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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身边尚未出阁的女儿家只有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其中只有惜春是嫡出。可惜惜春出身宁国府,年纪又太小,完全不得用。事实上,即便惜春如今正是妙龄,贾母也不放心她。
自从秦可卿病愈,宁荣二府之间便逐渐疏远起来。这种疏远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甚至比贾母亲近苏诺还要循序渐进。明面上爷们们的交往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但后宅女眷之间,等贾母意识到出现问题时,连中秋重阳这样的节日,都已经两府各过各的了。
宁国府跟荣国府从贾演贾法两兄弟开府,若是算上贾蓉这代,已经到了第五代。中间数次分家,旁支分出去不知道多少。单从血缘上讲,虽说没出五服,其实真的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
只是两府距离实在是近,只隔了一条街。最初的两位国公又是嫡亲的兄弟,亲如一家。所以几代下来,两府都当做一府,几乎不分彼此。就连贾氏宗族之间,也将宁荣二府当做同一脉。
就连贾母都差一点忘记,惜春是贾法的曾孙女,而不是她史太君的亲孙女。若不是这次苏诺之事需要慎重再慎重,贾母真心不会发现两府之间的距离。
而迎春探春两姐妹,身份虽说没有惜春贵重,好在从小就养在她身边。养在女主人身边的庶女跟旁人府上自生自灭的庶女完全不同,迎春温婉,探春聪慧,任哪一个出来,无论身份还是性格,配给如今只是两榜进士的苏诺都是绰绰有余。
当然,若是拖到苏诺考上庶吉士,那迎春跟探春别说养在她身边,就是元春把她俩接进宫教养,都没法再许给苏诺。如今离苏诺下考场只剩一年半的时间,最大的迎春离及笄也只有几个月的时间,所以贾母才安排了这场重阳蟹宴。
最初贾母相中的人选其实并不是迎春,而是探春。探春精明能干,几乎是第二个王熙凤。有这样的人在苏诺身边,贾母相信只要她用心,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给荣国府带来繁荣的机会。
但经过几次接触,贾母发现苏诺不仅有傲气,还很有主意。若是他已经有了决断,其他人怎么劝说都是无济于事。这样个性分明的一个人,探春若是无法掌握好分寸,还不如换做自己不会给自己拿主意的迎春来得管用。迎春的没有个性,在苏诺这里说不准就是最适合的个性。
所以贾母特意吩咐迎春身边的婆子引着迎春在初七那天进了院子,又恰好路过正在移植油菜花田的花匠。苏诺是农家出身,在这个季节看到满眼金灿灿迎风摇动的油菜花,必然要问。迎春与探春姐妹情深,若是探春被问住,必然会强撑着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给探春解围,这样楚楚可怜又体贴姐妹,哪个男儿能不动心?
事实上,正如贾母所料,苏诺的确对迎春多看了几眼,闺阁女儿能对农耕有所了解,实在不是常事。可惜当他对上黛可的目光,又顺着黛可的目光看向贾母,贾母事前做的种种准备完全付诸流水。
苏诺一开始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贾母希望通过他给荣国府的子侄挣前程他在没见到贾母的时候便猜到了,但由于一些原因,他从来没想到过贾母会把主意打到他的婚事上来。不,也不能说是没想过,而是荣国府尚未出嫁的姑娘只有两个庶女,苏诺从未想过他的婚事会跟庶女搭上关系。
一个两个都把主意往他的婚事上打,真当他是泥人儿任人揉捏么?苏诺气极反笑,冷冰冰的笑容布满一整张脸。
“老太太,”拿起面前的酒杯把玩着,苏诺看向贾母,“前两日顾诚兄长跟我提起,京郊护军大营缺了几个位置。尤其是辎重营,书记官急病,临时空出来找不到人选,都快成一团乱麻了。我走的是科举的路子,身边同窗都是肩不能提的文人。所以想问问老太太这边有没有能用的人,补上这个缺?”
“顾爵爷那么大个护军营,难不成还找不出一个可用的人来?”贾母有些浑浊的眼睛闪过亮光,又有些不确定的追问。
辎重营可是好地方,粮草兵器,和平的日子油水足,便是真打起仗来,也是重兵把守,危险性最小。战场上悠悠闲闲的溜达一圈下来,军功也有了,又不遭什么罪,最多是在大军行进的时候赶一些,跟真正上战场的军士完全不能相比。
“我这不是想着老太太吗,”苏诺露出你知我知的笑容,“当然,若是老太太这边没有得力的人,我也可以回绝了顾兄长,让他把副书记官提起来先救救急,说不定过两天书记官的病就好了呢。”
“得了,”贾母默契的接过话题,“改明儿我就叫你琏二兄弟去找你。这蟹凉了可不好吃,鸳鸯,给苏大爷换一盘。”
“我这儿都吃了四只了,再吃我就成蟹子了,”苏诺连连摇手,“时辰也不早了,小侄晚点还要去顾国公府给几位兄长请安,就不多陪老太太了,改日再来请罪。”
“四只也不算多,不信你瞅瞅,”贾母一指宝玉,“你宝兄弟都快吃一筐了。”
宝玉身边袭人麝月晴雯秋纹四个人一起上阵给他剥蟹肉,旁人吃一只的时间,他能吃进去三只。虽然其中一半都让他喂进了身后袭人她们四个丫鬟嘴里,可桌子上的蟹壳在那儿摆着,当然都算到了他一个人头上。
“老太太!”先前对苏诺跟贾母的话题不感兴趣,宝玉才闷头跟袭人她们吃蟹,哪成想躺着都能中枪,被贾母拉出来打趣。
“脸怎么都羞红了,这还是咱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宝玉么?”三桌人听见贾母的打趣,全将目光落在了宝玉跟他面前的桌子上,黛可嘴最快,脱口而出的话差点羞得宝玉直接跑出去。
“好了好了,不许欺负宝玉了,”贾母也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散了开,“鸳鸯还不替我送送苏家侄儿,正事要紧,你们可不许捣乱。”
“让书墨去吧,鸳鸯姐姐伺候老太太,”黛可还有事情要跟苏诺说,自然不会让老太太身边的人去送。
等书墨跟苏诺主仆离开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黛可也借口更衣退了席,领着商羽急匆匆赶往大观园中唯一一处尚未有人入住的蘅芜苑。
“小舅舅莫不是螃蟹吃多了,怎么横在门中间?”苏诺是一早就等在这里了,或许是等得无聊,正在蘅芜苑的院门外走来走去。
“在史太君面前怎么没见你这样说话?”苏诺挑眉,“处处畏手畏脚,也就敢调笑一下谁都能揉搓的贾宝玉,实在是难看。”
“小舅舅好到哪儿去?”黛可随意的靠在一根蔓藤旁,手里揪着蔓藤上开始泛黄的叶片,“至少我现在比刚来时硬气了,你呢?眼瞅着就把人直接退你怀里了,别说拒绝,还上赶着给人找差事。”
“不说这些,”苏诺并不想让黛可参与进他对荣国府的计划中,岔开话题,“那桂花酒一点酒味儿都没有,跟甜水一般。我留下可不是为了喝这么难喝的东西。”
“真没见过你这么当人舅舅的,”黛可侧过身,从商羽手中接过一个食盒,“刚学酿酒,具体什么味道我也没尝,不好喝不要怨我。”
没等苏诺伸手,雨墨一把接过食盒,“表姑娘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就是爷嫌弃您,小的也不敢嫌弃。若是爷不懂欣赏表姑娘的手艺,这些东西小的保证一滴不落的全都喂进小的自己肚子里,绝不便宜了旁人。”
“哪儿都有你!”苏诺瞪了一眼雨墨,“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去园子外头把马车备好。”
雨墨吐吐舌头,朝黛可躬躬身,到底是抓着食盒没放手,拎着食盒一块儿离开的蘅芜苑。
“跟上去帮衬着点,雨墨不认识路,”打发走百般不乐意的书墨,黛可手掌一翻,朝向苏诺,“说好的扇子呢?”
“刚还说没有我这样的舅舅,又哪里有你这般不要脸的外甥?”苏诺无奈的揉着额头,“听说这园子里也有戏班,你直接去那里要几把稠扇不就结了,非要我去找。读书人出入戏班子后台,你知道若是传出去,我的名声就别想要了么?”
“我还真不信你会自己去,”黛可依旧摊着手,“扇子呢?”
“早一步送到你房里了,你看我身上那里能放得下快三尺长的东西?”苏诺至今也想不明白黛可要戏子用的东西做什么用。
不过正如他有不想让黛可参与的事情一般,他也能理解黛可有事瞒着他,只是理解归理解,好奇心这东西人人都有,苏诺也不例外,就如他同样相信,黛可现在的小脑袋瓜子里肯定也在思考他主动给荣国府与顾家牵线搭桥的原因。
“说起来,我记得琏二爷挂的是五品同知的虚衔,你确定他会放弃清闲的差事去军营吃苦受罪?”
看,这不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