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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行李拉回房间,苏绣坐在床上看着那只行李箱走神。之前她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回去取东西,没想到陆澜川在她回南城的第一天就托人送了过来……大概也是不想彼此再见面尴尬吧?
想想当初离开这里也不过几个月前的事情,当时只带了很小一只行李包,现在居然多了这么多东西?她忍不住跪坐在地板上,将行李箱打开,然后就有一堆东西散落出来。
除了当时她带去的衣物之外,还多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都包装考究,倒更像是礼物的样子。
苏绣将它们一个个拆开,然后就怔住了,每个礼物背面都标注了日期,有些竟是很早之前就准备的——早到五年前她刚刚离开陆澜川的时候。
盒子里有各式各样的礼物,有手链项链,也有钱包,还有丝巾等等,最后一个盒子打开,竟是枚戒指。那戒指正是五年前他向她求婚时准备的那一枚,原来他一直收藏着?
苏绣轻轻摩挲着这些东西,上面除了日期之外无迹可寻,但她不想去猜测这日期背后令人震慑的含义。她把东西一样样整理出来,这些礼物却仍是重新放回了行李箱,接着把行李箱放在了衣柜最顶端,仿佛要藏起一个不愿触及的秘密那般。
下午的时候赵祯来了个电话,问她要一份文件,苏绣这才记起落在陆澜川那个“家”里了,看来再尴尬也难逃一见。
她打车去了那栋别墅,远远地却看到有几个人走了进去,那些人她不认识,其中一个的打扮看起来倒十分像是地产经纪。狐疑地下了出租车,那个看似像是房产经纪的人正在试图输入密码,苏绣开口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一群人回过头来,那位正在开门的男子胸前别有胸牌,一看果然是房产经纪。
他打量了眼苏绣,“我受陆先生委托,将这别墅出售,现在正带人看房子。”
“出售?”苏绣有些没明白过来。
那位经纪人点点头,“是。请问小姐你有什么事?”
苏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说自己是这的女主人吗?显然不是了,或者她从始至终都算不得是,这房子卖不卖也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转身离开,余光瞄到院子里自己苦心照料的花草也早就不见了,不知道陆澜川是不是又带去了其他地方。
她慢慢朝前走,依稀听到呢经纪人说什么“房主急需钱”之类的字眼儿,可陆澜川怎么会缺钱呢?
苏绣犹豫了下,还是拿出电话打给陆澜川,那几份文件很重要,她今天就得取回来。
电话响了许久才有人接,陆澜川那边很安静,“怎么了?”
“我有几份文件落在了你那里。”
陆澜川几乎立刻就说:“你在家等,我让六圈儿送过去。”
“我自己——”
“你在家等。”他再次强调,语气加重,“我不在家,你不要随意过去。”后来更是故意说了一句,“不方便。”
苏绣沉默着,她就站在栅栏外,正好能看到那个经纪人领着几个人上上下下的看房子,加上陆澜川这样闪躲的情绪,她心里依稀明白了些什么。
***
回家之后打开电脑,她马上在百度输入“陆澜川”三个字,继而跳出了一连串的新闻,最显眼的莫过于“西宁正式宣布破产”,“昔日钻石王老五,今日险些沦为阶下囚”等等刺眼的标题。苏绣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看过新闻也没接触网络,果然很多消息都滞后了,原来这件事就发生在她离开南城没多久。
那么他去老家找她的时候,公司已经出事了?
可那时候不是应该千方百计地想办法东山再起吗?怎么还会有心情去找她?对他而言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事业?
苏绣坐在书桌后,一直盯着新闻上他的照片,这大概是记者偷拍的,因为照片上的陆澜川看起来非常不耐烦,眉心微微拧着,薄唇紧抿,看向镜头时一双眼投射出凌厉又克制的光芒。
她坐了很久,直到门铃再次响起,她知道门外的会是谁,于是走过去打开门。
六圈儿一天之内来了两次,看起来已经已经挺没耐心,直接把一沓文件塞进她怀里,“不知道苏小姐还有没有东西落在那?不如一次想清楚,省得我来回跑,我也很忙的。”
苏绣沉默了下,“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不敢说。”六圈儿想了半天,竟是这样答她,“更何况说与不说有分别?你并不在意不是吗?”
“你知道我和他是怎么回事?”如果知道,怎么还会用这样大言不惭的语气质问她,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被这样伤害过却还傻傻等在原地不肯走的?
面对苏绣的质疑,六圈儿答得十分坦然,“知道,陆哥说了,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你和子西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
他语气一顿,很快又说:“我不知道人犯了错,到底要怎样才可以被原谅,是非得看他死才可以吗?但他死了,你那些不甘就真的会消失?或许陆哥以前真的不可饶恕,但我想你迟迟不肯原谅他,大概还是因为爱的太深所以如今才会这么放不下。既然彼此都放不下,那为什么不试着给彼此一个机会?从前是错过,可这次你又怎么确定,结果还是很糟呢?”
苏绣笑了笑,“所以在你看来,任何错,只要因为一个‘爱’字就都可以被原谅?”
“不。”六圈儿摇了摇头,“要看那个人,是否真的明白爱情的含义。如果只是以爱之名行伤人之事,的确不值得原谅,但如今的陆哥,显然已经不是这样,有个人愿意用一切来爱你,不比一直恨着他来得好吗?”
苏绣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
六圈儿冲她微微颔首道:“我似乎多嘴了,告辞。”
六圈儿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成见,苏绣倒不甚在意,毕竟他是陆澜川的手下,当然事事都为对方考量。她只是有些不明白,六圈儿想说却没说的事到底是什么?
***
去民政局换证那天,天气有些阴沉,苏绣早早就到了民政局外,没想到陆澜川来得比她还要早。自上次一别两人又是大半个月没见面,苏绣惊讶地发现,陆澜川似乎又清瘦了许多,而且这么冷的天,他居然也只是简单的白衣黑裤,衬衫领口还微微敞着。
“进去吧。”陆澜川看了她一眼,主动提道。
苏绣点点头,跟着他一道走了进去。
其实之前两人其实来过一次,工作人员看了他们一眼,只说要预约,一周后再来,大概是希望这一周的时间能让彼此冷静,以此来挽救一段婚姻吧。
然而他们的情况显然不同,本来就不是自愿结合的,如今离婚,竟然彼此都意志坚定。那一周被说见面了,连偶然的一个电话都没有。
所以这次,工作人员没再劝他们,很快给两人办了手续,离婚证拿到手,苏绣和陆澜川都只看着那个本出神。
等出了民政局,天空居然开始飘起了小雨,苏绣把伞撑开,看了眼一旁安静站立着的男人,“你要去哪?我有伞,可以送你过去。”
陆澜川看了她一眼,说的却是,“离婚的夫妻,好像都兴一起吃散伙饭。”
苏绣抿唇看着他。
“最后一餐,赏个脸吧。”陆澜川笑了下,在漫天的小雨中,极短的发茬也微微濡湿了。
“现在还不到吃饭的时间。”苏绣说。
陆澜川想了下,“那一起喝个下午茶吧。”
两人挑了家最近的咖啡厅,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街上车水马龙的景象。服务生大概没看过这么别扭的客人,两人都支着下巴看窗外,可也只有服务生发现了,那位男士频频转头看着那位女士发呆。这样的一幕,连看的人也心生怅然。
苏绣走了会儿神,转头问陆澜川,“你公司的事,我知道了,现在……”
“暂时休息一段时间,放心,还不至于饿死。”
苏绣当然不担心这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澜川从小也是苦孩子出身,头脑又很灵活,不过他从前的罪的人不少,现在大概日子并不好过。但他显然不想提这些,抿了口咖啡,状似无意地反问起她来:“听说你打算出国念书?”
苏绣抬头看他,陆澜川道:“刘婧说的。”
苏绣也没怀疑,如实说道:“正好有这样的机会。”
“恭喜你。”
“谢谢。”
“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朋友在替我办。”苏绣低头说着,握着白色骨瓷杯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陆澜川沉吟片刻,“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
苏绣笑着点点头,“会的。”
两人看着对方,最后都各自低下头去。恰好苏绣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简单回应了几句,然后有些抱歉地看了眼陆澜川,“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好,再见。”
苏绣看着他,然后也说了句“再见”。
苏绣从他身边经过,陆澜川握着杯沿的手指也越来越紧,她的气息,她的脚步声,每一样都渐行渐远,这一句“再见”如此简单,可真的“再见”又是何夕何年,到时候她的身边,又会是谁呢?
等他抬起手时,她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而他的手指再也触不到她了——
陆澜川看着她撑伞离开的背影,很快有车缓缓地停靠在路边,那个车牌他记得,是高寒的。
他闭上眼靠近椅背间,有那么一瞬间,真觉得心痛的快要喘不上气了,只是有个人离开了,可他在这一刻真觉得,世界塌了也不过如是。
***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直到六圈儿的电话打进来,他才慢慢地走出去。
六圈儿看他的眼神很是担忧,“你没事吧?”
“没事。”陆澜川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系好安全带就闭上眼,也不知道是在休息还是纯粹不想说话。
六圈儿看着他这样,发动车子离开,想了想还是说:“如果后悔,或许还来得及。”
车厢里静极了,身边的人一动也不动,六圈儿看了眼他紧闭的眼睫,以为他真的睡着了。
可车子开出了很远,这才依稀听他说:“我有能力的时候没为她做过任何事,这是我能为她做得最后一件事了。我欠她一个将来,必须还给她。”
雨势越来越大,偌大的雨幕将视野都变得模糊,六圈儿听完没再吭声。
一个月前,西宁正式宣告破产,那时候的陆澜川没表现出一丝丝挫败的神情,或许对他而言重要的已经不再是毫无意义的金钱权势。他最在意的也只有那两个人,一个躺在病床上也许要一辈子变成植物人,而另一个,在这时候他却选择主动放手让对方离开。
六圈儿没恋爱过,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为了什么?
是不想对方跟着自己吃苦受累吗?
在最需要人陪伴支撑的时候,他却选择对她只字未提,只因为不想将自己的痛苦分贪给她。还有明明都决定放她自由了,却还是跑去她生活的地方,就为了尽最后一点努力,让她的家人少恨他一点,在那个地方发着烧傻乎乎地待了两天,就为了看看她从小生活过的地方。
为什么明明那么爱,爱到破产之前也要用最后一点能力为她安排出国求学事宜为她铺平道路,还将她的生活费学费样样都安排妥当。怕她不接受,将这么好的事情交给情敌去办,怕她不接受自己的钱,用奖学金的名义交给她。
六圈儿真的不懂,做这一切却不告诉对方的意义在哪里。
陆澜川说,就是因为爱,所以才不能告诉她,六圈儿就更不懂了。
为什么爱一个人要放手,为什么爱一个人却又不肯让她知道?这样的爱还有意义吗?
对此,陆澜川只是笑了笑。六圈儿永远记得那天,他笑过之后就一直站在窗前发呆,明明那么失魂落魄,却还是很坚定的样子。
爱情实在太复杂,一边让人受着伤,却又让人觉得满足,让人心痛的时候,却还在微笑。爱情把每个精明的人都变成了傻子。
***
和陆澜川离婚之后,苏绣的运气忽然好了起来,做什么都似乎顺风顺水,刘婧说这是否极泰来,又说他们两个其实相生相克,注定不该在一起。
对此苏绣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那天分开之后她再没见过陆澜川,这个人又如同数月前忽然出现那样,突然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但如今她的世界天翻地覆,一切都变了个样子,事业顺遂,而且马上就可以到国外求学。父亲的身体也非常好,苏绫被团里的导师重用,连着做了好几部剧的女主角。
陆澜川虽然破产了,可离婚的时候依旧对她很大方,苏绣现在搬去了他留给她的一处房产,因为刘婧交了男朋友,她已经不方便再住在那里。
只是每天回去,苏绣会觉得有点无聊,明明那房子也并不空旷,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后来她往家里搬了不少植物进去,但依旧觉得房子有些空。
然后刘婧告诉她,“就是缺个男人啊。”
苏绣无言以对,最后只能说:“我马上就要出国,异地恋很不靠谱。”
“真的?”刘婧怀疑地眯起眼,“不是因为对某个前任还没释然。”
苏绣忽然记起陆澜川那天那句话,对旧的释然,才能甘心接受新的……她想她内心早就释然了,不过是没遇上让她心动的男人吧?
出国前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高洁怀孕了,她和赵祯的婚事要提前。这天赵祯没空,央求苏绣陪高洁去医院做孕检,她去替高洁交钱的时候,却在大厅见到了熟人。
陆澜川看到她的时候也很意外,目光定格在她手中诊单上的“妇产科”三个字,瞬时就瞪大了眼。
苏绣生怕他误会,马上把单子往他眼前一搁:“不是我的!”
面前的男人神色渐趋平静,眼底有些失望的神采,苏绣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你呢,你怎么在这?”
陆澜川一时无言,因为苏绣的视线也已经落在了他手中的缴费单,看到上面的名字她明显怔住了,再抬头看他时,眼神复杂极了。
陆澜川苦笑了下,“对,是子西的。”
苏绣:“……”
“什么时候的事?”两人坐在医院院子里的长椅上,苏绣看着远方,心中有些感慨地问,“我一直以为她回法国了。”
“我是想送她回去,可她说,不想再逃避了。这样的结果,大概她也想了很久吧。”
苏绣此刻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是希望陆子西能承担起责任,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而且她很意外,陆澜川竟然完全没告诉她,他公司破产不说,陆子西出事仍旧不开口。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一起失去,他竟然……
苏绣抬头看他,却发现那人也在盯着自己,她默默地移开视线,“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两件事一起发生,如果那时候告诉你,像是在很卑鄙地博同情。而且我带给你的痛苦已经够多的了。”
苏绣没有说话,内心却有些不是滋味,从前她真的觉得陆澜川是个不择手段唯利是图的人,可现在……到了这一刻,她才依稀觉得,他的确是有些不一样了。
陆澜川抬手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打算离开,“子西那里需要人,我先走了。”
苏绣微微颔首,“多保重。”
陆澜川笑了下,等他走出几步,苏绣忽然说:“决定离婚,和你破产有关系吗?”
陆澜川的脚步滞住,眼神微微有些挣扎,却背对着她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膀,“别把我想的那么高尚,我就是……累了。”
苏绣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视线渐渐转到了远处的风景之上。
***
参加完赵祯和高洁的婚礼,苏绣真的打算动身了,到了出发那天,她左右思量还是没有告诉陆澜川。不仅陆澜川,连她身边那群朋友也告诉他们别去机场送自己,或许年纪慢慢大了,真的越来越受不了分别时的场景。
她一个人换了登机牌,托运行李,临进登机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眼机场大厅。
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人很多,她回头要看什么其实自己也不清楚。可那么随意一瞥,像是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但定睛看过去,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茫茫人海,依旧只有她孤身一人。
登机之后,苏绣拿出电话准备关机,不知道为什么她盯着手机屏幕忽然犹豫了下,就那么犹豫的一瞬间,高寒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苏绣接通之后,高寒的声音很严肃,又有些低低沉沉地,他说:“苏绣,这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再憋下去我真的会发疯。他不许我说,之前我也怕你会拒绝,毕竟这么好的机会实在难得,但现在,我觉得接受不接受他的好意得由你决定。”
苏绣:“……”
高寒说清楚之后就将电话挂断了,苏绣握着手机的指尖一直在发抖,她看着陆续登机的人群,心脏也在一阵阵激烈跳动着,最后几乎是无意识地拨通了那个电话。
电话马上就被接通了,那边无人说话,背景音里却夹杂着一阵阵嘈杂的人声,偶尔还有机场广播的提示音。
苏绣咬紧唇,开口就骂:“陆澜川,你他妈的扮什么情圣啊,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结婚是你决定的,离婚也是你决定的,你凭什么让我觉得,占了你多大便宜!”
“……”
“我恨你,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
“你凭什么总是让我疼,我恨你陆澜川!”
听着她一声声“不会原谅你”,陆澜川低哑道:“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你少恨我一点,如果,如果下次遇到,可不可以给我个做朋友的机会。”
苏绣那边没有回答,只恍惚传来空乘提醒她结束通话的声音。
陆澜川握紧电话,很轻地说:“苏绣,下次遇到,我们从朋友开始好不好?我不贪心,这样就够了,可以吗?”
苏绣将电话挂断了,她第一次听到陆澜川那样低沉压抑的声音,他哭了,她听出来了。
她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那枚玩偶熊送她的幸运币,她将那枚硬币放在胸口的位置,忽然泪如雨下。
你说的幸运,一点点正在实现,那么奇迹,真的会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