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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白赫过的憋屈得要命。
本以为逼着苏阳怡辞掉他,他轻松地还了人情,就可以继续逍遥自在了。没想到这丫头比他想的还韧。他自己不能辞,分内的事情就要做好。别的,叶少奶奶一概不理。他就是嘴再毒,她也当没听见。只不过转身继续变本加厉地折腾他。
京城白大少,也有这么落魄的一天。他自觉不该对一小女子恶语相向。然后又警觉自己竟被逼得失了分寸。
然后他就开始内敛了。不再对苏阳怡恶语相向,有什么就忍着。阴沉着一张脸,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有一日,苏阳怡又把他叫上去。
白赫在众人竭力忍着笑的面容中上了楼。
“少奶奶有什么吩咐?”
苏阳怡把头从账子里抬出来,道:“帮我办件事。”
“请吩咐。”
“听说黄家的李掌柜,最近病卧榻上,你帮我送份贺礼过去。银子给你,礼物你斟酌着选。”
白赫讶然:“您要给李掌柜送礼?”
“李掌柜也可怜。他不像咱们家原来那个赵掌柜似的,能捞,会捞。我听说还经常自己补贴了铺子里。如今弄得,虽不至于一贫如洗,可家境也着实贫寒。他那身子,八成就是劳累所致。我敬佩他的人品,你便替我去瞧瞧。避着人去,免得给他惹上麻烦。”
白赫在心中暗道,黄蜂尾后针,那李管事如今病在家中,和你天天往客隆居也有关系。如今你倒说避着人?
苏阳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
白赫深吸了一口气,道:“这种事,便不能支公中的银子了。”
“自然,我自己还有五两私房。”
“少奶奶可想好了?”
苏阳怡突然道:“白管事,你是我的人。”
白赫一怔。
苏阳怡站了起来,道:“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我信你不会说,也知道该怎么做。将来若是我们一拍两散了,我亦是信得过你的。这种俗物,大约你转身就忘了。”
白赫的脸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又咬牙切齿。天知道他阅人无数,当初怎么会觉得这小姑娘纯良生嫩?原来一稳妥下来,竟是个这么狠辣的人物。
而且还把他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如今想来,便知道前些日子她不完全在试探他,而是在猜测他的性子。
这事儿,他还是非接下来做不可了。
罢了,只当是日行一善,反正他看那些黄家人,也挺不顺眼的。
这么想着,他收了苏阳怡给的五两银子。也没买别的,只去割了几斤肉,抓了只鸡,以及其他吃食。统共不过用了不到一两,先往李家去了。
说是避着人,可是黄家人大约根本不会来看李管事。
苏阳怡说李家贫寒。其实,还是有个门户的。只不过他家的日子过的清苦。李家的老妻操持里里外外,和李管事一样,人都拖老了几分。
李夫人来开了门,见是个器宇轩昂的青年,又提着许多东西,倒是怔了怔。
白赫笑道:“我是李管事的旧识,听说管事病了,所以来瞧瞧。”
李夫人淳朴,连忙迎了进去,并有些喜悦地道:“老李,有人来瞧你了。”
白赫进了门,就闻到浓浓的药味。李管事是个勤勉之人,听夫人说了,便勉强下了榻,正衣装待见客。
然见是白赫,他还是怔了怔。
白赫笑得诚恳,道:“李管事放心,白某这趟是避着人来的。”
李管事因为叶家的人,吃了不少苦头。黄老板的那些女人撕扯起来简直是要了人的老命,句句话不离叶家人。如今想来也令人觉得毛骨悚然。可是他是非分明,也知道这不该是人家的错。听白赫说是避着人来的,他亦叹息,倒更有些无奈。
“白老弟何苦这样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难道还能因为妇人之言,倒不敢与白老弟相交了?”
说着,客气地请白赫坐下了。
白赫倒是有些惊讶的,没想到李管事的胸襟如此广阔。
他坐下了,道:“前些日子,我家少奶奶生辰上,和白管事合作过,只道白管事做事十分凌厉,心生敬仰。后,听说些传言……所以此番特地前来探望。李大哥身子可好?”
其实白赫懂医。李管事的身子,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心力交瘁。
李管事叹了句还好,听说他提了东西来,亦是不肯的,便道:“白老弟千万不要这样客气……李某怎么好无端端收你的礼。”
白赫打断他,道:“李大哥,我知道你心生疑虑。不错,这东西是我家少奶奶让送的。但不是什么值得的东西,您也就收下吧。虽各为其主,可是英雄惜英雄,少奶奶特地嘱咐我避了人来瞧你,也着实是没有什么算计的。”
李管事还是不肯。
白赫又道:“待您病好了,大可给少奶奶回礼的。此番推辞,又是些肉,难道还要我提回去?”
李管事叹了一声,心中有些无力。
白赫又安抚道:“您不必往心里去。”
这么多年来,李管事若是想不开,早也被气死了。因此,叶家送礼的事,他也想得通。一些酒肉,确实不好叫人家提回去。他现在病中,也无法可想。便只好先应承下来,打算下次再做计较。
白赫看他放松下来,便和他说着话。
李管事近十年来都过的十分憋屈。花了十分心思,奈何上头的人昏聩,他一身力气都没地方使,到处都有人给他使绊子。
私心里,他是十分羡慕白赫的。主子能干,一身才华恰遇其主。
两人说了几句话,李管事彻底松懈下来,便是无限唏嘘。
最后他道:“我是一把老骨头了,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只能拖得一日算一日。白老弟你还年轻,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
白赫安慰他:“谁人不知道李兄忠义?说句不客气的话,客隆居若是没有李兄,怕是早就倒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就连我们当家少奶奶,也常感叹黄老板命好。”
他看了李管事一眼,斟酌道:“我家少奶奶一介妇道人家,倒也知道人才难求。怎么黄老板倒想不通。真是可叹。”
李管事不好多说自己老板的坏话,只是叹气,道:“怪不得黄老板,只恨我自己离不得。他年轻的时候亦有勤勉的时候,只是身家做起来了,难免贪图享乐……”
私心里又恨黄老板识人不明,为美色所误。古人都道娶妻娶贤,叶记娶了这么个东西,又养着一窝那样的如夫人,怎么能不乱?叶记娶的那位年轻少奶奶倒是颇有才干,难怪叶家当家愿意去娶一个典妻。
已经许久没有人和李管事说过话了。他一病,更是门可罗雀,手底下的人都懈怠,甚至巴结着内院的如夫人讨一口饭吃,处处和他作对。白赫甚至是第一个上门看他的人,其他人都觉得他挺不住,怕是没什么前程了,早早弃了他。
因此话闸子一拉开便收不住。直谈到傍晚,白赫起身告退。
他望着李管事,欲言又止,道:“李兄,我知道此举不甚妥当。只是……我倒是还想来陪李兄坐坐的。”
李管事已经彻底把他引为知己,道:“你们人家清明,我又有什么好避讳的。何况我都这把年纪了,谁还瞧得上我?还盼白老弟不嫌弃寒舍粗陋才是。”
他是有一肚子怨气的。之前他和叶家人也无甚往来,不是一样背了不少黑锅?私心里,他也觉得客隆居是已经没救了。每次恰逢生机,黄家内院那群女人总能来捣乱。
何况现在黄老板另谋了财路,更看不上客隆居。
白赫叹了一声,道:“少奶奶上次得知给您添了麻烦,愧疚不已。”
李管事连连摆手,反倒安慰了白赫。
自此,白赫便常常上门去看李管事了。手里无非就是提着些肉什么的。李家清贫,还有个儿子在读书待考功名,李夫人看见他面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欣喜。
一来二去,白赫倒是和李管事成了忘年交。有时候不需得苏阳怡交代,他便也往白家去。那五两银子花光了,他自己还补贴着一些的。
待李管事身子稍好一些了,他果然又耐不住要去上工。
白赫劝不住,只得由他去。
那天李家做了大席,烹了肉来招呼他。李夫人的手艺很是不错,闻着就香飘十里。
李管事难得精神抖擞,换了衣裳在院子里坐了,并把自己的儿子叫出来作陪。
白赫送了不少书给李家大郎,并嘱咐他一心向学,做一个像他父亲那样忠义刚正之人。
那天李管事面上都是带着笑意的。毕竟修养了这么久,远离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他的精神也养得好了些。如今瞧着,原来那种萎靡之气也去了大半,面色红润了不少。
他将白赫引以为知己,看白赫提点自家的小子,更是觉得感激。
白赫是个聪明人,自知一旦李管事去上工,这李家便不能常来了。因此也把这顿宴席做分别看待,劝住了李管事不让多喝,他自己倒酩酊大醉。RS