隐约明白,她们或许不是相信那些手段,而是相信做这一切的那个人。
就像苏绣相信他,不为别的,只因为爱他。
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她只能用自己以为的最好的方式去爱他。为他分担所有辛苦,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不给他添麻烦,全心全意地付出,其实也只是希望那个人能投以一颗真心吧?并不期待他以相同的方式来回报。
就像她的隐忍和退让、迁就,或许只是不想和子西起争执,不想他更累一些——
可那时候,他没想明白。
陆澜川闭上眼,掌心再次覆在胸口,这次他的的确确地知道了,自己的心真的很疼。
不知道是在心疼当时的苏绣,还是因为眼下的苏绣已经不再在意自己,所以才不愿迁就、不愿隐忍,那样直白地揭穿,看他狼狈。
他不知道,只知道这一刻真的很难受。
陆澜川不敢再往下回想,眼下他想起这么一点往事都觉得不堪回首,再往后的混蛋事,真的不愿去想……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放任自己去想和苏绣有关的一切,然而也更加清楚,他错过的是些什么。
这样不求付出的爱情,大概一生也只有一次,再也找不回来了。
***
这一晚上睡得果然不太好,第二天一早陆澜川在厨房冲咖啡解困,然后看到苏绣慢慢地从楼上走下来。他正在烧水的动作顿了下,苏绣也停在了楼梯口。
两人隔空望着,气氛有些微妙。
陆澜川主动打招呼,“早。”
苏绣没说话,而是径直走到另一头给自己倒了杯水。
陆澜川也没觉得被晾在一旁很尴尬,又对她说:“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苏绣想了想才回答:“我们说好不干涉彼此的生活。”
“我记得。”陆澜川点点头,“只是想,要是顺路可以载你过去。”
苏绣果然如预期的那样拒绝了,“不用,我很晚才会出门。”说完就又上楼了。
苏绣在楼上换了衣服,今天的天气非常好,太阳很温暖,她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待了很久,想了想又折回去把被子抱出来晾开。磨蹭了好一会儿,估摸着那人该走了,这才下楼准备弄东西吃。
结果,陆澜川居然还在厨房里!
他像是在做什么东西,白衬衫的袖子卷到了手肘部位,一直挺拔地站在流理台前,微微低着头注视煎锅,锅铲偶尔翻动下,有阵阵香气从里边溢出来。
苏绣昨晚吃的很随便,这会儿其实肚子早就饿了,嗅到那香味儿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咕”响了一声,幸好陆澜川肯定是听不到。她转身打算上楼再待会儿,陆澜川侧过身的时候刚好看到她,“我做了两人份的。”
苏绣闻言停了步子,有些奇怪地回过头,这人今天比昨天还不对劲。
那人已经把早餐都分盘装好,然后又倒了杯牛奶放在餐桌上,接着就自己坐到了另一头开始吃。
苏绣还在做心理挣扎,然后陆澜川打开一份报纸,状似无意地说:“只是吃份早餐而已,你这么怕我?”
知道他在故意激自己,但苏绣一想也对,婚都结了,一份早餐矫情个什么劲儿?不吃扔了也挺浪费,对于家境很普通的她来说从来都觉得浪费食物很可耻。
餐桌非常大,两人各坐一头,其实还真感觉不到彼此的存在。苏绣对这样的距离很满意,她觉得自己和陆澜川应该随时保持这样的安全范围才好。
陆澜川吃的很少,似乎没什么胃口,只是一直坐在那边喝咖啡边看报纸,就这样也待了很久。等苏绣吃完,他也正好将报纸对叠起来。
苏绣看了他一眼,继续一言不发地转身上楼,但是陆澜川喊住她。
苏绣眼看着他走过来,下意识又想往后,陆澜川或许看出来了,也缓缓地停在离她还有几步开外的地方。
然后苏绣看到他拿了张卡放在餐桌上,他说:“密码是你的生日。”
两人站在一室阳光里,院子里有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气氛与以往相比其实已经很好了,至少他们没吵架不是吗?陆澜川想再说点什么,他不想让苏绣觉得自己又是在用钱补偿她。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出口,苏绣已经面无表情地将卡接了过去。
陆澜川一时便什么都说不出口,只知道沉默注视着她。
“你给我了,就随便我怎么用对吗?”苏绣看着他问。
陆澜川微一颔首,心里却颇不是滋味儿。以前他习惯用钱解决一切,总觉得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前一秒还觉得苏绣或许会愤怒他这种一贯的“补偿”方式,然而这次她没有,她很平静地接受了,接受了他所谓的“补偿”……
看着她微微低头的样子,雪白的颈项上有层细小的绒毛,她真的很瘦,瘦到一眼就能看到凸起的肩胛骨。陆澜川紧握了下拳头,飞快地往前一步,然后侧身在她脸侧吻了下,接着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转身离开了。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想将苏绣驱逐出自己的世界,然后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后来他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她,可如今,依旧觉得心痛难安。陆澜川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苏绣了,或许这五年的时间,她已经悄悄长成了他心尖儿上的一根刺,无论怎样都扎会得他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